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簡幸看著,忽然看到有一張筆跡很清秀,上面寫著:徐正清,有生之年,我們定能歡喜相逢。


簡幸眼波閃了閃,看向另一張:春風不解風情,吹動少年的心,LYM,畢業了,我今天仍然喜歡你,以後,希望我隻在昨天喜歡你。2008.06.06


這時,簡幸聽到陳煙白說了句:“暗戀啊,隻有風知道。”


陳煙白聲音很輕,簡幸卻難以抑制地哽了下喉,她忽然眼眶滾燙,盯著牆壁看了許久,沒忍住伸手摸了摸那張便利貼。


她其實很懦弱,也很膽小,想要得也不多,她從來沒想過要歡喜相逢,她隻想他事事有回音,念念有回響。


她想他坦途浩蕩,星河永璨,從此,一切皆如願。


“簡幸?”陳煙白喚了一聲。


簡幸斂了下眸,回頭“嗯?”了一聲。


陳煙白說:“我們進去找個包間坐,我給你個東西。”


簡幸說好。


四人間的包間不大不小剛剛好,陳煙白端著兩杯奶茶進來,放下後又從兜裏掏出來一部手機遞給簡幸。


簡幸愣了下,“什麽?”


“手機啊,”陳煙白說,“我暑假在手機城上班,人家做促銷送的,給你了。”


“我……”簡幸還沒來得及拒絕,陳煙白直接說,“不要?那你以後Q我全靠秦嘉銘?”


簡幸一想,就沒再拒絕了。


“這手機你也不用拿回家,就放龐彬這,上下學路上看兩眼Q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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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幸說好。


這次倆人沒有聊很久,陳煙白隻是把手機該有的功能都給簡幸說了,就起身說:“我走了。”


簡幸看了眼時間,還不到五點,她跟著起身,“那麽早?”


陳煙白兩口喝完最後的奶茶,一伸懶腰說:“我得回去給我爹和我奶掃墳,下次回來又不知道什麽時候。”


簡幸這才想起來,國慶於陳煙白而言,是很特殊的日子。


七天的時間,當年十五歲的陳煙白送走了家裏兩個長輩,從那以後,她就成了人們口中的孤兒。


說句很放肆的話,孤兒其實也挺好。


至少很瀟灑。


簡幸點點頭說:“嗯。”


她知道陳煙白不需要什麽無用的安慰,於是就無聲地捏了捏對方的手。


陳煙白笑著反握她的手,輕輕喚一聲:“簡幸。”


簡幸擡眼看她,對上她溫柔含笑的眼睛。


其實陳煙白大多時候都是溫柔隨和的,她隻是看似反叛,其實很愛這個世界,她總有自己的方式讓世界接納她。


她是簡幸很羨慕的人,也是簡幸很想要成為的人。


隻可惜這世上,並非人人都能如願以償。


簡幸想著,眸中清亮隱去,她彎了彎唇,問陳煙白:“怎麽了?”


“有點擔心你。”陳煙白說。


胸口幾乎瞬間頂上來一口氣,就堵在心前一寸,心髒每跳動一下,好像都承受了巨大壓力。


簡幸想要輕松地扯唇笑,嘴角卻仿佛千斤重,她靜默幾秒,緩緩垂下了眼睛。


包間頭頂明明有淺光灑下,簡幸整個人卻像蒙了一層塵一樣。


她才十五歲,卻已經手腳皆有鐐銬,心也自上枷鎖。


別人日夜高談夢想,她時時刻刻隻是活著。


活著當然沒有錯,可是她又做錯了什麽呢?


陳煙白無奈嘆了口氣,拉著簡幸的手把人抱在了懷裏。


陳煙白高簡幸一個頭,這樣的姿勢剛好可以把簡幸整個腦袋抱在胸口,她像摸初生嬰兒腦袋的頭一樣摸了摸簡幸的頭,輕聲說:“簡幸,人還是要為自己活,什麽孝,你個小學霸難道還要我來教育你嗎?那叫愚孝。”


她又說:“你看我,生下來媽就不要我,爹更是對我不管不問,一個奶奶還嫌棄我不是男的沒法傳宗接代,但是我要死不活了嗎?人人都覺得我肯定活成垃圾,但我偏不,我就是要從悲哀中落落大方地走出來,做塵世裏最優雅的藝術家。”


她說著把簡幸從懷裏拽出來,用力摁住簡幸的雙肩,微微俯身,盯著簡幸的眼睛說:“簡幸,你也要這樣你知道嗎?你要學會愛自己,愛自己,才是終身浪漫的開始。”


可她沒有自己。


她哪裏有自己。


此時正是飯點,所有人都在興高採烈地往公園進,唯有簡幸一個人逆著人潮,往荒蕪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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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七號晚上晚自習正常,簡幸本來想去早點去看看陳煙白有沒有給她發消息,結果下午四點多的時候簡茹和呂誠忽然回來了,簡幸在屋裏聽到動靜疑惑地從窗戶探頭往外看,正好對上呂誠的目光,呂誠看到她笑得很開心,他拎起手裏的東西晃了晃說:“快出來吃飯。”


簡幸起身出去,“什麽啊?”


