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直到旁邊傳來咚地一聲響,蘇南才回過神來。


  蘇青在池邊摔了跤,一整個浴池的女人都來關切。到了休息室,好心的老姨要給她算一卦。蘇青有點感動,可惜不信這些。


  蘇南拿來了冰袋,叫她給孟敘冬打電話,來背她回去。蘇青覺得不至於,但本能地想要利用一番。


  聽到熟悉的嗓音,蘇青準備好的賣慘腔調忽然卡在了喉嚨。


  有什麼擾亂了神智,令人心慌。


  “老婆?”孟敘冬喚了兩聲,一下變得正經,“小青,你說話。”


  “唔,我信號不好。你在哪兒呢?”蘇青佯作淡然。


  “軍兒來了。海崖有個狐仙洞,很靈,你去嗎?”


  這兩天孟敘冬和莊綾一幫朋友交際,蘇青不認識,也不想認識。發小的局,倒是不抵觸,奈何出了狀況。


  “回來再說吧,注意安全。”


  結束通話,蘇青平復了心緒。旁邊的蘇南擔憂不已,“真有點邪門兒吧,好端端的怎麼摔跤。”


  蘇青一本正經:“在水池打滑的概率應該不小,我沒有摔死,很幸運。”


  “大過年的……”


  孟敘冬一行人回來的時候,蘇青已經好多了,隻要不去碰淤青的腳踝。她沒有聲張,餐後同他們來到臺球室。


  他們叫綾子開局,似乎是什麼約定俗成的規矩。


  “我來怎麼樣?”蘇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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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綾亦看了過來,“好啊,你打過嗎?”


  蘇青不置可否,拿起孟敘冬手裡的臺球杆,一邊抹巧克擦,一邊走近桌臺,“玩什麼,八球還是斯諾克?”


  孟敘冬有點意外,“我們打八球。”


  臺上擺的正好是八球所需要的十五顆球,白色母球也在規定的位置。


  蘇青悄悄試了下腳踝能否踩穩重心,支起球杆,俯身擊出母球。清脆一聲響,彩球滾落四散,仿佛青春的禮花。


  小時候自然沒有機會接觸臺球,是大學時期學會的。一幫年輕人在俱樂部喝威士忌,從彌爾頓談到喬伊斯的《芬尼根守靈夜》,像 Cillian Murphy 一樣吸煙,打斯諾克。那時候大家都在模仿電影,成為想象中的自己。


  那軍吹了聲口哨,“可以啊,開局進球。”


  莊綾也說:“沒少打哦。”


  開局進球或四球貼庫是八球的基本規則,他們也太小看了她了。


  “隻能說還沒手生。”蘇青抬眸尋找孟敘冬,不是想象中“你還有多少驚喜”的直男表情,他目光有些冷,像個嚴厲的臺球教練。


  錯失教女人打球一展雄風的機會,有點不爽吧?


  蘇青挑眼笑,繞到桌臺另一側,接著擊球。


  第二杆角度有偏差,球懸停在洞口,換莊綾上場。


  他們習慣兩人一臺,輪換著打。今天郝攸美缺席,蘇青加入正好,那軍和孟敘冬便開了旁邊的桌臺。


  四個人不時在中間過道相遇,講些玩笑,不乏葷的。蘇青知道,這是把她當自己人,沒有距離了。這種時候也沒必要較真,蘇青也接腔,引得孟敘冬頻頻側目。


  場子暖氣開得足,他穿一件高領薄毛衫,有點熱。他扯了下衣領,俯身支起球杆,粗礪寬大的手撐在綠絲絨上,壓低眼眸注視著目標,好似伏伺的狼。


  比分持平,隻餘最後的八球,場面焦灼。蘇青甚至莊綾也停下來觀看。


  砰一聲,八球落袋,卻不是指定球袋,孟敘冬輸了。


  那軍驚愕,“不是哥們兒,你想啥呢!”


  孟敘冬扯了下唇角,故意不看蘇青,“想狐仙給我的籤靈不靈。”


第34章 034縣城多小,事情一旦傳開,全家都會被戳脊梁骨


  034


  狐仙是東北五大仙家之首,諱稱胡仙。關於胡仙的典故傳說,流傳最廣的是胡三太爺與胡三太奶。海崖那間香火旺盛的狐仙洞,主殿供奉著。


  蘇青對其知之甚少,想不到孟敘冬信奉,求了籤。


  正要問奉香火與求籤花了多少錢,應來找了過來。


  “小姑,你怎麼還打球啊。”她眉間一點凹印,有點質問似的。


  “怎麼了?”蘇青不解。


  應來把手裡的黑色塑料袋放到臺球桌上,也不管碰沒碰到球,“你不是摔跤了嗎?大姑跑到市裡中醫館給你買的跌打損傷膏,叫我給你送來。”


  “你摔跤了?”孟敘冬挑眉望過來,手杵著立在地上的臺球杆。


  “小事。”蘇青說著暗暗給應來使了個眼色。


  “不是這有什麼。”青春期少女最煩大人這套裝模作樣,轉臉看向孟敘冬,“大姑說摔得很嚴重,澡堂的人都知道的。你怎麼還叫人在這裡打球呢?”


