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未婚夫失蹤了。
我們六歲相識,相依為命了十七年,他笑著說等他回來就娶我。
他失蹤了五年,我等了他五年。
二十八歲的寒冬,我終於等到了他。
可他一臉幸福地挽著另一個女人的手,手指戴著閃閃發光的婚戒。
他黑眸看向哭得狼狽的我,眼裡閃過厭惡。
「現在騙子的手段都這麼低劣了嗎?」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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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肩膀一痛,被男人大力推開。
「小姐,你認錯人了。」
男人一臉被冒犯的表情,收回了手,冷冷凝著我。
又好像是想起了什麼,往前走了一小步,護住了他身後的女人。
看向我的目光疏離戒備。
我愣住,緩慢地眨眨眼,臉上欣喜的眼淚還沒有來得及擦掉,重新拉住他的手。
「怎麼會認錯呢?你今年 27 歲,喜歡辣,對火龍果過敏。」
「我們一起在福裡孤兒院長大,你習慣左手吃飯,最討厭三明治裡火腿片上塗的沙拉醬」
「而且你手指上還有我名字的文身呀……」
我如數家珍地掰著手指頭挨個說,眼裡含著淚笑著看他。
「你說要去 m 國學習三個月,失蹤了五年,我每天都在想,我不會認錯的……」
「這個玩笑我們不要開好不好?」
我又慌亂地指了指自己,「是我、我是徐願予呀。」
他眼裡閃過意外,往身後藏了一下手指,很快又被厭惡取代,甩開我。
「現在騙子的手段都這麼低劣了嗎?」
「開網紅咖啡店盜取外地遊客信息現在又來這麼一套悲情戲碼?」
我被他唾棄的目光刺了一下,後退了一步,看到了他手指上閃爍的婚戒。
他輕聲細語安撫身後慘白著臉的女人。
眼前的人熟悉得像刻在骨子裡,可看向我時目光裡的嫌棄與冷淡一棍子把我狠狠打回現實。
我一瞬間如墜冰窟,渾身發冷。
原來不是玩笑啊。
我等了五年的林寄遇真的忘記我了。
2
我是孤兒,一出生就不知道爸媽是誰。
林寄遇比我強點兒,他知道自己爸媽長什麼樣子。
但他小時候多病,家裡養不起他,他爸媽就不要他了。
第一次見林寄遇的時候,他拉著高媽媽的手,鼻涕泡都快掉地上了。
來到福利院一個月後,他也一點都不像孤兒院裡會巴結討巧的孩子,總是一個人窩在角落裡。
連口熱乎菜都吃不上。
「欸,你生日什麼時候啊!」
我兇巴巴嚇他。
他搖頭,眼裡落寞「不知道。」
還有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生的孩子啊,比我還慘。
我一梗,把手裡的棒棒糖硬塞給他,拍拍胸脯,一屁股坐在他旁邊。
「害,其實知道生日也沒什麼好的……你生日就六月十一吧!」
「高媽媽說我就那天生的。」
「以後我們都一起過。」
林寄遇比我小一歲,來的時候六歲,他不識字,我就教他讀書寫字,為了我們可以一起讀書。
後來我們約好了在有收養的人家來時,就裝作不討喜的樣子,因為隻有那樣才可以長久地在一起。
暑來夏熱時,我們就在綠樹茵茵下一起背書。
寒去冬往時,我們就一起煲熱氣騰騰的骨頭湯給高媽媽。
讀書的時候爭著向上,放假的時候就一同打工。
忘記了是多少年了,隻記得是好多年。
就像是一出生就在一起一樣。
就好像世界上相互依靠的隻有我們兩個人。
我們都拼命地學習,為了以後可以有一個自己的小家。
再也不用看人眼色的那種。
大學快畢業的時候,他和同學交換到外國學習,原本隻要三個月。
可是他走了五年。
久到某一天我開始懷疑過往的一切是不是隻是一場絢麗的夢。
警察欲言又止,嘆了口氣,對於我的到來已經見慣不怪。
「跨國辦案很難,這麼多年……他可能已經遇害了。」
他頓了一下,目光同情,忍不住道。
