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小就倔得跟驢一樣,不達目的不罷休。
牙根氣得泛疼,我白了他一眼,氣鼓鼓道:「出去!我要換個衣服。」
江聿低低地笑了幾聲應道:「好。」
門被貼心地關上。
我套件灰色衛衣後就走了出去。
江聿靠在牆上,頭微微後仰露出光潔的額頭,在看到我後,喉結微不可察地上下滾了幾滾。
「姐姐。」兩個字被他咬得很曖昧。
我有些不自在地垂下頭。
當初跟在我屁股後面叫姐姐的小矮子,現在竟然長這麼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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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聿像是剛剛洗完澡,身上帶著淡淡的香味。
這陣香味隨著他的手掌一起落到我頭上。
他輕輕揉著我頭發,有些委屈道:「姐姐不想看見我嗎?」
我連忙否認:「沒有。」
溫熱的氣息越逼越近,停在不足兩尺的地方。
垂著的眼睫微顫,我的呼吸驟然亂了,慌忙地向後退。
腦袋在即將碰到牆壁的那一刻,被人向前一拉,寬大的手掌貼在我後腦勺。
我被江聿以環抱的姿勢圈進懷裡。
距離太近了,近到輕易能聽見他的心跳。
我不知所措地抬起頭,猝然撞進一雙黑漆漆的眸子裡。
瞳孔在燈光掩映下劇烈地收縮了一瞬。
緊接著江聿低沉的嗓音落在我耳畔:「姐姐,你終於看我了。」
這話說得很怪,仿佛丈夫歷經千辛萬苦終於找到了拋夫棄子的壞女人。
我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彎腰從他臂彎下鑽出。
呼,好險。
差點要被美男計迷惑了。
7
我揣著兜一路小跑出門。
江聿不緊不慢地在後面跟著,時不時地提醒我注意安全。
再往前走就是 S 隊新搬來的總部,說不定裴燃就在那守株待兔。
應付一個已經夠嗆,再來一個,我更是想S。
腳步頓時一停。
我轉過身看著後方的江聿,驚訝地發現他穿的衛衣和我竟然是相同款式,乍一眼看上去還以為是情侶裝。
隨手在夜市買的衣服還能撞款,我是沒想到的。
心裡升起一陣不快,這小子從小就愛學我,上到衣服鞋子下到書包筆袋,全都要和我用同款。
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還是老樣子。
我雙手插兜,揶揄道:「冠軍也會穿地攤貨嗎?」
江聿愣了一秒,視線在我身上打量了會兒,極輕地笑了笑:「冠軍也是普通人。
「而且姐姐不知道嗎,這衣服的款式是我穿火的。」
腦子裡閃過一瞬靈光,我迅速點開相機對著衣服識物。
果然,江聿身上那件過萬,而我的才 49.9。
49.9 的銷售量過 50 萬,我估摸著這件衣服的成本不超過 20。
衛衣的款式很老套,如果不是江聿穿了同款,不可能賣這麼多。
我一邊在心裡感慨明星效應的強大,一邊悄咪咪盤算起賺錢的計劃。
江聿見我沉默不語,戳了戳我臉頰。
「姐姐?」
我回過神,掀起眼皮看他:「怎麼了?」
江聿突然強硬地牽住我手,往總部的反方向走。
「沒什麼,我帶姐姐去別的地方逛逛。」
我像提線木偶似的由他牽著,餘光中卻瞥見 S 隊總部的大廈裡有個熟悉的身影走了出來,一頭紅發惹眼至極。
不是裴燃還能是誰?
8
江聿拉著我走得很快,仿佛後面有洪水猛獸一般。
總部大廈被甩得越來越遠。
他才停下腳步,和我並肩坐在路邊。
多年未見的尷尬沉默在這時一齊彌漫開。
江聿手撐在地面上,偏頭凝視我。
該來的終究是躲不過。
是我違背承諾在先,是我斷了聯系。
所以被質問,被罵我都認。
江聿遲遲沒有動靜。
路燈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他沙啞的嗓音透過夜風傳過來。
「姐姐。」
我歪頭。
「你討厭我嗎?」
「怎麼可能。」我反駁得很快。
「那為什麼不聯系我?」
「因為……因為……」
音量越來越低,近乎呢喃。
我不是傻子,當然知道他的心意,我隻是還沒做好和一個人走下去的決心。
隨著年齡漸長,更覺得承諾虛無縹緲。
享受當下就好。
什麼都可能會變,隻有錢不會。
所以當江聿邀請我一個星期後去現場看他們總決賽時,我沒有拒絕。
這是個賺錢的機會。
我很坦蕩,直截了當和他說了自己的Ţü⁼目的:
「比賽那天能穿著我設計的衣服嗎?
