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經意間,我發現他在看大家的杯子。
我喜歡收集各式各樣的杯子。
每個朋友在我這裡都有專屬杯子。
以前陸岷和我用的是情侶杯。
現在一群特殊的人當中,唯獨他用的是一次性紙杯。
想必心裡是有一丟丟落差吧?
散場後,我送走其他人回來。
發現他正站在照片牆前。
他聽到腳步聲,側首看過來:「當時你一個人去看婚紗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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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嗯』了一聲,難為他能在一堆照片中,精準地找到這張。
和以前不太一樣,我以為自己會很難過。
實際上,我感到慶幸,幸好當時去了,這件婚紗真的很漂亮。
吳小姐把我也拍得很漂亮。
「後來我經過婚紗店,想起預約的時間還沒取消,我跟吳小姐說要取消預約的時候,她隻是應下來,沒說你一個人已經去過了。」
「你想表達什麼?覺得她騙了你嗎?」
「不是,我隻是不知道,我……」
他語塞,目光凝注在我身上。
「以後……還能一起去一趟嗎?」
「我還留著吳小姐的微信,來之前有問過她,最近店裡又有設計師新款,或許有你喜歡的款式。」
我安靜的等他說完,輕輕搖頭:「我對婚紗照沒有以前的憧憬,因為後來還去了麗江拍了婚紗照,洱海的也有,許多事如果不是第一次做,就失去了本身的意義。」
喜歡的事物,過癮之後也就擱置了。
沒等我再開口,陸岷臉上的笑再也維持不下去。
他往屋外看了一眼:「雨好像停了,我該走了,改天再來找你。」
說完匆匆推門離開。
窗外其實什麼也看不見。
而門外,雨聲淅淅瀝瀝。
7
再次遇到他,是在兩天後。
當時我工作不順心,守著筆記本在咖啡店幹耗,實在想不出什麼有用的東西,收拾東西出來。
他拎著一袋水果從店門口路過。
看到我的一瞬,那雙眼哗的一下亮了。
他十分真誠,沒有裝模作樣:「剛想約你出來走走,沒想到在這裡遇到了。」
我為他燦爛的笑容失神片刻,笑了下:「我要去朋友的店裡,你來嗎?」
謝小米說晚上要吃火鍋。
我打算帶點食材過去。
她在附近有一家茶館。
後院靠山,特別適合燒烤。
但她隻愛吃火鍋。
晚上,大家火鍋吃多了,陸岷帶的水果就派上了用場。
飯後,大家都犯懶。
他特別勤快地去切水果。
謝小米給我遞了一根煙。
我擺手:「已經戒了。」
她哼了一聲:「我都失戀了,也不陪一根。」
我無奈地笑了下,熟練地叼住煙頭湊近她點燃的打火機,一抬頭恰好看到站在陰影下的陸岷,差點把他忘了。
煙霧輕吐,模糊了視線。
我看不清他那一瞬間是什麼表情。
他走到我身旁坐下,喉間輕滾:「什麼時候學會抽煙的?」
我和他對視片刻,沉默不語。
謝小米這個大嘴巴湊了過來:「她啊,和男人分手後煙酒都來,胃出血那次,就是我送她去醫院。帥哥,你是不是對我們薇薇感興趣啊?」
她插了一塊橙子送到我嘴邊,然後笑眯眯地為我打探陸岷的想法,完全不知道他就是那個讓我日日夜夜睡不著的前男友。
十年的感情,想要放下真的很不容易。
忙碌的時候倒是不會想起他。
可一到晚上就睡不著。
不僅是被窩裡空蕩蕩,心裡也空蕩蕩,好像到處都在漏風,關上窗戶又悶得喘不上氣。
晚上睡不著,白天就瘋狂補覺。
很多時候一天隻睡四個小時。
生活陷入了一個惡性循環。
思念像是潮水,偶爾想起他就像被淹沒一樣窒息。
偏偏,聽到傷心的歌會想起他。
看到一起用過的杯子也會想起他。
越想回歸正常生活,越是焦慮不已。
工作生活都變得一塌糊塗。
