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珩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喊了一聲她的名字。
林蕪咽了咽喉嚨,話語輕顫,“我家裡有點事,要請幾天假。”
秦珩問:“很嚴重嗎?”
林蕪抿著嘴角,“還不知道。我可能不能參加校慶演出了。”她背上書包,走出教室,背影滿是蕭瑟。
秦珩起身。
孫陽問:“你幹嘛?馬上上課了。”
秦珩:“老師要問,就說我肚子疼,回家休息了。”
林蕪回了一趟宿舍,從櫃子裡拿出錢包,這裡面有1500塊錢,獎學金加上她平時節省下來的錢。她知道每次媽媽生病,都要花上一大筆錢,她這點錢根本不夠。
到了宿舍樓下,林蕪意外地看到秦珩。
秦珩神色緊張,“你怎麼回去?”
林蕪:“宜行哥哥陪我回去。”
秦珩:“我送你出去。”
上課鈴聲響起。
林蕪催促道:“你趕緊回去上課吧。”
秦珩不甚在意,“我一節課不聽又沒什麼影響。哎,你別擔心。現在醫學發達,你媽媽會沒事的。”
林蕪輕輕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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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沉默到了校門口。她看到了沈家的車,“我回去了。”
秦珩點頭。
林蕪抿了抿嘴角,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秦珩籲了一口氣,“林蕪,有什麼需要的話,可以打我們電話,姜曉、孫陽、我,都可以。”
☆、第25章 第 25 章
林蕪已經不知道第幾次接到媽媽暈倒的消息了。第一次那時候她才五歲, 還在上幼兒園。鄰居大嬸到學校把她接走。
“小阿蕪, 你媽媽快不行了,趕緊回家看看。”
“真是可憐的孩子。沒了爸爸,現在……”
什麼叫“不行”,她隱隱約約的感到不好, 卻害怕的連眼淚都哭不出來。
後來,姑婆把家裡一個祖傳的寶貝賣了, 換了錢把媽媽送到縣城醫院看病。媽媽住了一個月的醫院,遇到了一位好醫生, 身體慢慢好轉。
再後來,她八歲那年, 媽媽又住了一次院。不過那時候因為沈家的幫忙, 他們輕松了不少。
最近的一次,去年暑假, 媽媽又受了一遭罪。
林蕪握緊拳頭, 神色緊繃。她不能倒下!
路上,沈宜行通了幾通電話。
“別擔心了!醫院的電話, 說林姨已經沒事。”沈宜行呼了一口氣,拍拍她的肩頭。
林蕪的眼睛終於有了幾分神採。
沈宜行想了想問道, “林姨長期勞累, 加上心情抑鬱, 心髒負荷不了, 才會突然暈倒。她是不是又去工廠上班了?”
“她現在在家做包。”
沈宜行擰眉, “阿蕪, 錢的事不要有太多的壓力。大學會有獎學金,以你的成績肯定能拿到。有時間和林姨聊一聊,以後會好的。”
林蕪苦笑,“宜行哥哥,這次又麻煩你了。謝謝你,還有叔叔和阿姨。”
“說什麼傻話呢。”
此時的林蕪毫無生氣,卻仍然強忍著,背脊挺拔,讓人心疼。
到了醫院,林杉還在昏睡中,姑婆佝偻著腰守在那兒。
林蕪心裡難受無法言喻,70歲的老人還要照顧病人,她鼻尖一酸。“姑婆——”
姑婆緩緩看過來,“你媽媽沒事,嚇壞了吧。”她心疼不已。
林蕪忙不迭的點頭。是的,她又嚇死了。
姑婆摸了摸她的腦袋,又抱抱她,“沒事了,沒事了。宜行啊,又麻煩你了。”
沈宜行:“姑婆,我應該做得。林姨現在怎麼樣了?”
姑婆嘆口氣,“在睡覺,醫生說要睡一會兒呢,她太累了。”
林蕪:“我去看看。”
三人間的病房,媽媽睡在最裡面的床位。林蕪心中大石終於落下來,抬手調了一下點滴的速度,手都在顫抖。她不求別的,隻要她們身體健健康康。
沈宜行陪著林蕪去見了主治醫師。
男醫生是四十多歲,戴著眼鏡,文質彬彬。“四十歲不到,心肌勞損……平時要注意休息,飲食也要加營養,心情也很重要,你媽媽有抑鬱症,你知道嗎?”
