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是丞相,我娘是他的妾室。
我爹對我娘寵愛有加,府裡無人不知。
連帶著我也一直過著很好的日子。
可我娘不喜歡我爹,每次我爹來都會冷著臉。
我很不解,問我娘:「娘,你為什麼總是對爹爹這麼冷淡,他明明對你這麼好。」
我娘眼裡帶著無限的悲傷,捧著我的臉。
「因為在你爹心裡,我是寵物,不是愛人。」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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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的相處方式很奇怪。
別人家都是妾室主動去討好夫君,尋求寵愛。
但我娘從不主動去找我爹,甚至可以說。
我娘很討厭我爹。
可是我爹對我娘特別特別好。
我爹不喜歡大夫人,隻喜歡我娘。
大夫人有的我娘都有,大夫人沒有的我娘也有。
這要是放在別的妾室身上,必然是天大的榮寵了。
我娘卻沒有一點欣喜,我幾乎沒有見過她笑。
可我爹說,我娘笑起來最好看了。
很小的時候,我甚至懷疑。
我娘是不是不喜歡我,所以隻偷偷對我爹笑,不對我笑。
我娘和大夫人倒是相處得很好。
她們時常一起聊天。
她總是陪著大夫人,一坐就是一整天。
大夫人喜歡繡小孩子的衣服鞋子。
我娘不喜歡,我娘最討厭針線活兒了。
可是大夫人沒有孩子。
整個丞相府,隻有我一個孩子。
我覺得很奇怪,別人家都好多孩子。
為什麼我家就我一個。
我有些發愁,我們家的香火怕是要斷了。
但好像除了我,所有人都不擔心。
好吧,我也不應該擔心,這不是我該操心的事。
2
今天我爹又給我娘送來了好東西。
我爹說是宮裡賞的。
我跑過去抱住我爹,我爹一把把我抱了起來。
「乖杳杳,今天有沒有惹你娘生氣啊?」
我搖頭:「我沒有,我一整天都很乖。」
我娘躺在搖椅上,從始至終沒有看這邊。
我爹也不生氣,把我放下來以後就去和我娘說話。
「芸兒,上次送來的東西想著你許是不喜歡,我這次換了別的,你可要看看?」
我娘從頭到尾冷著臉開口:「恭送大人。」
我娘在趕我爹走,我爹好可憐。
可是我不能開口幫我爹說話,不然我就得和我爹一塊兒走了。
親愛的爹爹,請原諒女兒的無奈。
我爹走了,我看著我爹的背影,很不舒服。
我爹是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我爹貌美,整個京城無出其右。
我爹潔身自好,從不在外拈花惹草。
院子裡更是隻有大夫人、我娘兩個女人。
我不理解,我娘為什麼要這樣。
明明我爹不喜歡大夫人,大夫人都還喜歡我爹。
我爹這麼喜歡我娘,我娘卻不屑一顧。
我問我娘:「娘,你為什麼總是對爹爹這麼冷淡,他明明對你這麼好。」
我娘眼裡帶著無限的悲傷,捧著我的臉。
「因為在你爹心裡,我是寵物,不是愛人。」
我聽不懂:「什麼寵物?你明明是人啊。」
我娘慘淡一笑:「是啊,我明明是人。」
看得出我娘心情實在是不好,我不敢再說話了。
不是怕我娘把我趕出去,而是怕我娘難過。
雖然不懂她為什麼總是很悲傷。
但我娘對我很好,我一點也不想她傷心。
3
晚上睡覺的時候,我娘說想和我一起睡。
我很高興,我娘很少會跟我一起睡。
我們躺在床上,我娘說要給我講故事。
「從前,有一個很可愛的小女孩,大家都很喜歡她,她的祖母很疼愛她,有一次送給她一頂紅色天鵝絨的小帽子……」
我娘說這是睡前故事,可以聽著睡覺。
可是我越聽越清醒,一點也不困。
聽到小紅帽戰勝了大灰狼,我簡直興奮得不能自已。
「娘,這個故事好好聽,我都沒有聽過。」
我娘摸了摸我的頭頂:「睡吧,改天給你講別的。」
