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烏說出的話語沒什麼情緒。
卻叫我喉腔與鼻尖酸澀難挨。
那怎麼辦呢……
難道我與邊休的情緣是走到末路了嗎?
可這一世我還有記憶啊……
怎麼可以讓我這麼清醒地看著他去愛人?
九世的情緣,哪怕隻是一出又一出寫好的戲碼,又怎麼能讓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戲臺上。
我眼神祈求:
「金烏,我知道你有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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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再試一次」
11
它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地扭回脖子,語氣更加冷硬。
「我棲息的是一顆扶桑樹,還剩餘一絲絲神力,你將它的汁液塗抹到嘴唇然後想辦法和邊休唇齒相依,若他還是不能想起……」
「我知道了」
「如果他還不能想起,我會放棄的」
我釋懷一笑。
總要為了我和邊休再努力一次吧。
那個對我冷眼相待,語氣輕佻的人不是我的邊休。
我的邊休溫和強大,眼神裡透露著讓我願意追隨他生生世世的愛意。
「要日落了,你快些出了這爾是山吧」
「你該慶幸我在你進山的時候提前感知到了你,不然你根本進不了這座山」
我轉身之際金烏嘆了口氣,松了松身上的羽翼,狀似不經意問道:
「當初是邊休向女娲提出的輪回。」
「但季瑤,你並沒有那麼想做人吧?」
我停下腳步回望那個已經展翼的大鳥。
「嗯」
「我在不周山很自在,抬頭是天穹低頭是沃土,日月精華滋養我,承風霜享雨露,而人體濁重,煩惱千絲。」
「若不是邊休,我不會扎進人間。」
我回答得輕松又實誠,而金烏早已經飛向蒼穹不知道有沒有聽見。
我搖了搖頭,準備出山。
耳邊卻傳來一句話:
「季瑤,失敗了就做回妖吧。」
做回妖……
如果人世間還有我的邊休,我願意套著這副軀殼冥頑不靈地流連人間。
12
一趟爾是山並沒有耽誤多長時間。
我傾靠在酒店富麗堂皇的休息室塗抹著口紅。
濃鬱如同鮮血的顏色像極了做妖時的邪肆張揚。
「姐姐,你今天真漂亮」
「你未婚夫傳聞中的女人在你面前絕對會自慚形穢的」
我透過鏡子看向一身白裙站在角落的姜橙。
「謝謝,你也美得像出水芙蓉」
這場宴會是邊父五十大壽,知曉我們季家想要將婚約落實的想法後,邊家夫婦熱情且滿意地一口應承。
「瑤瑤和我家邊休還真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啊。」邊母咧著嘴角誇贊。
我附和著她的笑意有些牽強。
邊母眼中,我確實會比邊休喜歡的那個女朋友更合適。
思索間,邊休進了宴會廳。
眾人矚目下邊母的眉眼中卻聚集厭惡,端著酒杯的手都停止了搖晃。
無他,邊休身旁還站著一位穿著禮服的女孩。
兩人禮服色系相近,手牽著手,親密無間。
「真是一塊甩不脫的狗皮膏藥,怎麼防都能找著機會出來礙我的眼!」
邊母在一旁咬牙切齒地暗罵。
我抿了抿唇移開視線。
「瑤瑤,阿姨是絕對不會同意他們在一起的,我那不爭氣的兒子現在隻是腦子轉不過彎」
「等會阿姨向他介紹你,他就會分得清魚目和珍珠了。」
她拍了拍我的手背安慰。
說完便腳下生風地朝邊休那邊走去。
隻聽見幾聲不大的吵鬧,宋杳便被幾個穿著西裝的保鏢請了出去。
臨走前不甘又警惕地環視了一圈宴會現場。
13
邊母將人趕走了,邊休怎麼可能順著她的心意來見我。
在名利場敷衍了幾分鍾後,獨自去了一間休息的客房。
我放下酒杯跟上他。
心跳不像刻意控制的步伐,它難以自抑地越跳越快,越跳越重。
腦海中徘徊的隻有一個問題。
如果他還是不能恢復記憶怎麼辦?