“你媽給你買的不老雞,”呂誠臉上全是笑,他一邊說一邊往廚房走,“吃了再去學校。”


“行了,一個不老雞現什麽寶,又不是沒吃過,”簡茹拐進堂屋,路過簡幸的時候聲音不大不小地問了句:“洗手了沒啊?”


簡幸慢半拍地說:“還沒。”


“那還不去洗?”


簡幸這才“哦”一聲去衛生間。


姥姥看上去比呂誠還高興,簡幸洗完手回來,姥姥不知道從哪開了瓶可樂遞給她,“快吃快吃。”


簡幸接過可樂看了簡茹一眼,簡茹明明和她對視了,卻又在下一秒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


這時呂誠說:“喝啊。”


簡幸攥著可樂瓶的手緊了緊,瓶身受力擠壓有些變形,瓶口散出汽水的味道,幾秒後,簡幸笑了笑說:“好。”


她喝完姥姥又說:“給你媽倒點啊。”


“我不要,”簡茹口吻有些生硬,“小孩兒的東西,我喝什麽喝。”


“喝點喝點,”姥姥拿起簡茹的杯子遞給簡幸,簡茹嘴上拒絕,手上卻沒阻止姥姥拿杯子,簡幸見狀往杯子倒了半杯,隨後又給呂誠和姥姥倒了點。


喝完可樂會倒氣,倒完就不要生氣了,大家還是一家人。


簡幸有那麽一瞬間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小學的時候,那個時候呂誠還可以正經工作,姥姥也還年輕著,簡茹沒那麽嫌棄呂誠,也沒那麽怨恨生活。


那個時候別人說簡茹嘴硬心軟她還是信的。


後來……,後來她見到了光。


見過光的人還怎麽能再忍受黑暗。


簡幸捏著簡茹夾給她的雞翅,默默把即將吐出的氣咽了回去。


五點的時候忽然下了一場雨,簡茹和呂誠本來還想去趟學校門口,這下隻能在家待著了,簡幸正要撐著傘走,簡茹忽然喊了一聲:“我送你。”


簡幸愣了下,“你怎麽送我?”


“我去旁邊借輛電瓶車,這雨也太大了。”簡茹說著拿走簡幸手裏的傘去了隔壁。


姥姥站在門口樂呵呵地笑:“送,讓你媽送你。”


呂誠也在旁邊笑。


簡幸看著他們的臉,忽然覺得心裏那口氣正在一點點往外洩。


血緣關系太奇怪了,總能見縫插針地控制人的情緒。


這時門外傳來簡茹的大嗓門,簡幸“哎”了一聲,從門口又拿了一把傘出去,簡茹看到她出來就把傘遞給她,簡幸坐在後面,簡茹問句:“坐穩了沒。”


簡幸說:“坐穩了。”


路上雨勢更大,人民路有些堵,簡茹就從大戲院拐了個彎轉去複興路,拐路口的時候車子忽然猛地剎停,簡幸由於慣性一頭撞在了簡茹後背上,她還沒來得及問怎麽了,就聽到簡茹罵了句:“什麽糟野貓!”


簡幸愣了愣,扭頭往旁邊看,隻見一隻被淋濕透的小野貓正在輪子旁邊發抖,簡茹聲音大,小貓明顯嚇到了,更不敢動了。


簡幸正要下車把它抱開,簡茹忽然一腳把貓踢開了,小貓本來就沒多大,被這一踢直接滾到了旁邊花壇底下,簡幸瞳仁一震,隻覺耳邊嗡鳴一聲,下一秒車子駛離,簡幸扭頭,穿過密集的雨線,看著花壇一寸寸消失在她視野裏。


學校這會兒人很多,有推車有學生,簡茹見狀隻好把簡幸放在路口。


她問:“晚上要是還下雨就這兒等著,我來接你。”


簡幸下車以後才看到簡茹衣服全濕了,車子騎起來傘是擋不住雨的,簡幸看著她幾乎已經貼身的衣服,說:“不用,走著也不會淋到。”