這一刻,我覺得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
我把頭縮在我娘懷裡,聽著她心髒怦怦的聲音。
我覺得很安心,慢慢地我就睡著了。
4
大夫人對我很好。
她總會給我做很多好吃的。
大夫人很溫柔,和我娘有些不一樣的溫柔。
大夫人眼睛裡是灰敗的,雖然她總是笑著。
但我看得出來,她很不快樂。
我娘不一樣,我娘不高興不會笑。
我娘幾乎沒有笑過,大夫人幾乎沒有哭過。
大夫人給我做了很好吃的果子。
「杳杳,快嘗嘗看,好不好吃。」
我抱住大夫人,狡黠地說:「謝謝母親,我可以帶些回去給我娘嗎?」
大夫人溫聲道:「你娘不喜歡吃甜的,杳杳自己吃就好了。」
我一想,也是,我從沒見過我娘吃甜食。
大夫人用帕子捂住嘴巴咳了兩聲。
眼底泛上氤氲的水光,柳眉微蹙。
我連忙把果子放下,給她拍拍背。
「母親,你沒事兒吧。」
大夫人緩了一下,笑著安慰我:「我沒事兒杳杳。」
見大夫人沒事,我安心了。
我一直覺得大夫人的院子有些空,現在看起來。
我才明白,是因為大夫人沒有孩子。
我娘的院子不空,因為有我。
我問大夫人:「母親,你怎麼不和爹爹給我生一個弟弟呢?」
大夫人動作一頓,然後說:「我心悅之人,不喜歡我,杳杳,你日後若是要嫁人,一定要找一個與你兩情相悅的,也好過磋磨一生。」
我才五歲,不是很理解。
我問大夫人:「母親你是不喜歡爹爹嗎?」
大夫人聲音很輕,像是吹皺春水的風。
「我喜歡的,我好喜歡他的。」
5
我爹生辰,從不大辦,我爹不喜歡那些面子上的事。
我爹最喜歡的就是我娘能和他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
我娘雖然不喜歡我爹,但從不會在生辰這日和他鬧得太難看。
當然,我娘也不會討好我爹,對我爹笑臉相迎就是了。
生辰這日,我們一家四口坐在一起吃飯。
我爹,我娘,我母親,還有我。
我爹給我娘布菜,我娘給大夫人布菜,大夫人給我布菜。
我覺得我爹可憐,我給我爹布菜。
場面很詭異,卻又很和諧。
每年都要上演這麼一通,我也習慣了。
吃完飯以後,我娘帶著我回了我們的小院。
小院裡現下一樹梨花開得正好。
風一吹,滿天銀白,恍若冬日飄雪。
如果說這個家裡我娘有什麼特別喜歡的。
那必然是那棵梨樹。
聽說我娘最喜歡的就是梨花。
當初選這個院子,就是因為這棵梨樹。
府裡有很多大院子,這個院子有些小,可我娘喜歡,我就也喜歡。
6
今天晚上,我沒有和我娘一起睡了。
我娘沒有和我說話,自己進了屋子。
我爹生辰,這是我爹最高興的時候,因為我娘會理他。
也是我娘最不高興的時候,因為我娘要理我爹。
海棠姐姐哄我睡覺的時候。
我問海棠姐姐:「為什麼我娘一定要在今日和我爹說話,既然不開心,那就幹脆今日也不要說就好了。」
說完,我覺得有些罪過。
我爹一年到頭就盼著今天,我還在背後出謀劃策讓我娘不要理他。
海棠姐姐輕輕給我拍著被子說:「夫人有自己的不得已,夫人沒有和我們說過,我們不好問,小姐還小,不用管大人的事,相信夫人心裡自有考量。」
我一想,也是,我也隻是個孩子,確實管不了太多。
7
半個月後,我和娘在大夫人的院子裡。
大夫人臉色一白,我看到大夫人的裙子上有很多血。
我娘連忙扶助快要暈倒的大夫人。
我娘顫抖著聲音:「海棠,快去叫大夫!」
我娘和浮珠姐姐一起把大夫人扶去了屋子裡。
很快,大夫來了。
一通診治後,大夫出來搖頭嘆息。
「夫人的孩子,沒保住。」
我娘渾身一顫,一個踉跄扶著門框,差點沒站穩。
海棠姐姐扶著我娘:「夫人,當心身子。」
我娘拂開海棠姐姐的手,進了屋子。
大夫人的屋子很好聞,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我娘走過去,坐在床邊,看著垂著眸子嘴角帶著弧度的大夫人。