「代言費不會少你的。」
江聿揚起唇角:「當然可以。
「不過……」
他頓了會,神情古怪地提了個要求:「我不和別人穿一樣的。」
什麼別人?
我有些迷茫。
江聿有點嫌棄地撇撇嘴:「裴燃人氣雖然比我差了點,影響力還是不錯的。」
我眼睛一亮。
是啊,還有裴燃呢!
兩個冠軍選手穿我設計的衣服,這不得賺翻啊!
我立馬拿出手機通過了裴燃的好友申請。
抬頭就對上江聿幽怨的眼神。
「小雅。」
分明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個稱呼,這些年我身邊人都這麼叫我。
可經他的嘴這麼一說,無端讓人指尖發麻,脊背像有電流竄過,很不自在。
「怎麼了?」
江聿臉湊了過來:「你還沒加我好友呢。」
他捏著手機遞到我面前。
我掃了下二維碼,成功添加好友。
江聿露出笑來,很快地抱了抱我:「姐姐,不要再拋下我。」
炙熱的手掌撫過我後頸捏了捏。
我僵直著身子,直到手機鈴聲響起,才緩過神來。
差點又被美男計誘惑了。
我瞥眼屏幕,看到「裴燃」二字後差點被口水嗆到。
視線跟著突然出現的腳步聲看去。
同樣穿著灰色衛衣的裴燃站在不遠處直直望了過來。
寂靜的夜空回蕩著他咬牙切齒的聲音:
「黎雅!」
9
我驚得渾身一顫,在裴燃過來前倉皇地逃走了。
對上江聿我還能應付,這要對上裴燃隻有「S路」一條。
誰讓我當初把人家甩了呢?
辜負真心,按網上的話說我得吞一萬根銀針。
我受不了這罪,逃跑的速度加得更快。
一直到進了家門,那種如芒在背的感覺才消失不見。
我媽坐在沙發上意味深長地打量著我:
「怎麼樣?」
我翻了個白眼:「你想聽的八卦沒有,賺錢的方法倒是有,聽不聽?」
我媽雖說是個戀愛腦,但一提到錢她就立馬清醒了。
「聽!」
「這幾天我做兩件樣衣出來,你拿去工廠生產。」
這是我一開始想好的,我負責衣服的生產,江聿裴燃負責衣服的宣傳。
按照他倆的名氣,一定能賣爆!
我媽嘖嘖兩聲:「你爸這輩子做的唯一一件人事就是辦了個服裝廠。」
這話我沒反駁,她說得很對。
我媽年輕那會兒重度戀愛腦,不顧家裡反對下嫁給我爸。
她陪著我爸一路吃苦,好不容易辦了個服裝廠,日子剛好起來,我爸就出軌了。
我生日那天,我爸沒回家,帶著小三去出差。
大雨滂沱,兩個人就這麼出車禍S了。
我爸出軌那段時間也不忘每天給我媽發「我愛你」。
但這並不影響他腳踏兩條船。
我很早就明白「愛情」就像空氣一樣,你攥緊手心,以為把它牢牢抓住了,但當你松開手後會發現什麼也沒有,掌心是空的。
而錢不一樣,它是實打實的。
那段時間我媽頹廢了很久,服裝廠一度接近破產。
我本科學的服裝設計,靠著我,服裝廠好歹是沒徹底倒閉。
錢不夠,我就去直播,雖說賺得不多,但蒼蠅肉也是肉。
……
我在腦子裡盤算衣服的樣式,我媽卻輕輕抱了抱我。
還沒來得及感動,我媽就調侃道:「不主動,不負責,老媽當初要有你這覺悟,也不至於隻和你爸拉過小手。」
我聳了聳肩,吐出舌頭無辜地笑了笑。
關我什麼事,是他們主動送上門來甘願被釣。
還是那句話。
男人嘛,都隻是我賺錢的工具罷了。
10
第二天一早被手機鈴聲吵醒。
剛接通,裴燃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請你吃早餐,來不來?」
