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16

 


出於對下屬的關懷。


我隨口問了一下他請假的理由。


 


結果面前的三個人異口同聲說出了三個理由。


 


人事部說他被路邊惡犬咬了好幾口。


 


我的秘書說他遭遇車禍,被撞飛了四米。


 


他身邊的同事說他從三米高的臺階上掉下來,摔斷了一條腿。


 


我:「……」


 


我主動給蔣羅發了消息:「蔣羅,你到底在搞什麼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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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羅隔了兩秒,毫不停頓地發來一大串:「我下班路上被瘋狗咬了好幾口,為了躲狗我拼命地跑,然後從三米臺階上掉下來把腿摔斷了,有好心人送我去醫院,結果又慘遭車禍,我被撞飛出四米總之,這個班我是上了不了了。」


 


我沉默了一下:「……那你好好休息。」


 


蔣羅發了一個表情,隨後又說。


 


「許總監,很抱歉今天晚上不能和你吃飯了,可是餐廳我已經訂好了,留著也是浪費,不如你和你老公去吃吧?你想在下班後見見他嗎?見見你玉樹臨風、風流倜儻、風度翩翩、氣宇軒昂、財大氣粗的老公……」


 


我微微蹙眉:「不用,不想,你快取消吧。」


 


蔣羅忽然沒了動靜。


 


13


 


我掛了電話。


 


再次打開家裡的監控。


 


應欒回到家後就接收了一個快遞。


 


快遞袋子裡裝了東西,他掃了幾眼後,就突然脫力般倚著門滑坐在地上。


 


我不知道他看到了什麼,但監控顯示,他在地上坐了整整一下午。


 


直到五點半的鬧鍾響起,他一個激靈,緩緩回神,機械地撐起身子,抬腳走向廚房。


 


廚房裡很快傳出來切菜做飯的聲音。


 


雖然他看到的東西令他痛不欲生,但是五點半一到,他所有的情緒都必須為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讓位。


 


那就是——他的妻子要下班回家吃晚飯了,他還要做飯。


 


我猛地收緊手掌。


 


忽然一刻也等不了了。


 


我要下班,我要回家。


 


14


 


這一路上。


 


我想了很多。


 


想著一會兒推開門就把日記本丟在他臉上。


 


「狗東西,以為我出軌了?我在你眼裡就是這種人?」


 


「長了張嘴就知道吃飯是不是?為什麼不肯問我?」


 


「還不敢問?怎麼平常在生意上那副S伐決斷,大刀闊斧的樣子是被狗吃了嗎?」


 


「幫我解決事情的時候一套又一套,輪到自己的時候就繩子一套是吧?套得還是拴狗繩。」


 


我罵罵咧咧了一路。


 


結果一推開門,立馬被客廳裡潮湿壓抑的空氣壓得呼吸困難。


 


應欒的身影隱在黑暗裡,修長手指SS攥著一份文件,指節泛著森白,極力壓制著自己想要摧毀一切的情緒。


 


「許棲棲,告訴我,為什麼就一定要……一定要離婚?」


 


我錯愕地瞪大眼睛,借著燈光看清了他手中的文件是一份離婚協議。


 


完蛋,上午隨口讓助理擬的離婚協議,居然被直接寄到應欒手裡了。


 


鑑於應欒聽到離婚兩個字,就像瘋狗一樣失控。


 


我抓了抓頭發,連忙解釋:「應欒,這是個誤會,我並不想跟你離婚……」


 


「是麼?誤會?」


 


應欒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聲音忽然平淡下來,就像是問我今天天氣一樣。


 


「那你證明給我看。」


 


我抿了抿唇,迅速在腦海中梳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正準備開口——


 


卻被他驀然打斷。


 


他的嗓音低啞,像是淬了冰,帶著不容抗拒的命令。


 


「許棲棲,現在、立刻、馬上——過來吻我。」


 


我渾身一僵,幾乎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下意識抬眸看向他。


 


應欒仍穿著上午那套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锃亮的手工皮鞋在燈光下泛著冷光,整個人好像……


 


一個居高臨下的 Dom。


 


我嗓子一緊,被自己的想法驚到,抬眼卻看見了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受傷。


 


我嘆了口氣,走過去,在他懷疑的目光中,重重地吻上他,唇齒糾纏,輾轉反側。


 