「徐小姐,人要往前看。」
3
「徐願予是吧?」
昔日裡聽了千萬遍的聲音,原來也是可以帶著冷意的。
我望向風塵僕僕冷臉的男人,心裡鈍鈍地疼。
這幾天我千方百計地要到了他們的聯系方式,找來了過去在一起的一切證明。
興許是不那麼像騙子了,終於換來了今天的一面。
我費勁地撐起一個牽強的笑,「我們談談吧。」
他眉頭蹙起,瞧著桌子上的牛奶,目光不悅。
我愣了一下,「我知道,你喜歡冰美式。」
可是,你胃不好,好多次都疼得進醫院了。
不能再喝冰美式了。
他愣了一下,側過臉沒吭聲,像是不願承認喜歡冰美式的事實。
我的目光黯淡了一瞬。
「你弄錯了,五年前你說的那個時間我出了車禍在住院。」
「是我未婚妻救了我,我爸媽都陪著我,我也不是什麼孤兒。」
「至於你說的什麼文身照片名字,世界上的巧合很多。」
「不管你說得是真是假,我已經和女朋友訂婚了。」
「徐小姐是個明事理的人,我希望你不要讓她多想。」
「最好是——」
他目光轉向我,語氣淡漠,「我們不要再遇見了。」
【徐願予,你最好下輩子都和我綁在一起,可別想單飛。】
記憶裡的人言笑晏晏。
明明一模一樣,怎麼也和眼前人重合不上。
我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來一句話,倉皇低頭,無聲的眼淚砸碎了咖啡表面漂浮的愛心。
我聽見我沙啞的聲音。
「林寄遇,哪裡來得那麼多巧合?」
「抱歉。」
他輕點了下頭,眉眼不耐,起身毫不猶豫地離開。
我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像是被抽幹了全身的力氣。
我無措地看著咖啡店裡有關於我們一切記憶的陳設,十多年的朝夕與恩愛似黑暗的潮水吞沒了我。
一點氣也喘不上來。
「說實話,林寄遇,我覺得你不夠愛我。」我一臉認真。
他眼裡委屈,「喂,徐願予,要不要這麼小氣,最中間的西瓜都留給你了!」
「我就吃一口邊兒上的,你還不樂意。」
我沒吭聲。
他戳戳我氣鼓鼓的臉,「噗呲」笑出聲。
「哦,本來打算把另一半的最中間留給某人的。」
我一聽轉身搶他手裡的另一半,猝不及防唇上被落下一吻。
他笑著嘀咕「最中間的西瓜就是甜。」
我臉熱,嘀咕了一句流氓,背對他,一把搶過西瓜沒好氣兒的大勺吃。
他挑眉,眉眼彎彎。
「所以吃餛飩不吃餛飩餡兒、吃牛肉面竟然不要牛肉的大小姐現在可以賞臉和愛你的男朋友去吃你最愛的火鍋了嗎?」
「滴滴滴——」
鬧鍾刺耳的聲音驟然響起,我從夢中驚醒。
我凝著鬧鍾上雙人嬉笑的大頭貼發愣,鬧鍾響個不停,直至眼前水汽盛滿,模糊到看不清。
床頭上昔日的手賬本和日記靜靜躺著。
二十八歲,我終於等到了健健康康的林寄遇。
而林寄遇終於抱到了他的月亮。
月亮原來不是我。
4
「徐姐,不好了,你快看網上!」
咖啡店裡前臺的小王打來電話,語氣慌亂。
我和林寄遇高中時約定好以後要開一家咖啡店,給路上淋雨的人,被大雨困住的小孩一個暫時歇腳的靈魂驛站。
在他失蹤的五年裡,我貸款盤下了這個店。
把它裝修成了暖色調溫暖的樣子,取了名字——願遇。
徐願予和林寄遇永遠赤忱的願意相遇每一個無家可歸的小孩。
願意免費獻上一杯畫著愛心,冒著熱氣的咖啡。
為了讓失蹤的林寄遇看到我,五年裡我耗了許多精力終於把咖啡店打造成了一個網紅熱店。
成為本地和外地人來旅遊的標志打卡地。
隔三差五的探店博主也會很多。
我皺了下眉,一打開手機就看到短視頻裡鋪天蓋地的文章與視頻。
視頻內容是我拉著林寄遇眼淚哗啦啦流的樣子,再配上我說的話與營銷號的惡意剪輯。
網上呈現的最終版本是林寄遇出軌,我這個原配撕心裂肺地哭泣,而他緊緊護著身後的「小三」。
估計是客人偷偷拍下來的。
於是,網上來過店裡的粉絲一邊倒,人肉林寄遇和他的未婚妻。
【狗男人還敢帶著不要臉的小三登堂入室!】
