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貝瑤盯著池塘的荷花目不轉睛。


  最後央著趙芝蘭摘一朵。


  趙芝蘭頭疼極了,他們小區沒有完全建好,屬於拆遷房,荷花好像是別人家養的。趙芝蘭嚇唬她:“這是別人家的,被逮到看不把你捉去關起來!”


  貝瑤大眼睛清澈:“我們買。”


  “得得得。”趙芝蘭四處看看,問了下荷花的主人。然後花了五毛錢買了朵帶蓮蓬的荷花,趙芝蘭撿了跟樹枝把荷花勾過來,摘下來給她。


  貝瑤知道五毛錢不少了,她新年紅包才一塊錢。


  趙芝蘭心疼她生病才得了這麼一朵花。


  小貝瑤人就那麼點高,趙芝蘭心疼五毛錢,花莖摘了老長一截。貝瑤小心翼翼抱著,花把她臉都擋完了。


  到了幼兒園,小吳老師已經來上班了,她比小趙老師還要溫柔些,因為結婚請了半個月的假。小吳老師微胖,一笑多了幾分新婚女人發自真心的喜悅:“瑤瑤的花兒真好看,來和小朋友一起做遊戲吧。”


  小吳老師牽著她往裡走。


  小趙老師在分發夾心比幹。


  夾心餅幹一個月隻會發一次,平時發的餅幹都是很普通圓餅幹。對於孩子們來說,一個月發夾心餅幹的日子格外讓人期待。


  貝瑤抱著花四處打量。


  圓桌前坐滿了孩子。每個孩子拿到餅幹都先珍惜地舔舔,然後咬一小口。這麼一塊餅幹可以吃上十分鍾。


  她一眼就看到了裴川。


  他面前一塊餅幹,他放在桌子上沒有動。仿佛那不是小孩子都喜歡的餅幹,而是一塊木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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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貝瑤懵懵懂懂意識到,他好像比前幾天又瘦了幾分。


  瘦弱的小男孩,穿著墨藍色的夏裝,衣服之下仿佛空空蕩蕩。


  他看著窗外的椿樹,眼瞳漆黑。


  貝瑤抱著花走進來,他淡淡看了一眼,又將眼睛移到了窗外。


  向彤彤像隻小倉鼠一樣啃著自己餅幹,一見貝瑤來了眼睛一亮:“瑤瑤!你的花好好看。”


  貝瑤點點頭。


  她杏眼兒彎彎:“彤彤。”


  向彤彤是她幼兒園同學,將來也是小學同學。


  “我可以要一個花花嗎?”


  “好啊。”貝瑤小胖手小心揪下最外圍的花瓣遞給她。


  向彤彤嗅了嗅:“香香的!”


  貝瑤知道自己得對裴川好,可是人一小,心智也不堅定。這朵花本來是給裴川的,現在舍不得它,看了又看,打算和向彤彤一起看夠了再送給裴川。


  她們在說話的時候,一隻胖嘟嘟的手伸過去,把裴川面前的餅幹拿走了。


  裴川猛然轉過頭。


  面無表情盯著陳虎。


  陳虎咽了咽口水,衝他揚了揚拳頭:“怎麼啦!你打不過我。”


  反正裴川又不吃,給他吃怎麼啦!而且每次裴川的餅幹都進了他的肚子,也沒見有什麼。


  他這樣一想,趕緊趁老師沒注意舔了餅幹一口。見裴川還在冷冷地看著他,陳虎又心虛又惱怒。


  方敏君臉上帶著幾分不符合這個年齡的高傲:“他的餅幹髒,陳虎,你別吃了。”


  陳虎臉上更掛不住了。


  他把啃了一口的餅幹往裴川面前一扔,也打算不要了。


  敏敏說得對,裴川會尿褲子,他的餅幹肯定很髒。


  夾心餅幹沒有扔準,最後擦過桌子邊,落在了裴川輪椅旁。


  裴川蒼白的手猛然握住輪椅,朝陳虎那邊去。然後他拽住陳虎的衣領,把他把自己這邊拖。


  陳虎愣了愣:“啞巴,你做什麼!”


  裴川自從腿斷了,再也不和小朋友說話。


  他們起先還喊他裴川,現在幹脆喊啞巴。


  陳虎長得敦實,自然不會“坐以待斃”,去推裴川。男孩子瘦弱的胸膛被小蠻牛陳虎推得往後退,裴川眼瞳漆黑,眼裡寂寂,拉住陳虎的胳膊一口咬了下去。


  “哇啊啊……”痛得陳虎當場哭出了聲。


  小吳老師最先發現出事了。


  趕緊過來打算拉開孩子。


  幼兒園裡兵荒馬亂。


  貝瑤抱著花,一下子看見了裴川的眼神。他咬著陳虎的胳膊,滿頭汗,透過好幾個小朋友在看她。


  貝瑤看過去,他又閉上了眼,隻是嘴上不松,仿佛要把小胖子咬下一塊肉來。


  陳虎邊打他頭邊哭。


  裴川像是沒有痛覺的機器人,下一秒咬得更緊。


  小吳老師拉不開。隻好使力掐住裴川的下顎:“裴川,松口!”


