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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廂房湧入更多俊美不凡的小郎君。


 


「聽說今天來了個美人姑娘……哎喲喂,天下竟有如此清麗脫俗之人!」


 


小哥二號身材魁梧,夏衣下六塊腹肌一突一突,眼裡都是驚豔。


 


接著,三號小郎君折扇一開一合,寬袖白袍,吟著詩進來:


 


「北方有佳人,一見傾人城,再見傾人國……小可三生有幸,竟在有生之年得見。」


 


四號小郎君:


 


「沒想到姑娘還會彈琴。這琴聲,宛如靡靡天籟,人間難得幾回聞。」


 


五號小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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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的墨寶,遒勁有力,實乃珍品。」


 


我如飄在雲端,出手闊綽:


 


「賞賞賞!都有賞!」


 


金子銀子拋下,無數美男為我痴,為我狂,為我「哐哐」撞大牆。


 


甜言蜜語,溫柔體貼,可比以前那位好多。


 


「姐姐,怎麼了?你就笑一個嘛。」


 


我笑。


 


我一直都在笑啊。


 


我端起酒杯:「來,再來一杯!」


 


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後果就是,沒多久,我的小金庫揮霍一空。


 


昨日還對我含情脈脈的小郎君,今天就挽上了別的富婆的手。


 


那富婆肥得整個人都汪著一層油。


 


「去去去,姑娘莫再一廂情願地糾纏,奴心裡隻有汪姐姐。」


 


我痛心疾首,明白了一個道理:金錢果然是情愛的試金石。


 


又吃了沒文化的虧。


 


我總是被騙。


 


我沮喪地在街頭遊蕩,就在我窮得被鬼抓的時候,師父來給我帶來了新任務。


 


而且這次酬金巨高。


 


還是潛伏相府。


 


原因無他,我熟。


 


師父再次露出個高深莫測的笑容,說:「給你個報仇的機會。


 


「等我消息,摔炮為令,S了衛洵。」


 


他看著我:「接不接?」


 


「接。」


 


10


 


魚半月已經是個「S人」,我該怎麼混進相府是個問題。


 


很快,機會來了。


 


衛洵接連遭遇刺S,他搭擂臺,高薪誠廣大武林人士,當他侍衛。


 


我易容成燒傷毀容的啞巴大娘,醜得連所有對手都不堪忍睹,紛紛扭頭做嘔吐狀。


 


我打敗一群男人,成功進了相府。


 


師父叮囑我,衛洵瘋了,讓我務必小心。


 


瘋?


 


衛洵總是手執折扇,面帶微笑,渾身散發著驕矜與貴氣,一副讀書人模樣。


 


「瘋」這個詞,我根本無法想象,跟他聯系在一塊。


 


師父說,宋明珠在新婚前失蹤了,這一次,他不復上次的平靜,而是性情大變。


 


厭世的人看不到光。


 


以前他政治手段就頗黑,現在更是不會心慈手軟,S伐果斷,辣手無情。


 


成了百官口中的「奸相」。


 


再見衛洵的時候,我覺得他不是瘋,是病。


 


天氣已經轉暖,厚重大氅下的衛洵,清瘦如竿,眼窩凹陷,臉色透著一種病態的白,整個人都形銷骨立。


 


唯有一雙眼,沉思時,仍然凌厲深邃。


 


他冷冰冰道:


 


「做好你的分內事,若有二心,王崇就是你的下場。」


 


這個人我認識。


 


進相府的時候,他就已經是衛洵的貼身侍衛,後來也不知被誰策反了,夜裡行刺。


 


失敗後,五馬分屍。


 


我在閣中就收到點消息,宋明珠的失蹤,多半也跟府裡的刺客有關系。


 


所以他對叛徒格外憎惡。


 


「聾了嗎?說話。」


 


我搖搖頭,又點點頭。


沒聾,但我是啞巴。


 