我把他的手機號從黑名單裡拉出來好多次,偷偷看他的朋友圈很多次,打開對話框很多次,可他好像一直都過得挺好。
或許,他已經有了新女友。
我再去找他,隻會破壞他的生活。
8
現在陸岷就在我的面前。
他沒有回避謝小米的問題,一雙眼隻看著我,認真地對我說:「我很喜歡她,希望她能給我一個機會。」
這番表白,讓大家都來了興致。
江城拿了個勺子遞到陸岷面前:「那我們要給薇薇把把關,我先問一下,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啊?」
陸岷由著他們笑鬧:「我們同一個高中,同一個大學,我喜歡她很久了。」
李文華扭頭問我:「不是,薇薇你眼光這麼高的嗎?難道前夫哥長得比他還要好看?」
謝小米忽然冷了臉,硬生生擠到我和陸岷中間,氣勢洶洶地質問他:「你就是那個前夫哥吧!」
一瞬間,笑鬧聲全無。
陸岷啞口無言。
李文華嚇得打了個嗝,捂住嘴左右看看。
我把煙頭碾在煙灰缸中,從座位上起身:「挺晚了,該走了。」
他追了出來,想要解釋什麼。
我反而不太好意思:「抱歉,沒想審判你,隻是話趕話趕上了。」
「我早就後悔了。」他打斷我的話,伸手拉住我的手腕:「薇薇,我們和好吧!」
路燈下,他低著頭像是在懺悔。
兩個影子站得很近,一如以前。
我和他無數次牽手在月光下散步。
現在,連他的影子,我都覺得陌生。
一年的時間能改變很多事。
例如他終於發現舍不得那十年。
「時間太久了,日復一日的重復下,我逐漸感受不到幸福,當時心裡迫切地想要改變,以為分開對我們都好。」
有什麼泛著光墜落。
他抬頭,眼裡蓄滿淚水。
原來是他哭了,我從來沒想到他會哭,一時有點手足無措。
「你走的那天,我其實跟下去了。」
「但就是鼓不起勇氣拉住你。」
「那天在樓道裡抽煙,顧遠洲說好像聽到樓下有腳步聲,你是不是聽到我說的話了。」
我點了點頭,替他擦了下眼淚:「聽到了,但已經不重要了,和好的事,還是算了吧!」
一如我知道的那樣。
他從來不是一個輕易放棄的人。
他把臉貼到我的掌心裡:「我無法像愛你一樣,毫無保留地愛上其他人,你也一樣不是嗎?你真的舍得我嗎?」
「我確實沒辦法像以前一樣敞開心靈去愛別人,但我也不愛你了。」
他啞著嗓子哭,不願意相信我說的話:「你在撒謊對不對?」
眼前漸漸模糊,淚水有點涼。
我已經很久沒有因為他哭過了。
奈何有些話一提起來,就像是打開了閘口,過去的情緒重返心頭,每一個日夜的煎熬,好像就在發生在昨天。
9
「這一年下來,我一點點清空我們的回憶。」
「不斷地提醒自己不要去打擾你,因為你和我已經沒有關系,你已經是別人了,我再給你發消息、打電話,就是騷擾了。」
大病一場,很多事突然就想通了。
我發現自己還是很惜命的。
「住院那陣子,我戒煙戒酒。」
「其實這不是最痛苦的。」
「當時暴飲暴食,還長胖了不少。」
「我還以為傷心的人都會變瘦,沒想到是變胖,醫生讓我戒糖。」
「因為我心情不好就想吃甜食。」
從小到大我最喜歡甜甜的味道。
別人覺得齁嗓子的甜味。
對我而言是恰到好處美好。
「放下你就和戒糖一樣難受。」
「丟掉的東西太多,已經撿不回來了。」
「十年太沉重,一旦放下就沒辦法續上,我沒辦法再愛你了,我希望你能明白這個道理。」
陸岷拽住我的手腕不肯松手,哭得弓起腰,突然屈膝跪在我的面前:「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求你給我一次挽回的機會,我不想失去你!」
他摘下小指上的戒指。
是當初我還給他的那一枚。
看起來經常保養,泛著漂亮的光芒。
我閉了閉眼,攥緊手沒有接受。
俯身去扶他,反被他攏在懷裡抱住。
他的懷裡還是很暖,眼淚也很燙。
