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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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言重了。」


「臣並未娶妻,亦未有婚約。」


 


他頓了頓,像是在斟酌字句:「殿下與我,君君臣臣,又何來對不住一說。」


 


我淡淡地「噢」了一聲,心中卻因為他那句「並未娶妻」升起幾分雀躍。


 


並未娶妻,也沒有婚約。


 


甚好,甚好。


 


謝識言盯著我,看得我心裡發毛。


 


「上個月,臣聽聞朝中有人收到一封信函。


 


「那函中寫的,正是希望諸臣能夠聯名上書,勸皇上重新考量關於婦刑的法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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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籤字者寥寥無幾,此事也就跟著潦草收場。


 


「殿下可知道此事?」


 


我當然知道了。


 


因為,那信就是我寫的。


 


本想光明正大地署名,卻被貼身護衛以命相勸。


 


無奈之下,我隻好隱去姓名。


 


當初那封信拿回來的時候,我遠遠地看了一眼,上面孤零零的,隻有幾個人的名字。


 


仿佛是兜頭淋下的冷水,瞬間澆滅我的熱情,也讓我覺得自己的固執很可笑。


 


後來,我將信丟入火中付之一炬,再也沒有提起那件事。


 


我用手帕捂著頭,繼續裝傻。


 


「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聽我否認,謝識言不再言語。


 


我忽然起了疑心:


 


是不是謝識言剛才站在這兒,把我和父皇在殿內的爭執都聽了去?


 


現下,他忽然提起匿名書函那一茬,又是何故?


 


沒等我想出個定論,謝識言停下腳步。


 


我一個不留神,撞上了他的背。


 


這人到底什麼時候走到我前面去的?


 


明明疼得龇牙咧嘴,可在謝識言面前,我不得不努力維持著上京第一美人的形象,含淚微笑。


 


謝識言漆黑的眸看向我的額頭。


 


「隻用手帕止血,很容易留疤。傷處要及時處理,不能拖著。」


 


唔,不愧是他,素來思慮周全。


 


隻是,在推門而入之前,謝識言忽然又喚住我。


 


「殿下。」


 


我不明所以,回過身去。


 


風繞身側而過,吹得謝識言雪色衣擺翻卷,更襯得他清冷禁絕。


 


他立在門邊,看向我的時候,有眸影浮動。


 


「那封勸諫書上,亦有臣的姓名。」


 


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每個字都輕輕叩在我的心頭。


 


8


 


「含章長公主瘋了——」


 


這個消息從宮闱傳遍上京城的每一個角落。


 


那日,我在宮宴上對謝識言的幾番糾纏,以及我對裴江照的百般羞辱,在帝都傳得沸沸揚揚。


 


不僅如此。


 


誰都知道,天子被我氣暈在偏殿,兩眼一翻,掐了好一陣人中才緩過來。


 


我坐在榻上,聽阿蔻一五一十地轉述。


 


最後,她猶豫地說:「為了這事兒,聖上還特意換了公主府的侍衛統領。


 


「奴婢琢磨著,大概是覺得您太不老實了,才要放一隻眼睛過來看著你。


 


「殿下,最近您還是別出門了……先避避風頭罷。幾日之後就是您的生辰宴,萬一他老人家……」


 


我笑彎了眼睛。


 


「別呀,我還沒玩夠呢。」


 


重活一世,這不過是個開始。


 


我換上大紅色宮裝,正是當年受封時的那身裝束。


 


高冠廣袍,纖細的腰脊迎風走動的時候,透出一股隱隱的肅穆意味。


 


「阿蔻,備厭翟車。」


 


我抿唇一笑。


 


「今日天氣不錯,遊行宮,最適合不過了。


 


「記得帶上那八名面首。


 


「讓上京城的姑娘們看看,咱們女子該如何行事,本就不在那些倫理綱常裡。」


 


阿蔻覺得有些稀奇,追問道:


 


「那在於什麼?」


 


「全憑己心。」


 


9


 


公主府門前的不遠處站了個人。


 


阿蔻嚇了一跳,小聲道:


 


「我當是誰呢,竟是那位新來的統領大人。」


 


「殿下,您可謹言慎行著些。」


 


循著她的目光看去,那人站在檐下,身影挺拔如松。


 


竟然是謝識言?


 


我心頭閃過一絲疑惑。


 


前一世,謝識言是欽點的文試狀元,怎的重來一次,成了武官?


 


不過,文狀元也好,武官也罷。


 


這哪裡是什麼新來的侍衛統領,這分明就是本宮的驸馬啊!