“我走了,你回去的路上小心點。”簡幸說。


簡茹點點頭,撐著傘走了。


簡茹的傘很大,還是家旁邊的移動公司送的,上面印著宣傳語,傘面薄薄一層,好像擋不了什麽風雨。


簡幸看著她離開的車影,良久都沒能轉身。


直到同樣的路口停下一輛黑色的車,後車座的車門打開,少年撐著藍格子傘下來,他沒立刻走,而是關上車門走去了副駕駛的位置。


副駕駛的車窗打開,簡幸看到一個很有氣質的女人,是徐正清的媽媽。


簡幸見過她。


過去很多年了,她好像還是記憶中的樣子。


溫柔,大方,一顰一笑都散發著知書達理的氣息。


徐正清微微彎腰俯身,好像在跟他媽媽說什麽,他說著臉上露出淡笑,好一會兒才揮揮手關上車門。


他看著車子駛離才轉過身,轉身之際,簡幸不動聲色把傘檐往下壓了壓。


視線被阻擋,簡幸目光下垂,隻看到少年腳邊帶起的水花。


她盯著,一步一步跟了上去。


路過奶茶店的時候,簡幸本來想拐進去,結果一擡頭看到徐正清拐了過去,奶茶店門口還有吳單和江澤,倒是沒看見秦嘉銘。


簡幸猶豫了下,最終沒過去,直接去了教室。


假期剛開學,很多人都沒收心,晚自習沒老師看著,整整三個小時幾乎沒安靜下來過。


簡幸也沒什麽寫試卷的心思,最後翻出了歷史書預習後面的內容。


許璐看到她看歷史問:“怎麽看歷史啊?”


簡幸說:“隨便看看。”


許璐好像不太信,簡幸忽然有些煩躁,擱在平時她也許會耐心解釋兩句,今天隻覺得哪裏都是悶的,頭也時不時突突疼兩下,她幹脆合上歷史書趴在了桌子上。


許璐被嚇到了,小心翼翼問:“簡幸,你不舒服嗎?”


簡幸“嗯”一聲說:“我睡一會兒,徐班來喊我一聲。”


許璐說好。


簡幸本意隻是趴一會兒,卻不想直接睡到了放學,甚至做了一個夢。


夢裏也下了很大的雨,雨勢大得好像要掀翻城市,回家的巷子昏暗無光,簡幸摸索著回家,卻在快到家門口時被絆了一下。


她沒站穩直接摔倒在地,掌心摁在了一團毛絨絨卻又很僵硬的地方,忽然家門口亮了燈,好像是簡茹給她開的燈,借著門縫的光,簡幸小心翼翼往手邊看,她慢吞吞拿起手,隻見手下一團野貓的屍體。


雞皮疙瘩瞬間四起,頭皮跟著發麻,周身也豎起了汗毛,她仿佛被瞬間扼住喉嚨,無法呼吸,直到頭頂驚雷,簡幸才猛地瞪大眼睛,倒吸了一口長氣。


“簡幸?”旁邊許璐輕輕推了她一下。


像是一下子被拽回到當下,簡幸回神,後知後覺地往外吐氣,好一會兒,她才輕輕擡起頭,啞著嗓音“嗯”一聲,說:“醒了。”


許璐看到她嚇了一跳,“呀!怎麽那麽多汗。”


簡幸聞聲擡手抹了下腦門,一掌心的水。


冰涼的讓她想起下午從簡茹車上下來時,她摸到簡茹衣服的那一刻。


“沒事。”簡幸說著站起身,她這一起身才看到班裏學生已經走得差不多。


許璐問簡幸:“你現在回家嗎?”


“回,”簡幸說,“我去趟廁所,你不用等我,我一會兒回去。”


從廁所出來,迎面一股冰涼的風吹來,簡幸仿佛一瞬間置於冰窖裏,她隻穿了一件薄T和校服外套,風密密麻麻地紮在她身上,像細密的針。


有些疼痛,是躲不掉的。


簡幸站了好一會兒,等心跳不再緊繃才轉身回教室,路過一班的時候,簡幸沒忍住扭頭往裏看了一眼。


教室裏還有人在自習,後門沒關,中間倒數第二排的靠左位置,書桌上一本書被風吹得嘩啦啦翻頁,有一個女生注意到起身幫他把書放到了抽屜裏,不知哪個角落傳來調侃聲:“哎喲,課代表對班長可真好啊。”


女生又氣又羞,大聲喊:“陳博予你煩不煩!”


簡幸緩緩收回視線,此時走廊穿堂風吹過,吹濕了她的臉和眼睛。


天更冷了。


夏天終於走了,校園廣場裏的風還是一場接一場,經久不息。


這些風吹了一年又一年,不知道藏了多少人溫柔隱晦又不為人知的念想。


奶茶店裏,簡幸寫完最後一個字,擡手把便利貼貼到了牆壁角落。


她站在牆前,仰頭看著,心想:經久不息的到底是風,還是別的什麽呢。


“喏,手機。”這時龐彬從二樓閣樓區下來,把手機遞給簡幸說,“今天那麽大雨,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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