我太久沒有和異性擁抱,不曾孤單過的人,無法理解一個懷抱的重要:「抱歉,真的很晚了,我得回家了。」
曾經太過熟悉,我們都很了解對方。
現在我說要回家,他就不會蠻橫地阻攔。
他竭力克制情緒:「我送你回去。」
想要拒絕,又覺得沒必要。
抵達家門口,他再次開口:「如果和好讓你覺得背叛過去的努力,你可以懲罰我,而不是就這麼放過我。」
潛臺詞就是可以恨他,也可以報復他。
「沒必要。」我笑得心裡發苦:「我想你可能沒明白我的意思,本來也不想說得太明白,我已經無法信任你了。」
他怔住:「我沒有出軌,沒有喜歡過別人,半年前我就想來找你,可電話被你拉黑了,我以為你不希望我打擾你的生活。」
「前陣子,顧遠洲他老婆生二胎,意外提到你打過電話給她,還問過我的情況,所以我就過來了,你還是想我的,對嗎?」
我的心情已經平復:「不是出軌不出軌的問題,更不是覺得原諒你就是背刺我自己,我甚至不覺得你想分開有什麼錯。」
「你應該知道的,我從來都不相信愛情,我隻是相信你,信你會和我在一起一輩子,但我被要求中途下車,在荒野中落了單,我一個人走了太久,我已經習慣一個人了。」
「從今往後,我都沒辦法信任你了。」
我們都明白,當時提分手的是我。
但被踹下車的其實也是我。
對他,我再也無法重拾安全感。
10
「我沒辦法對你產生愛戀的情結。」
「繼續和你在一起,我會覺得車子隨時可能會停,會再一次被趕下去,你的保證對我而言沒有任何意義,因為我不敢再相信你。」
「我了解你,你特意找過來肯定不會輕易放棄,所以我想讓你自己感受一下變化,你一直很聰明,應該能感覺得到,我們之間沒辦法和好了。」
「所以,重新開始也不行。」
「我剛找回快樂沒多久。」
「你能不能不要來打擾我的生活?」
他早已說不出話,隻能流淚點頭。
深吸口氣,不斷重復的道歉:「對不ťṻₕ起,對不起……」
我們都回不到過去。
無法預料到後來會發生什麼。
我們沒有上帝視角。
不知道對方也曾整夜思念。
成熟的我們都太過小心翼翼。
以為能說出口的話,就是深思熟慮的決定。
無法像年少時那樣輕易地說後悔。
一年的時間和十年相比好像很短。
但放下一段感情,隻需要一瞬間。
如果……沒有如果。
他來得太遲了。
我已經不愛他了。
那天以後,陸岷沒有再出現。
再聽到他的消息。
是半年後,一個安靜的午夜。
急促的鈴聲,把我從睡夢中叫醒。
接通後,顧遠洲開口就是道歉。
我不明所以,抹了把臉:「出什麼事了?」
他在電話那邊語無倫次:「陸岷不讓我告訴你,說怕打擾你,可今天晚上他對自己下手了,要不是我大半夜在附近應酬,想去他那裡休息一晚,他就沒了。」
「薇薇,對不起,這事和你沒有關系,我就想著他比較聽你的話,想讓你和他通個電話,勸一勸這蠢貨。」
「如果你沒空的話,也沒事。」
我打斷他自說自話:「讓他好好吃飯,我會回去探望他。」
顧遠洲連連道謝ţúₖ:「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知道你回來一定會很開心,我不是勸你們在一起的意思,一切以你的意願為先,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總之真的很感謝你願意回來。」
趕到醫院已經是第二天下午。
醫院裡到處都是排隊的人。
問清住院部的位置,找過去的路上還遇到送飯過來的吳蘊。
她上來就給了我一個擁抱:「要不是又生了一個,我就去找你玩了。」
我接過她手裡裝衣服的包,跟她一起往陸岷的房間而去。
站在門口,我有一瞬的遲疑。
半年前,陸岷隻是看起來瘦了一些。
現在,病號服穿在他身上都顯得空蕩蕩的。
病房裡不止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