 


我眼睛一亮。


 


殿試之後,謝識言尚未正式領旨任職,做我的侍衛統領,恰是剛好。


 


我正準備走過去,想起什麼似的,趕緊跟阿蔻咬耳朵:


 


「你先讓那八個俏郎君上車,我去跟咱們府上未來的驸馬說幾句話。」


 


阿蔻瞠目結舌,四處尋找:「驸馬?哪兒呢?」


 


我笑眯眯,朗聲向謝識言的方向走去:「你來得正好,陪我一道去行宮罷。」


 


他盯著我頭上還沒怎麼愈合的傷口:「東行宮以溫泉著稱,殿下此行,怕是不妥。」


 


果然,謝識言還是那個滿口規矩節制的禮義君子。


 


「怎會?東行宮冬暖夏涼,我這次去,是為了帶著幾位郎君盡興一番。」


 


我故意上揚著尾音,引人遐想。


 


他默然。


 


玄青衣袍的謝識言,耳根似是有一點暈染的紅。


 


我坐在厭翟車裡,復又撩起簾子,輕輕喚他。


 


「謝大人。」


 


謝識言不明所以,抬眼看來,有分花拂柳的清雋。


 


我玉白的腕從車窗探出去,朝他輕輕勾了勾手指。


 


「路途遙遠,一個人坐著實在無趣。」


 


見謝識言好像身形未動,我逗弄之心乍起。


 


「不如,你坐到我身邊來。」


 


謝識言好名節,而我方才舉止輕佻,又素來有好男色的名聲在外。


 


此刻,我料定他不敢過來。


 


我繼續裝可憐,想看看謝識言這張聖人面皮到底會怎麼被扯下來。


 


「罷了。」


 


「謝大人定是在害怕。」


 


「臣怕什麼?」他反問我。


 


「謝大人怕我會吃了你,也怕自己喜歡上我。」


 


我得意地翹起唇角,仿佛自己已經贏了這場無聲的博弈。


 


隻見那一抹玄青色已經掀起簾子,屈身跨入車中。


 


「既是殿下的好意——」


 


「臣承恩敬謝。」


 


謝識言嘴上說得客氣,言行舉止也進退有度。


 


等他端坐於我面前,那雙清冷冷的眼睛對上我的,我才瞧見裡面隱隱的笑意。


 


「殿下,可還要臣坐得再近一點?」


 


我面上一熱。


 


咬牙切齒地對他道:「謝識言,偽君子!」


 


10


 


華麗奪目的厭翟車,從上京城最繁華的街道穿過。


 


到了東行宮,我隻留下一名面首進藏書閣伺候。


 


那面首留了很久。


 


等他離開後,我還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一邊思索著,一邊執筆在紙上寫寫畫畫。


 


門忽然傳來響動。


 


我心中暗叫不好,正欲壓住案幾上面的宣紙,就看見謝識言已經走了進來。


 


他提著燈,手裡是一卷書冊,像是過來歸還。


 


我們猝不及防,撞了個正著。


 


是了,他成了我的侍衛統領。


 


從前的侍衛統領是個不識字的,可謝識言不一樣,他最喜歡看書。


 


怎麼就忘了這一茬兒?


 


萬一被他發現什麼,匯報給父皇呢?


 


我正懊惱,想借故發脾氣,將他趕出去。


 


謝識言的目光輕掃過我寬大袖子下壓住的東西,。


 


「方才從您書房裡走出去的那位公子,是當年郭家的小兒子。」


 


謝識言到底知道多少?


 


雖然他曾籤署匿名書,但倘若他後來變了呢?


 


誰也沒法確定,謝識言到底是不是父皇派來監視我的人。


 


我不敢深思,隻覺心驚肉跳。


 


「當年,郭氏一族是上京最擅修葺房屋的匠師,卻因為站錯隊被流放,隻剩了郭子班這麼一個孩子,沒入奴籍。」


 


「殿下府上的八個面首……怕是沒一個吃素的吧。」


 


那人漆黑的瞳仁深不見底。


 


遮掩許久的秘密,居然早就被他洞悉。


 


謝識言提著燈,緩步朝我走來。


 


我呼出一口濁氣,廣袖一揮,仍是掩著桌面。


 


桌面上,正是郭子班留在我書房中這一日,繪制出來的圖紙。


 


這也是我今天來行宮的真正目的。


 


我一直都有將行宮改成書院,隻供女子讀書識字的想法。


 


但上一世,我被裴江照的蠱迷了心智,後半生渾渾噩噩,臨S也沒能了卻這樁心事。


 


我雙眸泛著冷,舉起手中的狼毫筆。


 


那筆背恰恰抵住謝識言的喉間,也隔開了我們的距離,禁止他前進。


 


「謝識言,本宮命令你,停下。」


 


「我是喜歡你,但你若再敢往前一步,我也一樣會S了你。」


 


那人的身形果然頓在原地。


 


謝識言手中燈光的幽暗之色,倒映在他的瞳孔裡。


 


他忽然放軟語氣,眉間漾著無奈:


 


「殿下,你好像誤會了什麼。」


 


「我不是皇上的人。這份差事,是我自己求來的。」


 


什麼?


