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給爸爸。”


  “爸爸也不喜歡。”


  巧克力加了能讓人幸福的碱,貝瑤兩排小白牙咬下去,巧克力在嘴裡化開,她眼睛亮起細碎的光彩。


  貝瑤隻吃了一塊,剩下的到底沒舍得吃。藏在自己抽屜了,打算饞的時候拿出來解解饞。


  轉眼到了八月中旬,八月十七那天是貝瑤的四歲生日。她的生日簡陋,一包糖外帶糖水雞蛋,吃完依舊去幼兒園。


  孩子們稚嫩地給她唱生日歌,貝瑤看著角落空缺的位置,心情有些低落。


  向彤彤說:“我今年就要去學前班了呢。”


  幾個年紀小的羨慕地看著她。


  陳虎已經來了幼兒園,他年紀大一些,也是要去學前班學知識的孩子之一。他問方敏君:“敏敏你去嗎?”


  方敏君搖搖頭:“我不去,媽媽說我還小。”


  陳虎說:“那個小啞巴也要去,我一定要揍他!”他學著他爸爸那樣,粗聲粗氣揮了揮拳頭。被一個沒有腿的孩子咬成那樣,在陳虎的心裡既是陰影,又是恥辱。他一定要報復回來!


  貝瑤看著胖墩兒陳虎,皺了皺眉。


  她知道自己按理還得念一年幼兒園,她一直比裴川低一屆,可是如果裴川班上都是陳虎這樣的存在,那裴川是不是一直沒有朋友啊?


  回到家,貝瑤問趙芝蘭:“我可以要一個生日願望嗎媽媽?”


  她明眸澄澈,最近都乖乖巧巧的,仿佛到了四歲,這個孩子一下子聽話好多。趙芝蘭讓貝瑤說說看。


  “我想去學前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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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芝蘭想也不想就否決了:“不行,你剛滿四歲,得五歲再去。還沒學會走就想著飛可不行,那些哥哥姐姐是去學寫字的,你留在幼兒園可以和小朋友們做遊戲。”


  “不做遊戲。”貝瑤認真道,“我去學寫字。”


  趙芝蘭哭笑不得。


  她女兒有些呆萌,打小反應就要比別人慢些,老師說別的孩子學唱兒歌如果要三遍,她的瑤瑤就要五遍,唱五遍不行她會自己一個人慢吞吞唱十遍。


  貝瑤說要去學前班,趙芝蘭隻當個笑話聽聽。這種有關孩子一輩子的大事,哪能由著貝瑤胡鬧。輸在起跑線以後就跟不上了。


  貝瑤被拒絕也不氣餒,她回房間,吃晚飯的時候再出來,把自己的田字格小本本給爸爸媽媽看。


  趙芝蘭一看直接懵了。


  左右兩面寫滿了,左邊是漢字。一排“大”,一排“小”,還有“多”和“少”。


  貝瑤的字寫得小,田字格還沒佔到二分之一,然而一筆一劃,看得出特別認真。


  右邊是加法,“1 1”、“1 2”,雖然隻加到了五,然而已經讓趙芝蘭震撼了。那年幼兒園是個大型託兒所,頂多一群孩子一起唱個兒歌。一般進入學前班才會正式學知識,一年級的時候正式學習九九乘法表。


  貝瑤緊張忐忑地看著媽媽。


  趙芝蘭問她:“你怎麼會這些的?”


  貝瑤心怦怦跳:“幼兒園牆上的。”


  趙芝蘭還沒說話,貝立材哈哈笑道:“我家瑤瑤還是個小天才啊!”


  貝瑤知道爸爸心思不如媽媽敏銳,她有三年級的記憶,寫漢字和加法不在話下,然而她隻敢挑一些簡單的東西,怕趙芝蘭懷疑。


  趙芝蘭想了想:“二加二等於幾?”


  貝瑤有些心虛,她低頭,小手做出數的動作,半晌,四根軟乎乎的指頭豎起來。


  趙芝蘭看著女兒臉頰邊豎起的手指,狠狠在貝瑤臉上香了一口!


