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在他的手中,薄薄的腰肢,軟而綿,似是隨時會融化,會消失不見,就如同最近這些日子裏,她總是悄悄的在他夢裏這樣倏忽之間出現,又靜默的消失……讓他驚醒,讓他惆悵,讓他,渾身都疼痛,也知道這疼痛無法消散,即便是她真正的出現在他面前,疼痛也隻會加劇。正如眼下。


他握著她的腰肢。


他的手不會再長長,是的,他從20歲長高了最後一公分開始就沒有再突破過185公分這個數字,那麽就是她的腰肢比起上次被他握在身前,她也瘦了很多。


他低低的嘆息。


她從來不是個安靜的情人,從來不是。


她主動、火爆、熱辣的讓人隨時失控,可是也知道偶爾該怎麽樣,以靜制動。就比如眼下,她一動不動,等著他,在剛剛暴風雨般的交戰之後,等著他,把主動權交給了他……頭腦中有零星的火花在爆開似的,熱度一點一點的增加,隨著火花越來越密集的被引爆……身體像通過電流,一波一波的推進著,讓他的呼吸急促起來,可是心跳卻仍然被控制在合適的節奏,這種不同步的痛苦,讓他冷汗直冒。


他將她放在簟子上。


向陽花投下的陰影,移到她的身體上。


牙雕一樣的身體上,錯綜複雜的傷疤,像碎掉而又被修補好的瓷器上那依舊面目猙獰的裂痕……可是柔潤而又美麗的肌膚,泛著珍珠般的光澤,粉紅的珍珠一樣的她,紋絲不動的,卻像是在蚌殼中滾動的靈珠,光芒耀的人睜不開眼……他於是閉了一下眼,終於心跳如雷。


他俯身,準確的,他的唇印在了她的唇上。


這一吻深切而霸道,不給她和自己留下一點氣息似的……她也陷入一種缺氧的狀態,幾乎看到黑色的影子在迅速的籠罩過來。她拼命的吮著他的唇,喘息間,手在解開他棉衫的扣子。手抖的厲害,扣子解的極慢,一顆,又一顆,每一顆都像是一場攻堅戰……當他們終於再一次的裸裎相對,她緊緊的抱著他的身子。將他抱住的一刻,用自己的溫暖貼住他的冰冷,淚珠滾落下來,順著發絲向下,落在簟子上。


他輕手輕腳的,將她翻轉著壓在身下,按著她的腿,親吻她。


溫柔有力,他的唇舌霸佔著她的氣息……好久,有好久,他就這麽親吻著她,一吻不到邊,海一樣的熱潮在兩人身上滾來滾去。


他的汗水滴下來,身上冷的發抖。


屹湘覺察到手下的他的身子,在不住的顫著,他的臉色蒼白至極,她微微仰著下巴,等待他進入……他緊緊的抱著她,非常非常輕的,說:“對不起。”


一切都好像靜止了,她手下冰涼的身子,肌肉在微微的顫動著,告訴她,他是活的,也應該是熱的……她撫摸著他的背,沿著他脊柱的線條,一點一點的,向下,她依舊仰著下巴,輕輕的咬著他的肩膀、頸子……在他耳下,停住了,慢慢的親吻著,也非常非常輕的,說:“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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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子完全的覆住了她。被子一樣幾乎能將她完全包裹。


他挪了下身子,不讓自己的重量給她負擔,隻一會兒,他坐了起來。


她躺在那裏,看著他的背——線條如此優美的背,沒有一絲贅肉,蒼白,無力……她起身,將他抱住了。


“很難受嗎?”她問。手下他的肌膚,不斷的滲出水來。血色在不斷的流失……她轉了半個圈,手臂環住他的肩膀,不等他回答,她溫柔的親吻他,長久的而纏綿的吻著。


不帶一點侵略性,甚至不帶一點情欲的,也不要他回應的,溫柔的吻他。


她柔膩的肌膚緊貼著他的身子,讓他漸漸的平靜下來。


她的嘴唇離開他唇畔,靜靜的看著他,牽著他的手,緩緩的躺下來,扣著他的手,整張臉埋在他的肩窩裏,緊緊的貼著他的身子……她說:“就這樣……這樣就好。”


第二十九章 亂雲薄暮的驚回(十一)


第二十九章 亂雲薄暮的驚回(十一)