當初被掐脖子的記憶一閃而過。
心中在意的幾個問題還沒有回答,就有一隻手擋在面前。
宋杳穿著服務生的衣服,一臉警惕。
「為了勾引我男朋友真是費盡心思」
「之前就警告過你,別——犯——賤!」
她眼神嫌惡又有把我抓包的自得。
我後退了一步。
如果邊休不是與我相愛了九世的人,那我季瑤再怎麼不要妖臉也不會去騷擾一個有女朋友的男人。
可這件事情太復雜了,九次輪回,記憶消失,愛人移情。
因果起承轉合,將我推到了一個無奈的境地。
不是一句別犯賤能勸阻得了的。
14
「宋小姐,做個交易怎麼樣?」
我理智地想將事情辦得體面。
宋杳根本不搭理,眼風飄過又輕蔑地哼了一聲,臉上依舊自得。
卻始終保持著阻攔的架勢。
「我知道你和邊休的關系受他父母的阻礙最深,這一切歸根究底是你的出身不能和邊家門當戶對。」
宋杳嘲諷一聲。
「所以呢?覺得自己有個好家世就可以瞧不起我?」
「我告訴你,即使我這樣邊休也喜歡我,愛我愛到無法自拔。要是你沒有那個好出身,說不定還不如我呢,爬都爬不到他的床上!」
我忍耐著脾氣,即使聽到宋杳故意貶低作踐的話依舊一副平靜模樣。
不管她是什麼心思,她現在就是邊休的女友。
我沒資格耍脾氣。
「我可以給你一個讓人挑不出錯的身份,不管你以後會不會嫁給邊休,你都可以富裕地享受餘生。就算……你和他修成正果,他父母也不會再拿捏著你的身份。」
「你隻需要……」我定定地看向她,語氣帶著懇求。
「給我幾分鍾!」
宋杳松下手臂,像初見時那樣高高在上的雙臂交叉,略帶挑釁一字一頓地道。
「我~不~」
我客套的笑容漸僵。
連自己都困惑了,是不是為了邊休的事情太過委曲求全。
明明我不是這樣的人,也不是這樣的妖。
「好狗都知道不擋道,有些人怎麼就不懂呢?」
姜橙穿著一襲白裙從身後走到我身旁,人畜無害的表情說起刻薄的話比宋杳還要囂張。
「這位……服務生小姐?酒店沒入職培訓嗎?」
她也雙臂交叉,微微抬起下巴。
「酒店就是叫你在這裡擋著貴賓的道?工資不想要了?又做豪門夢呢?」
我側頭看向她,這個妹妹是真的……調皮。
宋杳被激得面色扭曲,大聲反駁。
「我是邊休的女朋友!」
「你眼瞎沒看見剛才他牽著我入場嗎!」
她指著身上的服務生的衣服,強調「這是借的,我為了去見我男朋友借的!」
「切~」
姜橙不屑地嘲諷一笑。
「穿服務生衣服去見我姐姐的未婚夫?」
「現在還流行這種情趣嗎?」
「還是你被辭退前的最後幻想?想著一個各方面優秀的富家子弟會愛上舉止粗俗、樣貌平凡普通到塵埃的自己?」
她夾著嗓子。
「拜託~瑪麗蘇小說少看點」
「傷腦子」
「你看,你現在就神志不清了吧」
宋杳哽著脖子再次宣誓主權。
「隨便你們說什麼,反正邊休是我男朋友,我說你不許見就不許見」
「等我嫁給他,我看你們還能囂張多久!」
姜橙上前一步,擋在我面前,笑意盈盈。
「姐姐,你去吧,有我在今天誰也別想擋你的路」
我朝她點點頭。
「多謝」
15
酒店的隔音挺好的,我敲了敲邊休客房的門。
姜橙已經拖著宋杳的手走遠了些。
不然宋杳的叫喚聲確實有些麻煩。
隻是我沒想到這個妹妹手勁還挺大的。
門把手傳來咔嚓的聲音,看清人臉我速戰速決立刻撲上去。
墊起腳吻上邊休的那一刻。
我在心中道了一次歉。
我的行為冒犯,如果天不遂願。
邊休,你就當被狗咬了吧。
16
我愚鈍,卻付出了我所能做的一切。
他還是沒有恢復記憶。
金烏說看著我們的輪回就像一出又一出上演的戲。
戲臺上不斷有人出場又緊接著落幕。
我以為邊休可以永遠陪伴我。
可最終,他也走了。
那個吻隻有十秒。
十秒之間,隻有我在固執地強迫他。
強迫接吻,強迫我混合了扶桑樹汁液的口紅被他吃下,強迫他想起來。