  她趙芝蘭終於有打敗趙秀的一天了!簡直揚眉吐氣!


  “咱們報學前班,明天媽媽就去找老師!”


  貝瑤彎著杏兒眼,燦爛地笑了。


  ~


  路邊小野菊抽出小花苞兒的時候,九月份來臨了。


  C市以往每年開學都會下一場雨。


  一九九六年九月一號這天也不例外,裴川看著路面頃刻被打湿,蒼白的手指搭在輪椅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蔣文娟怕孩子淋湿,給他穿好雨衣。


  蔣文娟前一晚第一次心平氣和地和丈夫說話,裴川上學前班她特別不放心。自從裴川雙腿被斬斷,蔣文娟常常被夢中血肉模糊的景象驚醒,反反復復的景象,成了折磨一個母親的噩夢。蔣文娟怎麼看出事以後沉默寡言的丈夫都不順眼。


  然而孩子上學得靠裴浩斌找關系。


  她們家附近沒有特殊教育學校,國家這年也沒興辦這樣的學校。對於蔣文娟來說,她甚至是害怕孩子進入那樣的學校的,仿佛這樣給裴川蓋上了一個一輩子殘缺特殊的章。


  C市朝陽小學有兩個學前班,學前一班和二班。學前一班的語文老師恰好是裴浩斌的初中同學,姓餘,餘老師一早就知道裴川的特殊情況,因此裴浩斌一說,餘老師就同意了。


  朝陽小學離小區走路的話有十五分鍾路程,裴浩斌發動摩託車,示意蔣文娟將孩子抱上來。


  輪椅用皮繩綁在摩託車後面,裴川被安置在摩託車前面坐好。


  裴浩斌小心護著兒子,刻意輕快道:“出發咯。”


  裴川握住摩託車前面的金屬槓,唇角露出淺淺的笑意。


  小雨淅淅瀝瀝,離開了媽媽的視線,裴川終於沒了表情。他身後是爸爸寬闊的胸膛,裴浩斌騎得很慢。雨點很少打在裴川臉上,裴川看著雨幕,知道自己即將去一個新環境。


  他不想去,可他知道他必須得去。


  因為上學前班這件事,媽媽終於肯和爸爸說話了。他想要一個完整正常的家,哪怕他的身體已經不再完整。


  裴川用力抓住金屬槓,開學這天上學的路上,很多小學的孩子背著書包,好奇地看向裴浩斌的摩託車。


  引擎聲很響。


  在裴川三歲的時候,裴浩斌買了這輛摩託車,當時小裴川坐上去興奮得不得了,覺得自己就是酷酷的小超人。周圍所有人都羨慕地看著他,如今再坐上這輛車,當所有人羨慕的目光變得古怪,裴川黯然地垂下了眸。


  裴川一路看過來,無數張稚氣的臉,都像朝陽小學這個學校的名字一樣,朝氣蓬勃,孩子們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了希望。


  裴浩斌把他送到了餘老師辦公室門口,裴川坐在輪椅上。


  輪椅旁掛了一個水瓶,是蔣文娟給裴川倒的涼白開,讓他口渴了喝。


  九月份夏季還沒過去,朝陽小學的梧桐樹鬱鬱蔥蔥。


  溫婉的語文女老師餘茜衝他伸出手:“你好小裴川,我是餘老師,還是你爸爸的朋友。以後會教你知識,也會好好照顧你的。”


  裴川冰涼蒼白的手指握住餘老師的,露了一個禮貌的笑容。


  他依舊不愛對不親近的人說話。


  餘老師已經了解了裴川情況,於是對裴浩斌說:“你去上班吧,孩子我會好好照顧的。”


  裴浩斌走了,餘老師對裴川說:“要是想上廁所,就舉手告訴老師知道嗎?”