「還要我做什麼?」


 


分開時,我微喘著問他。


 


應欒眸色暗沉,眼裡還是一點信任沒有,一字一頓地說出了他一直忌諱隱瞞的那件事。


 


「如果離婚,我真的會弄S你在外面的那個活蹦亂跳的小崽子。」


 


居然是拿這個威脅我。


 


我笑出聲:「我外面沒有活蹦亂跳的小崽子,但在家裡有一個自怨自艾的老東西。」


 


應欒錯愕了一秒,又發狠地說:「那你對誰動過心,我就害誰……」


 


「我隻對你動過心,你要怎麼害自己?」


 


應欒猛地僵住,眼底的陰霾瞬間褪去,指尖微微發顫。


 


我無奈,緩緩撫摸他的臉:


 


「日記我都看了,應總文筆不錯,想象力更是一絕。」


 


「就是腦子不太好,自己腦補了一出妻子出軌的絕望怨夫大戲?分不清蚊子包和吻痕?」


 


「但健身和打扮自己並試圖取悅我這事倒是值得誇獎,我喜歡,被取悅的很快樂,請再接再厲。」


 


「可是話又說回來,為什麼不來問我?你是當代忍者龜?這件不長嘴的事不值得提倡,氣得我想跳起來抽你兩巴掌。」


 


應欒耳朵極速變紅,不可置信地地掐了自己一下又一下,最後嗫嚅了半天,才很小聲地說了一句。


 


「現在抽也可以,我不會躲的……」


 


我:?


 


安靜了幾秒。


 


應欒忽然卸下所有偽裝,把臉埋進我的脖子裡,無聲地落一滴滴淚。


 


「我怕問了,你說了真相後就提出離婚,畢竟我真的比不上……」


 


「我寧可自欺欺人地躲避真相,也不要和你離婚。」


 


「隻要你還肯回家,所有事我都可以裝作沒發生過。」


 


我有些心酸,捧起他的臉。


 


指尖擦過他哭得鼻頭紅紅的,看著他粘湿的睫毛變成一簇一簇的。


 


沒忍住笑出了聲。


 


「應欒啊,你控制得太好了,讓我一度以為你是不是不愛我。」


 


「我提離婚和任何人都無關,隻是因為我誤以為你不愛我,賭氣罷了……」


 


「我也不要和你離婚。」


 


應欒聲音悶悶的:「我怎麼會不愛你呢?我都能說服自己包容你做那些事,你根本不知道我到底有多愛你。」


 


15


 


解開心結後。


 


浴缸的水晃了整整一夜。


 


一聲聲沙啞的「老婆」和記憶中出現過的那些瞬間重疊了。


 


我最後的記憶就是東方破曉,然後應欒再次撲過來,不知疲倦地咬上我的鎖骨。


 


天都快亮了才睡著。


 


結果一大清早又想上廁所。


 


我扒開應欒的手,掙扎著從床上坐起來。


 


結果立馬意識到不對勁,十分不對勁,萬分不對勁。


 


低頭看了一眼,氣得倒吸一口冷氣,直接回身扇了後邊人一巴掌。


 


應欒被拍醒,不覺得疼,沒臉沒皮地又貼上來,溫熱的呼吸噴在我的頸後。


 


……


 


嘖。


 


誰說這老男人老啊。


 


這老男人可太棒了。


 


(正文完)


 


番外:應欒那來自年上人夫的自覺和責任。


 


1


 


應欒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比許棲棲大五歲,是在她大學畢業典禮上。


 


許棲棲穿著學士服在人群中朝他揮手。


 


而他站在家長區,西裝革履,手裡捧著一束她最喜歡的向日葵。


 


許棲棲的舍友調侃她:「棲棲,那是你哥哥,好帥啊。」


 


許棲棲是如何回答的他沒聽清,心裡卻泛起一絲酸澀。


 


一向引以為傲的冷靜自持和收放自如的情緒好像總會在許棲棲身上失效一次又一次。


 


他深知自己不該這樣,卻又心甘情願地沉淪著。


 


大學畢業後的許棲棲就像一隻初生的小鳥。


 


撲騰著翅膀地想要闖進風暴裡。


 