衛洵看不懂我的意思,臉色肉眼可見地陰沉了下來。他斜倚著長椅,單手託腮,一副不耐煩的模樣,唇角緩緩勾起一抹戾氣。


 


老管家出面替我解了圍:


 


「相爺,孫大娘小時候被火燒過,毀了容,嗓子也被煙燻壞了,是個啞巴。」


 


聞言,衛洵臉上突然一僵,有些恍惚。


 


他輕聲喃道:「燒過。」


 


「疼嗎?」


 


「當然疼!」一道滿含怒氣的說話聲從門處傳來,我低著頭,眼角餘光瞄著。


 


隻見月娥捧著茶水進來,重重地往案上一放。


 


「相爺,請用茶。」


 


明明做著下人活,但語氣比主人還囂張,惡言惡語:


 


「烈火焚身,好比千刀萬剐,能有不疼的嗎?」


 


她態度如此惡劣,但衛洵也隻是皺了一下眉,冷道:「下去。」


 


月娥不滿地「哼」了一聲。


 


她好勇。


 


茶盞落到我腳邊,瞬間炸開,我側頭避過飛來的碎片。


 


衛洵五官依舊清俊,但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眼裡戾氣盛濃。


 


我竟找不到他半點以前溫文爾雅的影子。


 


我規規矩矩地站在一邊,越來越看不懂。


 


月娥每一句話都足以讓衛洵賜S她千遍百遍。


 


魚半月已經S了,留著月娥是為了什麼?


 


11


 


當衛洵的侍衛並不忙。


 


他每天兩點一線,往返相府和皇宮,大部分時候,他都把自己關在書房,我就守在書房外。


 


唯一的樂趣就是聽月娥冷嘲熱諷。


 


園丁送來盛開的百合,他從手裡的書抬頭,忽然問:「以前,半月是不是很喜歡百合?」


 


月娥皮笑肉不笑:


 


「相爺弄錯了,那是因為你第一次送她的花是百合,她高興才故意哄你的,她其實對百合過敏。」


 


說罷,一邊的我捂著鼻子,小小地打了個噴嚏。


 


聲音極小,並沒有引起其他人注意。


 


月娥又說:


 


「相爺喜歡什麼,魚姑娘就喜歡什麼,她投其所好罷了。但相爺,她真正喜歡的是什麼,估計你也從來沒仔細探究過。」


 


衛洵的身體實在是破,這天之後,竟然病了。


 


他休假在家。


 


我無事可做,跟著其他侍衛一起,就是天天守著他。


 


侍衛們都秉承著冷拽酷的專業形象,沒有多餘一句話、一個動作,皆抱著胸安安靜靜地守在門的兩邊。


 


我每天就是房裡房外的散步、逗狗遛鳥。我不能說話,但並不影響我找樂子。


 


哼曲吹口哨,這個啞巴很聒噪。


 


這生活簡直不要太好。


 


有侍衛說我沒心沒肺,主人生病,我竟然還心情頗好地自娛自樂。


 


此時,衛洵披著披風推門出來,他盯了我半晌,大病初愈,說話沒什麼中氣,冷笑:


 


「很少見你這樣的人,長得那麼醜,還能每天那麼高興的。」


 


我立刻斂起笑,畢恭畢敬地站到一邊。


 


衛洵的視線落在我臉上,凹凸不平的疤痕觸目驚心。


 


他沉默了片刻,問:


 


「忘了問你,孫大娘,你以前是做什麼的?」


 


我眨眨眼,拿出隨時攜帶的宣紙和炭筆,龍飛鳳舞地寫下:


 


「護院、打手,反正都是粗人幹的活。」


 


我寫的字都是經過訓練的,毫無破綻。


 


他看了一眼,不感興趣地移開,然後惜字如金,不再說話。


 


相府有一處地牢,偶爾會關一下犯人,他病愈後第一件事就是去牢裡。


 


他神色恹恹,屏退所有人:「不用跟著。」出來時,身上彌漫著刺鼻的血腥味,滿臉厲色,眼色極冷。


 