她幾乎感覺不到他。


盡管他們靠的是如此之近。


她眼中有淚意,可是她用力的忍著。淚意上升一點,她的臉就往他肩窩的更深處去一點……終於,他的手扶在她的臉側,輕輕的撫摸著她的臉。他的手指,終於在這長久的接觸下,沾染了些點溫度……她將臉埋的很深,呼吸都很輕,可是她的嘴唇,貼著的他的肩膀,仿佛是嫁接在了那裏,是新生出來的他的肢體……他眼眶酸脹,手指離開她的臉,想要起身,卻被她拉住,重重的跌回去。後背貼在涼涼的簟子上,細密的紋路若遍布鋼針,他全身都刺痛。


她八爪魚一樣貼著他半邊身子。


他終於不再試圖離開,安穩的躺在那裏。


他看得到自己的胸膛上,她優美的手臂、向陽花的陰影,隨著光線的逐漸暗去,模糊起來……他特別想抓住那影子,可是手並沒有動,隻有手指輕微的勾了勾,似乎已經勾到那些,卻又迅速的放開了。


她的手臂向上移了幾寸,離開了他心髒的位置,攀著他的肩頭,依舊閉著眼睛。知道他輕輕的將她摟在懷裏,用他這半邊的手臂;知道他輕輕的不知從哪兒扯來了被單,蓋住她的身子……知道他一直睜著眼睛,卻一定不曾將目光挪到她臉上……可是沒關系,他在就好。她緊繃的身子漸漸的、一寸一分的松下去,終於覺得自己奔襲了整整一夜加一日,早已疲累至極,在大雨滂沱帶來的陰暗逐漸加深、深到屋子半昏半暗之前,她已經先一步跌入了完全的黑暗中去……


不知過了多久,屹湘終於醒來,身邊空空的,而屋子裏黑透了。雨還在下,隻是風大概是停了。雨滴不再重重的打在窗子上。她的手臂輕輕挪動著,手撫摸著身旁涼涼的簟子……險些以為剛剛過去的一切是一場春夢。然而肯定不是,就算是她寧願其實隻是一場夢,此刻她是在自己家中的架子床裏,伸手一攬,會是Allen圓滾滾的小屁股。


她摸到一疊幹燥的棉布。眼睛已逐漸適應了黑暗,辨出這是衣服。她裹著被單坐起來,迅速的穿上這套衣服。不合身,穿上,人在衣服裏晃裏晃蕩的。她從高高的炕沿上滑下來,酸軟的腿腳在落地的一刻,竟準確的踩在一雙柔軟的拖鞋上。穿上鞋子,她開門出了房間。


仍然不見董亞寧。


沒有電吧,四處都漆黑。全靠她的感覺來判斷方位。


她走到門邊,往平房的方向看去,有一團暖光,忽明忽暗……那暖光似乎是撲面而來,她臉上頓時一熱。


她輕手輕腳的推開、房門,拖著塑料拖鞋,沿著寬闊的屋檐遮蔽出來的空間,走到平房門外——她的呼吸也許太過灼熱,在她透過玻璃窗往裏看去的時候,玻璃上起了一層水霧……朦朦朧朧的,看到董亞寧坐在爐膛邊的馬紮上,拿了一支木棍,撥著爐膛內燃燒的木頭。他的身影,被爐膛內的火光投射到背後的白牆上,隨著他身體的晃動,那光影在明暗之間交替,暖暖的。他的身旁,旺財正在撓著耳朵,連她出現在門外,旺財都沒有反應……


屹湘的手碰到草珠簾子,驚動了亞寧,他回頭一望,她已撥開簾子走進屋子去。


溫暖到熱的屋子裏,比起潮濕的外面,很幹燥。


她抹了下鼻尖冒出來的汗珠,聞到鮮甜的味道。


他指了指旁邊的小圓桌。


矮矮的小圓桌上,有三隻大碗。一隻碗裏是蛤蜊,一隻碗裏是剝好的蛤蜊肉。中間一大堆蛤蜊殼,顯然,他剛剛就是在這兒剝蛤蜊肉的。


她也坐在小馬紮上,看了一會兒,筷子勺子都不動,伸手就去抓那蛤蜊肉。迅雷不及掩耳的,手背上挨了一下,她縮手,摸著被打痛了的手背,看著他在暖光中顯得顏色極好的臉,聽他說:“自己剝。”


她抿了下唇,又揉了揉手背,突然的,伸手抓了幾顆蛤蜊肉,扔進嘴裏。鮮甜的蛤蜊肉帶著湯汁滑進嘴巴裏,好吃極了。她這才知道自己有多餓。


董亞寧望著她,不聲不響的起身,鍋子裏的水早就燒開了,他將臺子上那一碗面疙瘩全都倒進鍋裏去。


屹湘吃著蛤蜊,看董亞寧慢吞吞的、像放慢動作一般的終於做好了疙瘩湯,給她盛了一碗,放在面前。


她嗅了嗅,迫不及待的拿著勺兒舀起來,送進嘴裏,燙。


眼淚幾乎立刻湧出來。


手卻牢牢的把著碗底,將那一口疙瘩湯吞下去。


董亞寧將一杯涼開水推到她手邊,說:“這麽一大碗都是你的,著什麽急啊?”