【是看上了我們願予現在把店開出名氣所以就來打劫?】
【不是吧不是吧,不要告訴我之前願予姐姐創辦這個店的靈感來源,那個她愛得S去活來的男人是這個吧???】
【我搞到了,那個女人叫薛檸!我有資料,誰要?】
底下是一片不堪入目的咒罵還有隱私被扒的信息。
我簡單地洗漱了一下,就趕緊拍了一個澄清視頻,並且追訴了造謠的營銷號。
經過了三四天的沉澱,網友終於停住了對林寄遇和薛檸的人肉。
那天下午,我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
「我是薛檸。」
「我們見一面吧。」
我的目光定在了可人年輕的姑娘身上。
她穿著鵝黃短裙,大大的杏眼裡有著光,明媚得像太陽,像生活幸福的小公主。
她開門見山,「你為什麼要幫我?」
她直直地看著我,問得直白。
「明明你可以借助網友的力量讓我們分開,然後你們在一起。」
「你也不用有什麼責任。」
我抿了抿唇,「本來就是我的錯。」
她愣了一下,眼裡閃過一抹愧疚,神色別扭地悄悄反駁,「你有什麼錯?」
「你等了五年的男朋友終於回來了,你們在一起那麼多年那反應不是很正常?」
我猛地抬頭,
「你知道?!」
她嘆了口氣,「不知道那麼多,隻知道五年前他在外國似乎被綁架了,他拼命地跑所以出了車禍,我救了他。」
「我聽到了他念你的名字,也看到了他錢包裡你的照片。」
「可是他醒來之後就記不清了。」
「我這人挺自私的,想著他都忘了,那段時間裡我挺喜歡他,就沒再大海撈針找你。」
「可是今天你卻沒有選擇在互聯網上那樣做。」
她頓了一下,抬頭看向我,眉眼之間掙扎。
「這麼多年,我一直都在心虛,安慰自己你已經開始了一段新的戀情。」
許久,似乎是下定了決心,語氣哽咽了一瞬。
「我想好了,你和林寄遇相處一段時間吧,我會告訴他之前的一切。」
「我把他還給你。」
她逞強一笑,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撩了把頭發。
「我薛檸從小要什麼有什麼,男人也不差這一個。」
「而你,隻有他一個。」
5
林寄遇怒氣衝衝地推門而入時,我正在咖啡店研究著咖啡新品。
「你和檸檸說什麼了?」
不等我回應,他就著急地把手機屏幕亮給我。
上面是薛檸的解釋與告別的話。
「檸檸去哪裡了?」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急得打翻了咖啡。
褐色深深浸入了我的衣服,胳膊上的皮膚被燙得痙攣收縮了一瞬。
我怔怔地看著被打翻的咖啡。
【口味老套的咖啡當然不夠,我們就把每一次不同感受的感情變成咖啡的味道。】
【咖啡就是我們愛的紀念品。】
記憶裡的林寄遇從背後摟著我,下巴輕輕放在我的肩膀上,臉頰溫熱,我冰涼的手被他的大手緊緊包裹,他含著笑說。
而此時的林寄遇,他慌亂地滿頭大汗,急切地又一遍質問著我,顧不得在意我被燙到。
心的某處也跟著抽了一下。
這是一段沒有人錯的三角戀。
每一個人似乎都是無辜的,每一個人似乎也都是善良的。
可偏偏愛情是自私的。
我深吸了一口氣,牽強地笑了一下。
做了一回惡人,惡毒地說,「兩個月。」
「你要是還想見到她,你就乖乖地和我在一起。」
「像戀人一樣。」
他眼裡閃過明顯的厭惡,語氣鄙夷,嘴巴一張一合。
「你就這麼缺愛?」
「缺到破壞別人的幸福。」
「你怎麼這麼自私。」
胳膊上被燙的肌肉又一下用力地痙攣,我疼得手指縮了一下,錯愕地抬頭看他。
五年以來,我明明一個人已經變得口齒伶俐,見慣了網上的噴子和現實中難纏的顧客,沒有我懟不回去的惡語。
可是這個時候,我竟然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我對上他泛著冷意的目光,怔愣了許久。
要是你是對我厭煩就好了。
甚至劈腿也行。
可是你怎麼能一點都不留餘地地忘記了我呢?