林蕪點點頭,“她一直在吃藥的。”
醫生看著她穿著校服,知道她的年紀,家裡也沒有個大人。“我開了一些藥,回去之後按時吃藥。好好照顧你媽媽。”
“謝謝。”林蕪僵硬地說道。
沈宜行:“到吃飯時間了,你先去病房陪阿姨,我去買點飯。”
林蕪沒有和他推辭,隻是機械地道謝。
沈宜行又去找了一下醫生,“張醫生,我有些問題想咨詢一下。”
張醫生看著他,少年而已,言行沉穩。“你是想問林蕪媽媽的病情?”
沈宜行:“是的。您也看到了,她家情況有些特殊。”
張醫生打量著他,“你和病人一家什麼關系?”
“我父母和林阿姨是朋友,所以請您如實告知。”
張醫生思索了一刻,“她媽媽身體並不好,今天這樣的昏厥都是萬幸。如果再這樣的下去,很有可能會出事。”
沈宜行:“林蕪還在念高一,希望您暫時不要告訴她。我會勸勸林阿姨的,需要什麼樣的藥,您盡管開,不用考慮錢的問題。隻要對林姨好,我們都接受。”
張醫生笑了下,“我明白。”
林杉睡了長長的一覺,她做了一個夢,夢裡又回到了十七年前,嘴裡一直念叨著一個名字“鄔澤——”
林蕪輕輕叫著,“媽媽——媽媽——”
林杉終於醒來,眼角還帶著淚痕。“阿蕪,我夢到你爸爸了。”
林蕪怔住了,媽媽幾乎很少和她爸爸的事。
林杉的眼底滿是哀傷。
林蕪把床搖高,“醫生說你要好好休息。”輕輕擦著她臉上的汗水和淚痕。
林杉扯了扯嘴角,“阿蕪,對不起,媽媽又讓你擔心了。”
林蕪動作一僵,母女連心,她怎麼猜不到母親現在的想法呢。“隻要你和姑婆能好好的,我才有動力。不然我這麼努力學習,又有什麼意義呢?”
林杉哆嗦著嘴角。
林蕪定定地開口,“媽媽,您不要有拖累的我的想法。我求求您,你一定要好好的。沒有你們,我也活不下去了。”
林杉握緊她的手,“阿蕪——”
林蕪強忍著,微微一笑,“媽媽,我會努力考上北大,爸爸走過的路,我會去再走一遍。將來我會找一份好工作,回來照顧你和姑婆。”
林杉的眼淚輕輕滑落,“阿蕪,你很像你爸爸。”聰明伶俐,還有個性。
林蕪嗯了一聲。“媽媽,你剛剛一直在叫爸爸的名字。”
林杉咬著唇角,眼神漸漸清晰而堅定,“你坐過來。”
林蕪乖巧地坐在她的床邊,林杉看著她,依稀看到丈夫的影子。“我知道你隱隱約約聽到關於你爸爸的事。”
“五歲那年,我們去外婆家時,我聽到他們說的。”
林杉了然,難怪她從來不問她。“你爸爸不是我們族裡的人,當年你爺爺奶奶下放到我們寨子裡,你爸爸就在那兒出生。那時候生活條件很苦,他們外來的人很不容易,跟著我們族人一直幹農活。你爸爸他從小就很聰明,四五歲就會識字背詩。我們小時候一起放過羊,放過鵝。我們一起在寨子裡的學校讀書。一直到他九歲那年,他才和父母回城。走的時候,我去送過他。他說會給我寫信,會回來看我。寨子的女孩子很早就結婚了。十五歲那年,你阿公阿婆也在為我張羅婚禮。結果你爸爸回來了,那年他考上了北大。他的樣子變化很大,我都快認不出他來了。”
“林杉,我是鄔澤。你記不得我了嗎?”