 


我手中的動作一滯。


 


謝識言抬起的眼眸裡熠熠生輝,好似比手中那盞燈火還要明亮。


 


「我知道你想走的路,但我總覺得,也該有個人走在你旁邊,給你點燈罷。」


 


「你——」


 


欲言又止間,我記起那張被我燒掉的勸諫書。


 


寫在第一位的名字,以謝開頭,筆跡矯若驚龍。


 


「如今聖上大疾初愈,太子昏聩,朝中各方勢力暗潮湧動。


 


「那封勸諫書裡說,這世間的諸多事,本就不應論男女之分,唯舉才德。


 


「所以,殿下還要堅持自己想做的事嗎?」


 


他的聲音堅定。


 


我與謝識言相識兩世,又成了鬼魂,在他身邊縈繞多年。


 


唯有這一刻,我才驚覺,謝識言是唯一一個讀懂我的人。


 


「謝識言,你記住今天對我說過的每一個字。」


 


他徐然舒展眉眼,微微一笑。


 


「赴湯蹈火,永不背叛。」


 


我的心,跟著這一句承諾重重落地,再沒有任何猶疑。


 


謝識言很少在我面前露出這樣的神情。


 


原來,他笑起來是這樣好看。


 


我的腦海裡,卻蹦出一個並不合時宜的想法——


 


在那位心上人的面前,他就是經常這樣笑的嗎?


 


這念頭像是一根刺,扎得我心口泛疼。


 


我忽然很想告訴謝識言,我們之間發生過的一切。


 


還有遊蕩在他身邊的那些年,他用心頭血為我招魂,日夜難眠,隻盼能與我再次相遇。


 


現在,我回來了。


 


他這個小氣鬼,卻把我忘得一幹二淨。


 


隻有我一個人徒留悔恨和未盡的愛意,措手不及,被丟在原地。


 


謝識言。


 


我沒有回頭的那些年,你也是這樣看著我的嗎?


 


11


 


回去的路上,我一反常態地沉默著。


 


「殿下?」


 


謝識言正向我論述他對於那張圖紙的想法,見我心不在焉,聲音停了。


 


我支著下巴,無精打採地看著他。


 


他愣了愣:「殿下可是有哪裡不舒服?」


 


不知怎的,我有些不爽。


 


這人一口一個「殿下」,真是刺耳。


 


「往後私下裡不必這麼規矩,什麼臣啊殿下的,你喚我……阿嫵。」


 


謝識言眉心淺淺折起:「這於理不合。」


 


就知道他要搬出這一套來。


 


我抱著手臂,冷冷睥睨著他。


 


「在公主府,我就是理。你合我,那才是規矩。」


 


「你今天必須叫一聲。」


 


謝識言憋了半天,艱難地道了句「阿嫵殿下」。


 


我極為受用,又問:


 


「謝識言,你平時喚你那心上人什麼?」


 


雖然知道這個問題可能是在找虐,我還是忍不住打聽。


 


謝識言沉默了。


 


「我沒有喊過她。」


 


心裡終於有些暢快。


 


我繼續陰陽怪氣:「不知咱們知節守禮的謝大人有沒有聽說過這麼一句民間俗話——男人不壞,女人不愛,你總這樣守規矩,女人隻會覺得你無趣。」


 


「你若隻管冷冰冰地喊她姓名,她當然不會理你。」


 


下一秒,謝識言的話,卻著實令我意外。


 


「可她從不肯見我,我又該如何喚她。」


 


12


 


「你說什麼?」我微微瞪大眼睛。


 


「那日宮宴上,你明明說的是……」


 


「十六歲那年,我失足落水,昏迷了數日。再次醒來後,總是會做些古怪的夢。」


 


謝識言雙手垂在身側,提及一樁舊事。


 


「我還常常會夢見一個姑娘,看不清她的臉,也不知姓什名誰。隻依稀記得,她小氣又喜歡哭,鬧著不讓我喜歡旁人。


 


「夢境太過真切,每每醒來,我的胸口總是像被剖開一樣的痛,就像是……親身經歷過那段人生。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分不清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於我的生命裡……還是隻存在於我的夢裡。」


 


「那後來呢?」我輕聲問道。


 


「後來……我親眼看著她S在懷裡,而我卻像個廢人一樣,什麼都做不了。」


 


謝識言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


 


「那畫面困擾我許久。我尋遍上京城裡的高僧大師,得到的回答也不過是四個字。」


 


我下意識地追問:「哪四個字?」


 


「前世虧欠。」


 


他眉眼一壓,「雖然我從不相信前世的說法,但我總是會想起她。


 


「我從未喜歡過什麼人,隻對她一名女子有過那樣強烈的感情。


 


「若我真的虧欠了她,此生,便當我是在償還吧。」


 


我的心越跳越快。


 


謝識言扯動嘴角,笑意卻未達眼底。


 


「所以,你是因為她……才開始習武?」


 


「嗯。」


 


「那種雙手空空,卻無法保護所愛的感覺,我不想再經受第二次了。」


 


謝識言忽然看向我。


 


「說起這樁事,旁人總覺得我荒唐。」


 


「你若不信,也可以和他們一樣,隻當個笑話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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