我有起床氣,蹙著眉就要拒絕。
裴燃知道我的脾氣,無利不起早。
當即就追加了一句:「衣服的事ťŭ̀ₓ不談了?」
那必然是要談的。
「我在你家樓下。」
我騰地起床洗漱,換了條裙子後就出了門。
天空泛著晨光。
裴燃穿著寬松白 T 站在樹底下,紅發向後梳著完整地露出優越的臉部輪廓。
他單手插兜,整個人的氣質顯得很冷。
我朝他揮手:「這兒!」
見他沒有反應,我隻好朝他跑來。
裴燃還是那副冷淡的樣子。
心裡咯噔一下。
我站定在他面前,小聲喊他:「裴燃。」
黑沉的眸子和我對視,我等了片刻,以為他會罵我。
下一秒,寬大的手掌抬起覆在我發頂,輕輕揉了揉。
我能明顯感覺到他的手指在顫抖。
裴燃緩緩俯下身,兩顆墨黑的眼珠裡倒映著我的影子。
「黎雅,我終於找到你了。」
聲音幾乎呢喃,尾調帶著化不開的情。
實在招架不住。
我眨了眨眼,向後退了幾步連忙轉移話題:
「我知道有家餛飩特別好吃,我請你。」
裴燃也跟著眨了眨眼,將手收回,懶洋洋地應道:「好啊。」
短短幾分鍾的路,我走得格外艱難。
一是起太早腦子還沒緩過來。
二是裴燃非要牽著我才肯邁腿。
我拒絕,他就不動了,站在原地耍賴。
撅著嘴巴可憐兮兮地看我。
路過的人都投來八卦的眼神。
我恨不得鑽進地縫裡。
一咬牙隻好牽起他手。
裴燃朝我挑眉,露出奸計得逞的笑。
我攥著他兩根手指往前走,他又不肯了。
反手將我拽住,強硬地和我十指相扣。
我狠狠瞪他一眼。
裴燃全當沒看見,手上力氣變得輕柔,拇指摩挲我的手背,笑得有幾分純真。
「你知道的,我們射手玩家就是要貼身保護才行。」
我翻了個白眼。
裴貴妃雖然嘴賤卻實在美麗。
算了,忍忍。
11
直到餛飩被端上來時,裴燃才終於舍得松開手。
我揉著泛紅的手背,不爽地踹了他幾腳。
裴燃也不躲,將牛奶擰開後遞到我面前:「勁兒太小了,吃飽了再踹。」
我被氣樂了,忍不住抬頭看他,想知道他是用什麼表情說出這種話的。
裴燃垂眼看過來,笑道:「幹嘛?沒見過 M 啊?」
嘴裡含的牛奶差點噴他一臉。
裴燃自然地替我擦嘴。
喉頭突然發痒,我偏過頭咳嗽了幾聲。
一碗餛飩吃得膽戰心驚。
裴燃撐著下巴,視線黏在我身上沒離開過。
他食指叩擊在桌面發出噠噠的聲音。
「黎雅,你後悔以前甩我嗎?」
「甩」字咬得很重。
我愣了愣,坐直了身子。
「別唬我,我要聽真心話。」
這話一出,昨晚醞釀的八百字煽情小作文就這麼卡在了嗓子眼。
我看著他眼睛,答得很果斷:「不後悔。」
噠噠的敲擊聲停下。
裴燃靜了片刻,極輕極短地嘆了口氣,隨後釋懷地笑了笑:
「我就知道,小沒良心的。」
我有些心虛地低下頭。
自己覺得不愧疚是一回事,當別人面說出來又是一回事。
當初不想繼續糾纏是真的,現在尷尬也是真的。
裴燃從兜裡拿出一條項鏈,吊墜上刻著我名字。
「當初答應你要送的。」
我有意拒絕。
他勾著項鏈在我面前晃。
「不要嗎?那衣服我就不穿了。」
拒絕的話湧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我一把奪過項鏈戴上,露出真誠的笑: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