林杉怎麼會記不得他呢。隻是他長高了很多,人瘦巴巴的,一張臉俊朗清秀。
“我考上大學了,給你看,這是錄取通知書。”鄔澤一臉興奮。
林杉擦擦手,才敢碰那張錄取通知書。“是北大啊!”
“對啊。我不是和你說我要上這個學校的嗎。”鄔澤摸摸鼻子,不敢赤丨裸裸地看她,“你好不好啊?”
林杉低著頭,把錄取通知書還給他。“你裝好,別丟了。”
鄔澤傻笑了一下。
鄔澤回來了,寨子的人都知道他考上了北大。這麼厲害的人,大家都熱情地邀請他去家裡做客。
他在寨子住了一個星期,不得不回家。
臨行前,林杉給他做了一些吃的,讓他帶在路上吃。
鄔澤猶猶豫豫,最後終於鼓足勇氣,“杉杉,我歡喜你。你別急著結婚好不好?”
林杉的頭都不敢抬。
“四年,你等我四年,四年之後,我就回來。”
“你回來做什麼?”
“回來娶你啊!”
“你不回城裡?”
“這裡也是我的家鄉啊,我在這裡出生的,我回來教書。”鄔澤正色道,“你一定要等等我!”
林杉沒理他,送他出寨子。
鄔澤急的不行,又不知道該怎麼做。
快到車站時,他扯了一下林杉的手。
林杉瞥了他一眼,“松開。”
他樂呵呵地一笑,堅決不肯松開。“你答應我嗎?”
林杉咬咬牙,突然唱起了歌:
七月山間細水流,阿哥竹筏水上遊。
不管天長與地久,阿妹在此等阿哥。
……
苗族女孩能歌善舞,林杉也不例外。她以歌表明了心意,等她唱完臉色早已羞紅了。
鄔澤定在那兒,言語失措,“杉杉,你唱歌真好聽。可我不會對唱。你是答應我了是不是?我向你保證,我會回來的。”
是的,鄔澤是大學畢業後,是回來了。
很多人不解,他為什麼要回到那裡貧窮的地方。
如果他不回去,也不會在年紀輕輕就去世。
真的是一輩子都留在了大山裡。
林蕪握緊她的手,“媽媽,爸爸到底是怎麼去世的?”
“阿蕪,我和你爸爸原本就打算結婚的,但是意外發生的太突然。你爸爸為了救那幾個孩子,自己被水衝走了。等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沒氣了,全身冰冷。”
“可是媽媽你也很厲害。”當年阿公阿婆舅舅們沒有人贊成她把孩子生下來的,甚至把她捆了,要讓她把孩子打掉。可是媽媽還是堅持了。她千辛萬苦地逃了出來,姑婆收留了她。
林蕪的眼淚控制不住地落下來。
林杉哽咽著,“我當時要是不對你爸爸唱歌,他就不會回來了,他就不會死了。他一定會成為很厲害的人。”
林蕪搖搖頭,“我想爸爸回到山裡,他一定很開心,他也不會後悔的他的選擇。媽媽,放下吧。”
沈宜行站在門外,扶著姑婆走了。
姑婆嘆息,“早該告訴阿蕪的。”一眨眼十六年了。
沈宜行沒想到這裡面竟然有一段這麼悲傷的故事。“那阿蕪的爸爸那邊沒有別的親人了!他爺爺奶奶呢。”
姑婆那雙眼裡滿是哀傷,“都過世了。年輕的時候吃了太多苦,身體問題很多,再遭受兒子意外離世,打擊太大。阿蕪爸爸去世沒幾年,兩個老人也相繼去世。”
林蕪離開的這一天,姜曉上課一直恍恍惚惚的。她想問一下情況,可是又不敢。
放學後,秦珩問了她一句,“林蕪和你聯系了嗎?”
姜曉搖搖頭,“我不敢問。”
秦珩也是,問沈宜行,他不想。“我明天去那邊看看,你們要不要一起過去。”
姜曉:“當然要了!”
孫陽:“必須的。”
秦珩嗯了一聲。“我查一下,晉城到東陵區人民醫院要兩個小時,我們打車過去。”
孫陽:“你什麼時候查的?”
秦珩睨了他一眼,明顯嫌他多嘴。“那你們準備一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