  孩子們第一次見這樣的陣仗,全部嚇懵了。


  裴川嘴角流出血,不知道是誰的。


  小吳老師急了。


  天啊,她這樣使勁捏著一個孩子的臉頰,都沒法讓他松口。小趙老師匆匆進門,看見這一幕心都快跳出來了。


  她溫柔地摸摸裴川的頭:“小川,松口好不好,老師在這裡,老師在這兒呢……”


  裴川睜開眼,遲鈍地松開了嘴。


  小吳老師趕緊把陳虎的胳膊拿出來。陳虎的胳膊上一個很深的牙印,滲出了血。


  兩個老師對視一眼,臉色白了。


  小吳老師抱起來陳虎哄,小趙老師趕緊通知家長去了。


  八月的天,陳虎哭得鼻涕泡兒直冒。


  孩子們嚇壞了,紛紛遠離裴川。


  向彤彤眼裡帶著淚:“他好可怕,咬人。”


  貝瑤抱著和她一樣高的荷花,發現沒人管裴川。裴川擦掉嘴角的血,沉默地看著地面已經被踩碎的餅幹。


  陳虎在老師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老師,走,走……”


  “好好,老師抱你出去。”


  方敏君臉色蒼白,剛剛裴川和陳虎打起來的時候就在她旁邊。她好險忍住了眼淚——因為媽媽告訴她那個港星是冷豔美人。所以作為“小玉女”她不能哭。


  這時候她也不坐在裴川周圍了,一口氣跑到了教室外面去。


  貝瑤看了眼老師哄陳虎,眼睛一亮,小短腿吭哧吭哧走到裴川面前。然後把荷花放到他懷裡。


  “送給你。”


  她轉頭看門口小吳老師抱著陳虎拍背:“不痛不痛哦……”


  貝瑤又轉回頭,仰頭看著坐在輪椅上的小男孩,她的身高隻能輕輕拍拍他小臂,小奶音軟軟哄:“不痛不痛哦……”


  他唇角還沾著沒擦完的血,身上放了一朵大得離譜的荷花。


  荷花淡雅的香氣,夾雜著女娃娃的奶香,環繞在他周圍。她肉呼呼的小手輕輕地拍,裸露的小臂上很軟。像是夏天悄悄停留了一隻嫩蜻蜓。


  剛剛被陳虎打過的頭依然很痛。


  他低眸看她,她杏兒眼像是含了一池清水:“不痛哦……”


  陽光燦爛刺眼,灼得人眼睛生疼。他把那朵荷花往桌子上一放,拂開她的小手。推著輪椅遠離她。


  貝瑤沮喪地看著小男孩瘦弱的背影,然後朝著向彤彤走去。


  小姑娘向彤彤鼻尖兒通紅,拉住貝瑤的手,想把她往外拉走。


  教室裡和陳虎玩得最好的男孩兒叫李達,李達大喊一聲:“裴川是小狗!”


  立馬有幾個孩子應和地點點頭。


  貝瑤回頭,那個單薄的背影一動不動。


  “媽媽說,咬人是小狗。瑤瑤,我們不和他玩。”


  貝瑤眼睛大,睫毛也很翹。撲扇著眨眼,讓人想摸摸她腦袋。她嚴肅著臉搖搖頭:“他不是小狗。”她大聲告訴向彤彤和小朋友,“他叫裴川,我媽媽說,‘川’是河流,河流很幹淨的。”


  裴川垂眸。


  女娃娃的聲音稚嫩清脆,像是一撥的風鈴。


  腿斷了,許多人嫌他髒。


  幼兒園的孩子都記得那次尿尿的事。


  其實他不髒,很早他就自己穿衣服和褲子了。上了廁所他也會認認真真洗三次手。裴川甚至比同齡的孩子早慧許多,他現在就會做算數題了。可是仿佛腿斷了,就成了骯髒的存在。


  爸爸給他取名字的時候,取義“海納百川”。


  他雖然不能懂這是什麼意思,可是知道這是個好名字。


  然而再光明磊落不過的名字,如今也因為雙腿被斬斷染了塵,沒了靈魂。


  ~


  陳虎的家長先來,爸爸和媽媽都來了。


  陳虎爸爸孩子們都眼熟,一個虎背熊腰的叔叔。他眼睛瞪得銅鈴一樣大,指著裴川:“臭小子,要是我家小虎有什麼事,老子就打死你!”


  陳虎一聽,哭得驚天動地委屈極了。


  陳虎媽媽也瞪了裴川一眼,抱著孩子要去診所看傷。


  小吳老師尷尬地站在一旁:“抱歉抱歉,是我們沒有看好孩子,趕緊帶小虎去看看吧。”


  夫妻倆這才抱著孩子走了。


  過了半小時,裴川的母親蔣文娟來了。她長相秀氣,頭發盤在腦後,幹淨利落。


  這是個長相十分溫婉的女人,裴川像媽媽多一些,他眉眼俊秀,卻又因為三分像爸爸的長相,輪廓要深沉些。


  蔣文娟來的路上就聽小趙老師講了經過。


  這個女人沉默著,過來先對著裴川笑了笑,然後附身摸了摸他的頭。


  貝瑤清楚地看見,沉默的小男孩眼裡漸漸點亮了色彩。


  像是春回大地,枯木點上翠枝,星星點點的光芒讓他漆黑的眼睛多了顏色。她推著輪椅往外走,貝瑤聽見男孩子喑啞的聲音很輕的一聲“媽媽”。


  他會說話,隻不過少言。


  幼小的孩子心裡有杆秤,界限分明。


  她眨巴著眼睛,趴在門邊,眼巴巴看著他們的背影。


  什麼時候裴川才肯和她說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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