  裴川瞳孔漆黑,沉默著看著餘茜,半晌點點頭。


  “學前班都是新來的孩子,也許你會見到以前幼兒園同班的小朋友哦。”


  裴川配合地扯了扯嘴角,眼裡卻依舊是涼的。


  以前的人,他誰也不想見到。


  太陽慢慢升起來,雨漸漸停歇,餘老師推著裴川往教室裡走。


  他們一進教室,孩子們好奇的眼神都看了過來。


  教室裡坐著穿得花花綠綠的小豆丁。有的孩子整潔,有的孩子還掛著鼻涕。餘老師和善地笑笑,把裴川安置在講臺下的第一排窗前。


  陳虎坐在後面本來和李達在玩鬧,老師推著裴川進來的時候,他眼睛都瞪圓了。


  好哇!還真是一個班!


  “昨天你們來報名的時候已經見過我了,我是餘老師,餘老師先按照高矮給大家調一下座位好不好?”


  孩子們異口同聲:“好!”


  “那現在大家站起來,比比高矮,矮個子的小朋友坐在前面,高個子的小朋友暫時坐在後面。”


  小孩們很聽話,然而讓他們自己比高矮很有難度,餘老師和另一個教數學的男老師鄭老師幫著把高矮調好了。


  餘老師皺眉,發現班上少了幾個孩子。


  今天下著雨,有些家遠的估計遲到了。然而暫且隻能先調座位。


  鄭老師小聲問道:“兩個人一桌,班上剛好58個孩子,誰和裴川坐?”


  餘老師也愣住了。


  然而她很快緩過來,笑著問孩子們:“裴川小朋友腿受了傷,需要大家的關愛,請問哪個勇敢又善良的小朋友願意和他坐在第一桌呀?”


  裴川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縮。


  教室裡孩子們面面相覷,又看了眼坐在輪椅上、膝蓋以下空蕩蕩的裴川。


  有幾個孩子看了看老師,猶豫地舉起了手。


  餘老師很滿意,又問裴川:“小川想和哪個小朋友做同桌呢?”


  裴川的眼睛一個個掃過他們。


  他不愛笑,眼裡沒有一點光彩,像是陽光不願意照過來的陰暗潮湿之地。他目光掃過的地方,那些本就不堅定的手,慢慢放了下去。


  兩個老師尷尬地對望了一眼,鄭老師說:“其他孩子先坐好吧,還有幾個孩子沒來。”


  孩子們陸陸續續坐下去以後,陳虎左顧右盼,小聲給人講幼兒園裡的裴川尿褲子、咬人。孩子們臉上露出驚奇的表情,所有目光都悄悄往孤零零的第一桌看過去。


  裴川握緊了拳頭,目光落在窗外高大的梧桐樹上。


  雨停了,殘留在樹葉上的雨水向下滑落,他坐在背光的地方,嘴唇有些幹裂,然而他沒有去動帶來的水杯。


  喝了水會有尿意。


  女孩來晚了,她頭上兩個花苞苞系著粉色的絲帶,她小花苞被雨水打湿了,站在門口聲音清亮地喊報告。


  餘老師看過去,發現這是班上最小那個孩子。


  十五分鍾是半大孩子的腳程,貝瑤的小短腿得走二十五分鍾。加上下著雨,趙芝蘭抱了一段路,抱不動了小貝瑤又自己走。


  緊趕慢趕還是遲到了十來分鍾。


  裴川僵硬著身體,沒有回頭。


  餘老師說:“貝瑤小朋友,教室裡還有三個位子你選一個坐下吧。”


  貝瑤走向裴川。


  她帶著外面雨後陽光的氣息,在他身邊坐下來。


  裴川說:“滾。”他第一次和她說話,冰涼的嗓音讓她滾。


  裴川心想,誰要你可憐。最好離他遠一點。


  貝瑤杏兒眼委屈極了:“可是我矮。”矮子坐後面看不見的。


  “……”裴川沉默地別過頭去。


  


第7章 惱怒


  裴川不再趕她走,貝瑤高興極了。


  她身後背著一個白色的布書包,是昨天趙芝蘭在集市花了五塊錢給她買的。上面還吊了一個很小的熊貓娃娃。


  兩輩子貝瑤最愛這個書包,它幾乎有半個她大,然而她一直背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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