他脫力一樣,毫無形象地坐在臺階上,臉色蒼白,低頭苦笑:


 


「原來相思,真的會生病。


 


「孫大娘,你有心上人嗎?會想他嗎?」


 


我抬起頭,望著夜空,裝作什麼都聽不到。


 


此時,不遠處蹿上一團焰火,在夜裡炸開,五顏六色映在衛洵的臉上,碎金似的。


 


有下人嘆道:「真好看。」


 


那不是普通焰火,是臨淵閣信號。


 


讓我動手。


 


12


 


動手的機會隻有一個,就是他去大牢落單的時候。


 


夜色如洗,我先一步潛入大牢。


 


才知道,師父說他瘋了,到底是怎樣的瘋法。


 


大牢裡關著的,是宋明珠。


 


宋明珠就被鐵鏈拴在一個角落,身上裂著大大小小的傷口,鮮血「汩汩」流淌,衣衫早已被染得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牢房的牆壁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刑具。


 


光是看,我都覺得瘆得慌。


 


宋明珠好像感覺不到疼痛,不喊不鬧,兩目無神,安靜地躺在那裡。


 


衛洵,當真瘋得厲害。


 


有人來了。


 


我回過神,收起劍,悄無聲息地躲在黑暗裡,直到衛洵取下牆上刑具,一遍又一遍,發泄心中仇恨,才病恹恹地帶著渾身血氣離開。


 


我從沒見過這樣的衛洵。


 


陰鷲,暴戾。


 


同時,我也知道宋明珠為何可以一聲不吭忍痛。


 


她中了毒。


 


當初跟我一樣的,可以讓人全身麻痺的毒。


 


在恐懼中,絕望等待刑罰,或者S亡。


 


回住處後,我猶豫了很久,還是提筆寫了一封跳槽信,然後甩上包袱,跳下院牆。


 


一個高瘦的身影等在了下面。


 


鷹一樣的眼。


 


13


 


四下無人,靜得可怕。


 


衛洵從昏暗的樹下緩緩走出,眼色冰冷如霜,每一個字都像從牙縫裡擠出:「不S我就走,交代得過去嗎?」


 


我五指已握上劍柄,出鞘一寸。


 


我給他留過後路,他若是附近潛伏,在這裡等我上鉤,下一刻,我可就不客氣了。


 


但衛洵肆無忌憚,一步步逼近,聲音很輕:


 


「你要S我隨時可以S,我沒讓人跟著。


 


「我隻是想確認一件事。」


 


我一動不動,任由他抬手摸上我的臉,指尖微涼,眼睛湿潤:「果然是假的。」


 


「真好,你沒事。」


 


他猜到我是誰。


 


我也不跟他裝了,將臉上悶得透不過氣的假面掀開,露出原來的模樣。


 


衛洵看著我,眼神復雜,良久後,跟我解釋:


 


「宋明珠是太子暗線。


 


「三年前,跟我一起遇險,其實是太子為了除掉我的陷阱。她回來,我隻好將計就計,我不得已……」


 


我打斷他未完的話:「我知道。」


 


我都知道。


 


臨淵閣販賣人命,也販賣消息,我比他更早知道宋明珠的身份背景。


 


他愣了愣,如鲠在喉,急著解釋:「她不愛我,我也沒喜歡過她。


 


「半月,我喜歡的是你。」


 


哪怕我們立場相悖。


 


喜歡。


 


跟他一起三年,這是他第一次,直白又誠懇地說喜歡我。


 


他說,他給我千兩趕我走,是想保護我,讓我遠離紛爭。


 


但我選擇留下,徹底打亂了他的計劃。


 


他垂下眉,身側雙拳攥得有些緊,又松了開來:


 


「但你偏偏不走。」


 


聰明如他,其實那個時候,他就已經開始懷疑我了,後續的發現,都是試探。


 


有些話,我也不想捅穿。


 


但不說明白,誰都不會S心。


 


我沉默了許久,輕聲道:


 


「你是丞相,想要讓我遠離相府,方法多的是,但你偏偏留下了我。


 


「衛洵,那個時候,你在想什麼?」


 


我在算計他,他何嘗不也在算計我。


 


被我戳穿,衛洵沒什麼血色的臉更白了,嘴巴張了張,一時間,無言以對。


 


一個S掉的魚半月,才符合宋明珠的預期,也符合他的計劃,所以我隻能「S」,他也隻能看著我S。


 


說到底,我們三個各為其主。


 


他或許愛我,但更愛他的權勢、地位。


 


因為一隻有野心的狼,不能有命門和弱點。


 


我隻是笨,但我不傻。


 


他腳下踉跄,上前一步,沙啞道:


 


「我以為你S了,每天閉上眼,我就想起那場火,那具沒有面目的屍體。我怕有一天會把你忘了。


 


「我留下月娥,她會提醒我,你存在過。」


 


喉結滾了兩圈,這個權傾朝野的丞相近乎卑微地祈求:


 


「半月,你回來好不好?


 


「我們重新開始。」


 


他朝我伸出手,瞿瘦的臉上揚起一個溫柔的笑,又酸又澀,閃過期盼,掠過絕望。


 


我看著他手心,默默退後一步。


 


他臉色瞬間煞白, 停在半空的手微微發顫。


 


我輕輕一笑,無比清醒:


 


「相爺, 你不適合羈絆。


 


「我也不適合。」


 


衛洵眼圈微微一紅, 眼神空洞,沉默了許久,問:「那時, 你恨我嗎?」


 


我想了想, 搖了搖頭:


 


「走了。」


 


我走了, 可能閣裡還會派其他人去刺S, 但,禍害遺千年, 他沒那麼容易S。


 


他說留下月娥是為了提醒自己,但我不敢賭, 如果他想用來要挾我呢?


 


我那麼笨, 總是被騙。


 


隻要我不開這個頭,他就騙不了我。


 


14


 


我回了閣裡。


 


沒多久,宋明珠身S的消息傳來。她被發現時, 身上體無完膚, 而種種證據, 都指向太子。


 


太子虐S衛相未婚妻的各種版本, 傳遍了大街小巷。


 


太子被廢。


 


接著, 三皇子上臺,衛洵勢力如日中天。


 


他殚精竭慮、步步為營, 同時樹敵眾多, 要S他的、害他的多如過江之鯽,但他沒有命門,什麼都不怕。


 


隻管朝堂翻雨覆雲,封侯拜相。


 


衛洵將月娥放出了府, 她又在街上流浪, 被我撿了回去, 見到我時「哇哇」大哭:「姑娘!你沒S!」


 


她對我的身份十分崇拜, 又覺得我定是被衛洵傷透了心,哄我:


 


「姑娘有顏有才,何必為個狗男人哭?


 


「凌波閣來了十幾個模樣俊俏的小郎君,身材模樣都是頂頂地好, 奴婢帶姑娘去瞧一瞧,萬花叢中過, 保你將衛洵忘光光!」


 


我雙眼一亮, 志同道合啊!


 


月娥眼光極好,我在凌波閣樂不思蜀。


 


紙醉金迷之時, 師父又派來任務了。


 


讓我潛伏相府, 監視衛洵。


 


委託人是衛洵他自己。


 


他終於查到了我所在的臨淵閣,還費盡心思,想讓我回去。


 


師父問我:「接不接?」


 


我拋下一個酒杯:「不接。」


 


師父也不廢話, 走了。月娥關上門, 猶豫了半天,還是小聲道:「我覺得吧,如果丞相真心待你, 姑娘不如考慮考慮?」


 


「不要。」


 


「為什麼?」


 


我鼓了鼓掌,停下奏樂的腹肌小郎君又撫起七弦琴,一曲接一曲。


 


我高興:「賞賞賞!」


 


他有他的朝堂。


 


我有我的江湖。


 


如此而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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