就這樣抹去了我在你世界裡存在過的全部證據。
讓我從共生者變成了入侵者。
6
「這個是你在十六歲的時候給我疊的星星,有 520 個呢!」
「當時你還被老師發現了,半夜你偷偷進辦公室又把這個拿出來,是你給我的十七歲生日禮物!」
我從床頭櫃裡拿出來給他看。
「還有這個」
「這個 u 盤裡是你大學第一次學會建模,擬的未來我們的家。」
「這個合照你記得嗎,是我們第一次攢錢去了西藏。你當時還說缺氧你也不會放開我的手呢!」
我笑得開心,想起了昔日依舊清晰的回憶,一件一件地講給他聽。
「還有那家咖啡店,那還是我們約好的呢,布局和名字都是我們當時一起想過的……」
我翻出相冊,裡面密密麻麻大大小小有幾千張照片,被保存得完整。
「記得這張嗎?」
「是當時我被流氓騷擾,你直接就衝上去打他,最後腦袋上都縫了七針呢。」
「當時你才 19 歲……」
我抬頭去看他的額角,卻看到了林寄遇眉眼之間的不耐。
話音戛然而止。
「我夠配合你了吧。」
林寄遇不耐地說。
像是當頭澆了一盆冷水,我臉上的笑還沒來得及褪下。
忘記了,我現在是人人唾棄的小三。
我現在是破壞別人感情的惡鬼。
胃裡突然惡心,我幹嘔了一下,一頭衝進廁所,一手從櫃上扒拉出幾瓶藥,一股腦兒倒出幾顆全塞進嘴裡。
「你在吃什麼。」
他靠在門框上,看著我狼狽地趴在地上,皺眉道。
「抗抑藥。」
他愣了一下,掙扎了一瞬,還是向我伸出手。
「地上涼,起來吧。」
我看著向我伸出的那雙手。
過往的十幾年裡,都像救贖,現在還是那個人,卻什麼都不一樣了。
人總是在無數次希望和絕望中輾轉。在輾轉中再把自己累S。
就像撲火的飛蛾,最後被活活燒S。
自嘲地笑了一聲,沒有理會那雙可憐我的手。
「餓嗎?去吃牛肉面吧。」
「你很愛吃的那家。」
「——之前很愛吃的那家。」
我頓了一下,補充上。
我挑出了他碗裡的全部香菜,放在我的碗裡。
又習慣地挑出我碗裡的牛肉往他的碗裡放。
筷子剛伸出去,想起了什麼,又緩緩拿回來,把牛肉一口塞進我嘴裡,麻木地嚼。
林寄遇疑惑,「為什麼不一開始就告訴店家不放香菜?」
我頓了一下,從前我也這樣問過他。
【因為我想啊。】
【這個小小的步驟雖然麻煩又矯情,但是可以感受到呵護和耐心啊。】
【不信你看,我挑完你的牛肉,你挑完我的香菜,是不是感受到一點點開心?】
他歪頭輕輕看著我笑,虎牙顯得俏皮。
時空交錯,眼前的人重合。
這一次,他冷淡的臉上,眼裡隻有不解。
我眨巴了一下眼,沒說話。
又低頭吃了口面,似乎是被冬日裡拉面的熱氣燻得厲害,眼淚一顆一顆地掉進碗裡。
此刻,昔日的恩愛變成了凌遲,對著我的心一刀又一刀。
老板娘端上來兩個茶葉蛋,似乎是沒忍住,笑著道,「好久不見這個小伙子了,吵架啦?」
「我就說你們兩個不可能散嘛,從小學那會兒到現在,感情得多好啊……」
「你都不知道,這女娃子你不在的時候一個人也點兩份面,又是挑香菜又是挑牛肉的,最後又把剩下一碗打包回去。」
「你可得好好疼這麼好的女娃子啊……」
我和林寄遇都僵了一下,卻難得默契地沉默下來。
自顧自地扒拉著碗裡的面。
直到面逐漸坨住,兩碗的面依舊不見少在哪裡。
夜色寂靜,我和林寄遇安靜地走在從前的路上。
我好像終於才接受了林寄遇忘記我的事實。
終於開始努力以面對一個陌生人的心態面對一生中最愛的一個人。
無力感像蛛絲一樣細密地纏繞包裹著我。
那種感覺就像隻能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的血流幹,卻無能為力的原地等S。
我知道我的病好像又加重了。
林寄遇猶豫了半晌,突然道,「你為什麼……不再找一個?」
我嗤笑一聲,從兜裡摸出了一根煙,動作嫻熟地點燃。
「林寄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