最後強迫到誤傷了彼此,不知是誰的血液在口腔中泛著苦澀。
「季瑤,你有病吧!」
「缺男人自己去點鴨子。」
他一把推開,眼睛裡是溢出的怒火。
他嫌惡地擦拭著嘴唇,薄唇中吐出兩個字。
「惡心」
留著縫的房門隱約傳來宋杳呼喚邊休的聲音。
他顧不上算賬,急切地轉身就走。
「邊休!」
我叫他。
他並沒有回頭。
我望向他的背影,眼中帶淚。
謝謝你參與了我漫長的歲月,我決定做回妖了。
17
他走出房間,以保護姿態牽上了宋杳的手腕。
宴會廳有不少人因為剛才外面的爭吵聲出來,邊休就順勢當著眾人的面轉過頭不留情面地送了我兩個字。
「瘋子!」
他攬著美滋滋的宋杳離開,留下不斷揣測的賓客。
我垂下眼,疲倦感一瞬間侵滿全身。
18
金烏告訴我要重新成為妖需要兩樣東西。
一個是在蘊含某種力量之地設立的陣法。
比如哀怨凝結的爾是山。
一個是妖源。
19
回到別墅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黃昏。
父母不在家,隻有姜橙坐在客廳沙發上塗著氣味濃重的藥膏。
「我來幫你吧」
她詫異抬起頭,傻愣愣地將藥膏遞給了我。
我笑了笑,用棉棒塗抹著手臂後邊的淤青。
是前天幫我拖延宋杳時留下的。
我越塗眉頭越緊「難道你們當時打了一架嗎?」
「沒有,那妮子勁大,但我比她的更大!」
「不過那嗓子真煩。」
姜橙皺著眉輕嘖了一聲。
「把一些看熱鬧的人吸引了出來,我才沒有幫你爭取更多的時間。」
我笑出聲。
「妹妹,你跟我想象的還是有點不一樣。」
聽到我對她的稱呼,她紅著耳朵側頭,幹巴巴解釋道:
「畢竟是爸媽收養了我,我肯定不能讓外人欺負你。」
「反正我來這高貴人的圈子也有一陣子了,像那個女人是不可能被你未婚夫的父母接納的。」
「既然如此,你才最有可能成為你未婚夫的妻子,她有什麼資格阻攔你。」
「她才是三!」
好歪曲又莫名合理的理由。
還真是幫親不幫理。
我眼眶微紅。
「謝謝」
她瞥了我一眼。
「你向我道了三次謝了,其實沒必要。」
「你不欠我什麼。」
我沉默著沒有說話,將用過的棉籤扔進垃圾桶。
「欠的」
「姜橙,想不想成為季家真正的女兒?」
她驚得快從沙發上彈起來。
「你……你怎麼了?」
隨後又舔舔唇尬笑一聲,「沒必要為了個男人要S要活吧!」
「你要家世有家世,要學歷有學歷,要外貌有外貌,要身材有身材,你擁有完美的人生啊!」
「就這麼喜歡那個男人?」
「要不你換個策略?欲擒故縱一下?」
她急得撓了撓臉,我將她扯回了沙發上。
「放心,我不會的」
我最多……要一樣他最重要的東西。
這麼一想,我發現自己決定做妖以後,還挺冷血的。
我再次看向姜橙,拜託道。
「我隻是決定要定居海外了,以後還得麻煩你替我照顧爸媽」
「對了,宋杳你能夠應付嗎?」
姜橙還沒有弄清我上一句話,聽到我問她宋杳的事情,滿臉自信。
「她?」
「她玩不過我的」
「說實話我都不懂邊休怎麼會看上她」
我心裡有了底,面上更多了幾分真誠。
「那就好!」
20
我給邊休打去電話。
或許是陌生號碼,過了一會兒他才接通。
聲音淡淡的,沒有情緒。
仿佛他又成了不周山上那顆巍峨的帝休樹。
不是和我相愛的邊休,也不是厭惡鄙夷我的邊休。
而是妖力強大,允許一顆瑤姬草受他庇護蹭他妖力的帝休樹。
「我是季瑤。」
「你先別掛電話!」
我預料般遏制住他接下來的動作。
「呵,季小姐這麼不S心?」
「沒點到合適的?」
聽到這話,我原本聽到他聲音存有的一絲溫情徹底消散。
「我是來和你道歉的,前天的事是我冒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