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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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兩堵牆之間的夾縫裡慢慢地爬,包袱被牆面蹭得拉絲,因為手上纏得太厚、右手還拿著板塊轉,爬上去費了好久。


 


我咬著牙,左手伸進碎玻璃的小小空隙,有了著力點,我右手的板磚攢夠力道,平齊地向玻璃碴子的撞過去。


 


玻璃碴子應聲而碎,清脆一聲向院子裡掉,但是我沒聽到玻璃碴子掉地上的聲音。


 


明顯院子裡不是水泥地面,按照爸媽的習慣,可能院子裡牆根那塊是土地。


 


我又砸了兩下,扔掉板磚。


 


可能磚頭扔地上的聲音大了,我聽見了鄰居吱呀一聲開了門出來問孩子了。


 


我屏住呼吸,兩腿撐在兩堵牆之間,左手被玻璃碴扎磨著,血順著手掌流下來,我不敢吭聲。


 


鄰居終於關門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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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挪動位置,胳膊巴上牆頭。能看到院子了,果然下面是一大片蔥。我在牆頭下了下狠心了,跳了下去。


 


還好包袱夠大,背部朝下也沒有摔傷。


 


我坐在蔥地上打量了這個院子,院子不小,四面的水泥大院子裡還擺著亂七八糟的農具,鐵锹、鐵鏟子、小播種車鏽跡斑斑,都要掉渣了,一樣兒也沒人扔。


 


像是汪誠順的作風,家裡所有的破爛兒都留著。


 


院裡放著一張方桌,五張凳子,方桌上飄著不少黃落葉,可見家裡人不在有段時間了。


 


門沒鎖,我推門就進去了,包袱扔地上,屋裡東西又密又多,縫纫機蓋著破洞的白布。


 


我打開燈看了,把全屋的燈隻開一個最暗的。


 


高桌低凳的客廳上擺著空果盤、手電,缸子,電視機張揚地豎著兩根天線,旁邊有針線笸籮,豎著一把亮閃閃的剪子。


 


我從樓梯慢慢上二樓,我像參觀一樣審視著現在這個家,又回憶著以前連筷子都湊不齊的家。


 


我一邊用一根筷子一根細樹枝扒著米飯,一邊背鍾鼓馔玉不足貴。


 


二樓有三間臥室,看樣子一間是我爸媽的,一間是耀祖夫婦的,一間是耀祖孩子的。


 


我打碎了他們的全家福,好美滿的一家人啊。


 


我把全家福撕得細碎。


 


換上了我母親的衣服,我在父母的床上和衣而眠。


 


做了一晚的噩夢,房間裡好像有我。


 


我沒被拐走,正在廚房裡忙碌著給全家人做早飯。


 


我在二樓向外看,爸媽回來了。


 


駕駛座上是耀祖,隨即是耀祖的老婆孩子下車。


 


汪誠順的腿竟然瘸了,拄著拐呢。那個整天用拳頭驅趕我去幹活的父親,他現在隻能用拐杖輔助走路了。


 


媽媽扶著父親,耀祖一家沒有要進家門的意思。


 


汪誠順和張寶花進來了,他們的寶貝兒子車開走了。


 


我藏到耀祖房間裡去。


 


一會就要見面了,父母親。


 


9.


 


我在耀祖房間門口半蹲著。


 


我清楚地聽到了父母親推門、上二樓的聲音。


 


汪誠順拄著拐,上樓梯特別麻煩,還不時會有呼哧呼哧的聲音發出來。


 


老夫妻倆坐在床上,汪誠順把拐杖一扔,向方塊被子上倒下去。


 


父母來之前我把我留下的所有痕跡都清理掉了。


 


我害怕他們發現我的衣服,發現我的氣息,就像在老申家一樣。


 


婆婆發現我上過堂屋會狠狠地用荊棘條抽我,發現豬石槽上有我的剩飯會用小腳點我,喊來申傻子一遍又一遍的抬起布滿老繭的巴掌,


 


老畜生發現我在黑夜裡的喘息會誕下黏稠的口水。


 


我隻能隱藏自己。


 


把Ţų₇自己藏在掉渣的土牆,藏在黑夜的牆角,無聲無息意味著短暫的安全。


 


我和汪誠順、張寶花,隔著兩道門一體過道,可他們的聲音像從另一個時空傳來。


 


「給你玩美了吧老頭子,這趟花了耀祖不少錢,趕上半個雞棚一秋的蛋錢了。」


 


「甭跟我說雞啊、蛋啊的,蛋就算全沒了,雞還沒了啊。」


 


「你就是個S沒良心的大公雞,不下蛋光會吃。」


 


「哈哈哈哈大母雞咱歇兩天去小敏那再玩兩天,你還真是淨生了些有用的蛋。」


 


「快閉嘴吧,我得睡會。」


 


鼾聲一會兒就起來了,一面小鏡子正好照到了我。


 


花白的頭發凌亂,雞窩一樣扣在頭上,面皮暗淡發黃,細細密密的傷口交錯。


 


傷口的痂宛若跗骨之蛆,永遠長不好,也永遠拿不下來。


 


眼窩暗淡的深陷下去,血絲密布的眼睛就像黃村裡瀕臨吐血的惡狗。


 


我聽見有個小孩在說話,咿咿呀呀含混不清。


 


她問我是誰。


 


我是誰啊?