而他慶幸自己早已在商場的明爭暗鬥中磨礪出一身鎧甲。


 


有足夠的能力替她擋下所有風雨,不遺餘力地託舉她, 為她撐起一片天。


 


年上者的愛。


 


是提前預判好所有的危險和意外, 再不動聲色地為她扼S掉。


 


是無聲的託舉, 是甘願做她腳下的臺階,讓她站得更高,走的更遠,卻從不會邀功。


 


2


 


許棲棲第一次單獨和年輕男同事出差時。


 


應欒在機場送別時表現得體,甚至主動和男同事點頭示意,理智地給許棲棲圍上圍巾。


 


「落地就給我打電話, 你入住的酒店老板和我有合作,有什麼事你就去找他……」


 


多麼賢良淑德,多麼體面大方。


 


許棲棲笑著點頭, 像一隻風箏從他手心裡脫落。


 


離別前甚至還忘了吻他。


 


他轉身把車開到機場停車場最角落, 一拳接著一拳地砸在方向盤上。


 


車載廣播在播放著許棲棲下車前隨手點播的節目。


 


主持人笑著調侃:「現在年下戀越來越盛行,大叔們要學會放手啊。」


 


他猛地一拳砸上去,任由手背淤青流血, 然後面無表情地撥通秘書電話:「給我換輛車。」


 


當晚。


 


他對著鏡子健身到凌晨,全身的肌肉都因過度訓練泛著不正常的紅。


 


淋浴時, 熱水衝過發顫的肩膀,他忽然恐慌地捂住臉。


 


許棲棲在睡前習慣性地給他打了一通電話。


 


他聽著電話那頭女孩的聲音, 躁動的心奇跡般地安靜下來。


 


電話持續到許棲棲快要睡著, 迷迷糊糊中, 她低聲說了一句。


 


「應欒,這裡什麼都是陌生的, 真的不好, 我有點想你了。」


 


應欒沉默了好久,隻是輕輕地安撫了一聲:「早點睡,明天還要早起。」


 


然後默不作聲地給秘書發消息。


 


訂了一張去往許棲棲出差的城市的機票。


 


他馬不停蹄,連夜飛往。


 


生怕晚了一秒, 她就要哭成小花貓。


 


在這樣艱辛又痛苦的世界上生活,他們其實是彼此的解藥。


 


3


 


應欒發現許棲棲的異常時,心髒像被鈍刀緩慢凌遲著。


 


她忘記帶的婚戒、對著手機的笑意、和年輕實習生的互動。


 


都讓他在每個失眠的夜晚, 做著最壞的可能——她還是厭倦了他這個年長五歲的丈夫。


 


可是他比自己想象中更快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其實。


 


隻要她還願意回家。


 


隻要她不提離婚。


 


一切都不是問題不是嗎?


 


他甘願做個自欺欺人的瞎子。


 


他開始更精心地打理自己, 健身時故意對著監控展示肌肉線條, 噴她最愛的香水, 把結婚證帶到對手面前示威。


 


他卑微地勸導自己, 最深的愛其實就是放棄佔有, 甘願成為她生命裡體面的備選項。


 


可她還是提了離婚。


 


他連當備選的資格都要失去了。


 


他要失控了。


 


他在辦公室裡強吻了她, 偏執地想要在她身上留下佔有的痕跡。


 


理智回籠的瞬間。


 


他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


 


他生怕看到一絲一毫的厭惡和氣憤,更害怕她再次提出離婚。


 


於是他落荒而逃,前所未有的狼狽。


 


在商場上叱咤風雲的家伙此刻在心愛女人面前就像是一條喪家之犬。


 


4


 


但很快。


 


許棲棲發現了那本日記。


 


他們之間最後的遮羞布被扯下。


 


許棲棲並沒有像記憶中媽媽唾棄爸爸的佔有欲那樣唾棄他, 也沒有像媽媽那樣說他是變態, 吵著要他滾。


 


而是欣然接受了他不堪的那面,並主動抱住他,說他是笨蛋。


 


他落了淚,緊緊回抱她, 像是終於抓住了懸在心口多年的那把刺。


 


原來愛不是一定要沉默的。


 


原來佔有欲也可以理直氣壯啊。


 


年上者的責任,不隻是守護,還有坦誠相待。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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