她喝了口涼水,含著。


她有時候吃東西會很著急,被燙著的時候,他會念:冷冷、冷冷,小狗等等……


董亞寧拿著勺子,輕輕的對著吹氣,好一會兒,才吃了一口,不緊不慢的。


屹湘捧著碗,在默默的吃著,不時的看他一眼,他知道,但是不回看她。


屹湘發現,董亞寧很久不動一下他碗裏的疙瘩湯,隨著溫度的漸漸流失,那碗疙瘩湯在慢慢的變稠……她轉開臉,清了下喉嚨。


“四大爺說,雨小一些,會有船來接我們回去。”董亞寧放下勺子。


“嗯。”屹湘答應著,她把董亞寧面前那碗疙瘩湯拿過來,分了小半碗在自己碗裏,低頭吃起來。


明明是從一個鍋子裏分出來的,她怎麽覺得,他這一碗,特別的鹹呢?讓她喉嚨不舒服……


董亞寧不知道從哪兒搬出來的一個木頭煙匣子,放在面前,一板一眼的,撕了煙紙,把碎碎的煙絲包裹起來,卷好一支,放在那裏,再繼續卷下一支……等屹湘吃好了,洗好了碗,他已經將那煙卷整齊的碼在匣子的一角。細長的指尖一點一點的,點著數目,過半晌,他拿起一支來,送到唇邊。


屹湘正站在他身邊,她的目光跟隨著他的手在移動,到這會兒,毫不猶豫的劈手奪了過來。


打火機在煙匣子裏,她取了過來,點燃了煙。


他皺著眉,看她坐下來。


嗆人的煙氣蔓延開,她不住的咳著,咳到眼淚都出來了,不自覺的往下流,她抹了一下,說:“……三月裏,我在仙臺……”嗆的太厲害,她必須停下來緩口氣,“地震來的時候,曾經接到過一個電話……劫後餘生,我那個念頭就冒出來,死過好幾回都沒死成的我,大概能算作命大……等到我從重災區往外撤離,給爸爸媽媽打電話報平安,也想過,也許我就是以前老話說的,禍害留千載……老天怎麽也不收我,留著我,讓爸媽牽掛,讓哥哥惦記,也讓……人難過的。不管怎麽樣,再有事情發生,他們還是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他們……”


爐膛裏的火並沒有滅,燃燒著,有一支木頭突然落了下來,尚在燃燒的木屑在落地的剎那紅瑩瑩的散了一片,隻一會兒,木屑由紅轉灰。


旺財忽的擡起頭來,董亞寧拍拍它的背,以示安撫。


他回身,將那塊掉落在地的木頭塞回爐膛,火光暗了片刻,忽的再次燃燒的旺起來。鍋子裏的水發出茲茲的細響……爐膛裏不斷傳出嗶嗶剝剝的聲響。


董亞寧擦了下手上蹭到的木灰,說:“有人來了。”


屹湘怔了怔。


片刻,外面傳來敲門聲。


大門上的銅環被叩響,她的心急跳。見董亞寧站起來,她下意識的拽住了他的手。


董亞寧說:“是四大爺。”他等著屹湘松手,才擡腳往外走。


屹湘站在門邊,看他從容不迫的踩著雨水趟過天井走到門樓下,去開了大門,門外進來的,果然是董大叔。腿邊有熱乎氣,她幾乎不用彎身,垂下手來,摸摸那顆大頭。她仍是望著那邊——董大叔不知道和董亞寧說到了什麽,董亞寧點頭,往她這裏看了一眼,黑漆漆的雨夜,他們那處被應急燈照亮的位置特別的清晰。隻是她還沒有看清他的模樣,他早已背過臉去——她轉回身來。聽不清他們都在說什麽,也沒聽到大門合攏的聲響。


她蹲下來,摸著旺財頸下厚而長的絨毛,被濕氣打的,絨毛都有些蜷曲了,這讓雄獅般的獒犬,都顯得窘迫起來。


她低聲的問:“你也很難受吧?”


手臂圈了旺財一下,昏暗中旺財的眼睛倒是很亮……


董亞寧望著蹲在地上,看上去比旺財都要小的她那團身影,腳步停了停,又立即邁步進來,說:“收拾下東西,馬上走。”


她沒動,仿佛沒有聽到。


“湘湘?”他叫了她一聲,“船在等我們。”


她拍拍旺財的頭,站起來,說:“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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