 


我是明碼標價不受寵愛的老大,


 


我是埋頭在深水槽裡的窮學生,


 


我是為求學費被車軋S的倒霉鬼,


 


我是豬圈裡乞食露體的賤皮子,


 


我是屠村滅種下毒放火的汪小玲。


 


樓下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像個瘋女人尖叫著把下午的寧靜撕開,乍然發出的聲響讓我頭皮一炸,腳下瞬間燃起逃跑的本能。


 


我媽張寶華半披著外套出來了,


 


揉著眼打著哈欠去下樓聽電話,


 


我在她下樓梯的時候,緊握著門把手開門,


 


沒讓生鏽的合頁發出一點響動。


 


張寶花在樓上低著頭,可她竟然絲毫沒有注意我站在樓上投射出來的影子。


 


她接起電話,把手放在肩頭夾著電話:「誰啊?」


 


「是汪誠順家嗎,您是汪小敏的家屬嗎?」


 


「是是,小敏兒是我閨女。」


 


「汪小敏昨天在大眾洗浴中心被人謀S,請您速來公安局協助調查……」


 


我不是故意偷聽的,是電話漏音實在太大了。


 


張寶華迷迷瞪瞪的神情逐漸變得呆滯,甚至在放下電話的恍惚間摔倒。


 


我就站在她身後。


 


可她絲毫沒有意識到,雙手開始打顫。一個冷戰讓她渾身驚雷劈了一樣抖動,嘴唇呆呆地張開。


 


在她喊出「老頭子」之前,我閃到她正面捂住她的口鼻迅速向前推。


 


張寶花的背被抵到牆上,她雙手被我鉗制住,急切不安篩糠似的左右搖動,嘴被我SS捂住,發出來嗚嗚嗚的聲音,可以看得出來她無法消化喪女消息之後的突然襲擊。


 


她眼睛一直眯著向上看,就像我小時候被爸媽掐著脖子用掃把指著的時候,嘴裡一直試圖發出更大的聲音。


 


「別出聲了,把汪誠順喊下來有什麼用,他現在瘸子一個。」


 


張寶花頓時停住了,眼睛睜得老大,正對著我布滿血絲的眼睛。


 


很明顯,她聽出來我的聲音了,聽出了她二十二年不曾謀面的大女兒的聲音。


 


我對著她的眼睛,湊近再湊近,聞到媽身上一股好聞的果木味道。


 


在我童年時期,我每每摘完一大筐菜或是撿夠一筐玉米粒子,刷完家裡疊積成山的大碗小碗時,媽就會誇我,會把我抱在懷裡晃來晃去。


 


我埋在媽脖子間,就會嗅到淡淡的果木香氣,像是玉米粒和桃樹混合而成的味道。


 


這種味道真可惡啊。


 


讓我以為我媽是愛著我的。


 


我額頭對著張寶花的額頭。


 


我能感受到她不斷沁出的汗珠,貼近她的耳朵:「小敏是我S的。」


 


她眼裡滲出一連串淚水來,咧開地嘴流了好多口水到我手上,無力地癱靠在牆,雙手耷拉下來不再掙扎。


 


她哭起來真難看啊。


 


眼淚填滿眼角深深的眼紋,就像幹枯多年的河床突然承接上流一閃而過的豐沛水源,水過地皮湿,留下坑坑窪窪的泥漿。


 


我讀懂了她的淚水,裡面藏著的全是怯懦和求生欲。


 


可以做局賣掉自己大女兒的女人,難道會對二女兒有多麼洶湧的母愛嗎?


 


我把張寶花拽到電話跟前,她像沒有骨頭的章魚,全身的力量支撐點都在我手上,由著我搓圓捏扁、拎來拿去。


 


「打電話讓耀祖過來。」


 


她眼裡的怯懦裡夾雜了乞求,她想求饒,就那樣睜大了滿眼淚水的眼睛,咬著牙搖頭,可她不敢開口,不敢激怒面前慘笑的我。


 


她最愛耀祖了。


 


甚至超過愛我的父親。


 


我年幼時就曾無數次幻想過,媽媽從不給我吃雞蛋是因為雞蛋真的不好吃。


 


這種精神勝利法在耀祖拿著煮雞蛋向我炫耀時轟然倒塌。


 


「耀祖,回來一趟吧。」


 


「怎麼了,我這兒剛走,還得開車回去。」


 


耀祖不想來,我隱約感覺到張寶華偷偷松了一口氣。


 