「什麼時候的事?」
大夫人溫聲說:「兩個月了,抱歉啊芸兒。」
我娘低著頭,拉著大夫人的手,握得緊緊的。
咬著牙,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8
「你跟我道什麼歉,你又不欠我的。」
我娘問:「這屋子裡的香,是他給的嗎,你為什麼要點,你明明知道……」
大夫人看著我娘,一雙眸子幹淨澄澈。
「這是他給的,我從來都拒絕不了他的。」
我娘哭出聲來,像一個無助的孩子一樣。
「你怎麼這麼傻啊,你這樣讓我怎麼辦啊,我該怎麼辦才好啊。」
這是我第一次看我娘哭,哭成這樣。
大夫說的我都聽懂了,大夫人的孩子沒有了。
大夫人沒有哭,我娘哭了。
哭完過後,我娘讓人把屋子裡的香都給撤了。
我娘一直陪在大夫人身邊,似乎忘了旁邊還有一個我。
我娘說:「你這樣傻的人,若是換一個狠心點的妾室,早就把你鬥得命都沒了。」
大夫人笑著:「嗯,我一直都知道,芸兒是個好姑娘。」
我娘笑著笑著,哽咽道:「他如何能配得上你這一番真情。」
大夫人說:「喜歡他本就是我一廂情願,他喜歡的是你,一直都是你,是我從中橫插一腳才讓你們心生嫌隙,若是我沒有嫁給他……
「芸兒,我真的好喜歡他啊,可是他喜歡的是你,我好羨慕你。」
9
下人來報,說是我爹回來了。
我娘站起身來就要走。
大夫人拉著我娘的手,輕輕搖頭,臉上帶著哀求。
「芸兒,別去,本就是我瞞著他的,若是我自己喝了那避子湯,便不會有這一遭了。」
我娘看著她,然後扭過頭,鼻涕眼淚混作一團。
「都是你慣的他,才讓他無法無天到這個地步,誰家大夫人被灌避子湯,也就是你,總想著退一步,再退一步,這已經是第二次了,就算不是為了孩子,你的身子又怎麼挨得住。」
我娘隻能坐下,我知道,我娘想找我爹算賬。
可是大夫人不願意,她不想讓我爹被罵。
也不想我娘因為她和我爹吵架。
可她不知道,我娘心裡憋著氣,不罵我爹一頓她更難過。
晚上的時候,我娘被大夫人遣回了院子。
「這裡有這麼多丫鬟,你不用擔心我,杳杳都在這兒待了好久了,小孩子覺多,你瞧,她都困了。」
見大夫人看向我,我捂住正在打哈欠張開的嘴。
「我不困,我和娘在這兒守著母親。」
大夫人笑了笑,然後看著我娘,沒有說話。
這場眼神的對峙,最終以我娘失敗結束。
我和我娘回到院子的時候,我爹正坐在院子裡的石凳上。
他沒有說話,隻看著我娘。
我心裡暗暗著急,我爹這時候來做什麼。
我娘現在生氣得不行,他就不該過來。
我娘走過去,站在我爹面前,抬起手一巴掌扇了過去。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我娘打我爹。
10
我爹被打得側過臉,然後扭過頭來問我娘:「出氣了嗎芸兒?」
我娘帶著哭腔罵他:「你真是個混蛋。」
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我娘又哭了。
我爹站起來,低頭用拇指給她擦了擦眼淚。
「芸娘,我說過,不會讓除了你之外的女人給我生孩子。」
我娘退後兩步:「沈讓塵,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啊,這些年她為了你操持內宅,籠絡其他朝臣家眷,你怎麼能對她這麼殘忍!」
我爹把我娘攬進懷裡。
「芸兒,這是她自己選的,她要嫁給我的時候,我就告訴過她,她一意孤行,怪不得我,我給她丞相夫人的位置已經足夠了,是她不知足,妄圖越過一開始設好的界限。」
我娘沒有掙扎,情緒冷靜下來。
「你真冷血,像一塊捂不熱的石頭,我有時候在想,你真的有心嗎?」
我爹沉默了一會兒。
「當然有,我全部的心,都在你身上。」
我娘嗤笑一聲,聲音裡帶著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