尖刀抵到她脖子上,我緩慢地哈出一口氣。


 


「兒啊,這月賣的雞的錢,忘……忘了給你了。」


 


「你不早說,還得我放下老婆孩子回去一趟,你這個記性。」


 


這話聽得我都笑了。


 


耀祖和媽真是一點都沒變啊。


 


一個幾十年如一日地賣力,抽血刮骨般奉養。


 


一個習以為常樂此不疲,如蛆附骨般的索要。


 


倒是很慶幸耀祖的自私,但凡他關心媽一點就會發現媽話裡的顫顫巍巍的語調。


 


張寶花眼神不定地亂飄,我松開手她差點身子歪在地上。


 


汪誠順的鼾聲突然大了一個調,讓我很不耐煩。


 


「媽你還記得嗎,以前有雞蛋隻有耀祖能吃,唯一一個沒破的碗也是給耀祖用。」


 


「咱一家人拿著樹枝子端著破碗,把日子過得稀爛。」


 


「我說考上學帶你去省城,把全家都帶去省城,你當時信不Ṭůₚ信。」


 


「賣我你算過嗎,虧了還是掙了?」


 


張寶華不說話,我也沒空聽她說話。


 


耀祖快要來了,我得抓緊時間先把睡覺的汪誠順做掉。


 


對於妹妹母親,我還想說幾句,父親弟弟,一句話都嫌髒。


 


對於父親汪誠順的記憶隻有恐懼,一種毫無任何雜質純粹的恐懼。


 


年幼的我尖叫著躲開他的拳頭、蹬踹和棍子荊條,在竹編筐的陰影下躲避他在家裡的絕對權威。


 


而今我已經完全跳脫出受害者的牢籠,是他們難以逃脫又不可反抗的債主。


 


母親瑟縮著。


 


我想,讓她獨自活完下半輩子必定是痛苦不堪的。


 


當我的尖刀無法真正穿透張寶花的胸膛時,下半輩子的悔恨怨懟足夠報復她了。


 


「張寶花,我們不該是母女的,我投錯胎了。」


 


我攥緊了尖刀向樓上走,汪誠順的鼾聲是我復仇的奏鳴曲,我順著鼾聲走向臺階。


 


「啊——」


 


疼。


 


後腰上一股銳利的疼痛襲來。


 


是張寶花,她手裡拿著電機旁笸籮裡的剪子,剪子扎進我的後腰。


 


「老頭子快醒醒啊!」


 


張寶花大喊一聲,雖然因為害怕聲音變得顫抖嘶啞,像絕望的寒鴉悲鳴。


 


但足夠吵醒睡覺汪誠順。


 


我狠狠地把張寶花推遠,她手裡的剪子從我後腰脫離,血液噴濺出一股血泉,我歪倒下去。


 


左手用盡全力扶著樓梯扶手,右手把尖刀立起來找到著力點。


 


張寶花被我推得仰面向後仰過去,直直地躺在地上。


 


她很快翻過身,呼哧呼哧地喘著大氣:「老頭子!」


 


她向樓梯爬過來,手裡的剪子掐得SS的。


 


「老婆子你在哪呢,人呢?」


 


撐著刀尖的力量我直起了上半身,我感覺到傷口在噴血撕裂,皮肉正一條一條地綻開。


 


張寶花爬到第一節樓梯了。


 


我集中全身的力氣挺身向前大一步,跪坐在張寶花的身上,尖刀刺入她的喉嚨。


 


「呃,呃,啊……」


 


她張嘴想要發出聲音,但是再也不能了。


 


我眼淚瞬間不受控制地落下來。


 


尖刀被我緩慢地拔出來,鮮血像一條寬闊平和的河流,從臺階上奔流到地面。


 


張寶花,下輩子投胎我們也別相見。


 


我聽見汪誠順著急忙慌摸拐杖從二樓下來的聲音了,因為著急人還和拐杖一起摔倒了,聲音挺大的。


 


後腰的傷口提醒我不要衝動。


 


我現在難以直起身子,還是難以和一個該S的老瘸子面對面打的。


 


我爬著藏到樓梯下方的拐角。


 


汪誠順看到張寶華的屍體,啊呀啊呀地叫,慌亂地下來,拐杖很快就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我從樓梯扶手的間隙伸出手,攥住拐杖使勁抽過來。


 


汪誠順從樓梯上失去平衡重重地跌落,砸在張寶花屍體上,又滾了幾下。


 


衝擊力實在不小,汪誠順昏頭昏腦地用一隻手扶著頭,


 


我顧不得疼痛雙手並用地爬過去,刀尖狠狠地捅過去。


 


我根本就沒看清,在疼痛和急切中一刀一刀地捅。


 


沒捅S,刀尖鈍了。


 


剛剛用尖刀撐臺階,把刀鋒挫了。


 


我把刀扔開,攥緊拳頭铆足勁向他面門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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