  孟敘冬放下臺球杆,兩步走來,“我看看。”


  蘇青往後退,腳踝一頓,腰臀抵在了桌臺上。孟敘冬徑自蹲下來,輕握住她的小腿,“這隻腳?”


  等不及回答,他撩開了褲腳,拇指圈攏著按了按腳踝上下。


  蘇青輕嘶一聲,微提起腳跟。


  孟敘冬抬眸看了她一眼,板著一張臉站起來,從袋子裡取出膏藥。


  “沒關系的……”她說著噤聲。他正經樣子真的很可怕,這種時候她不敢和他爭辯。


  孟敘冬再度蹲下,仔細卷起褲腳,將她的腳從毛拖鞋裡捧出來,脫下襪子到腳背上。將才看見她穿拖鞋,他沒細想,現在才知道這腳脖子腫得跟水裡泡發了似的,一片淤青。


  跌打損傷膏,他熟悉。他把膏藥按在手心化開,抹到她腳踝上。


  膚油般的質感,隨著他掌心的貼合,有股熱流繞在腳踝上。


  蘇青感到別扭,不用看也知道,周圍的人都注視著他們。這場景太奇怪,太親密了。


  他為什麼能旁若無人做這種事,真的完全不在乎別人怎麼想嗎?


  “孟敘冬,好了吧……”蘇青彎腰想要穿上襪子。


  孟敘冬擋開她的手,抬頭,“平時咋呼,真痛的時候又不作聲了。”


  離太近了,能看到他瞳仁中倒映的自己。蘇青勾起拖鞋,偏過身去,“還不是怕你擔心。”


  “啊?”孟敘冬站起來,用手背來碰她的臉。蘇青抿著唇角躲開,撞上莊綾失神的表情。


  “你很煩。”蘇青垂眸抱怨。


  “你煩還是我煩?”孟敘冬睃她一眼,轉身去洗手間。


  “你倆都挺煩的。”應來咧了咧嘴角,戴上耳機離開。


  桌臺邊隻留下蘇青和兩個發小,四下回蕩著臺球撞擊的聲音,空氣中彌漫著一縷尷尬。


  “我算是看懂了,”那軍忽然說,“冬子追的你吧。”


  “不是。”蘇青下意識否認一切與戀愛有關的猜想。


  “難不成是你追他?”


  是她先擁抱他,先吻他的,他們的開始在於她。於是蘇青說:“算是吧。”


  “夠虎啊,那麼難搞的人你也搞得定……”


  這話莫名有點刺耳,蘇青淡笑,“孟敘冬從小就對我很好啊。”


  “是嗎?”莊綾也很疑惑。


  蘇青略一停頓,聽見孟敘冬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怎麼不是了,她小時候掉了牙我都給她撿著。”


  什麼不著邊際的鬼話,不過這種小事無傷大雅。蘇青展笑:“是咯,誰叫你比我大。”


  她生日在六月,他大半歲多,是天秤座。


  他們開始論資排輩,那軍比孟敘冬還要大些,郝攸美最小,是這幫人的妹妹。


  “小青要不回去休息吧?”莊綾體貼地說。


  蘇青不覺得這點小傷有多嚴重,但和他們打球也沒有多有趣。


  “也好,不打攪你們興致了。”


  “客氣啥,”莊綾剜了蘇青一眼,頗有幾分好閨蜜的味道。轉而看向孟敘冬,“快送人家回去吧,我和軍兒老對手了。”


  蘇青聽出他們想要孟敘冬繼續打球,便說:“真沒事兒,就幾步路,我自己能走。”


  “你能個屁。”孟敘冬取來羽絨服穿上,一面上拉鏈一面抄起桌上的塑料袋,將寬闊的肩膀送到蘇青面前,“上來。”


  蘇青懵然,“不是這……”


  “不想好了?”孟敘冬不由分說地放低身位,拉起蘇青的手搭在肩頭,背著人起身。


  周圍有人起哄,揚起口哨。孟敘冬視若無睹,“抱穩了啊。”


  蘇青埋頭不敢看,叩擊他肩頭,“快走啦。”


  他們走出明亮的建築,踏上小徑。路燈幽幽,蘇青抱著孟敘冬肩頸,貼在柔軟的衣服上。她想起了什麼,輕快地說:“你求了什麼籤?”


  孟敘冬不說話,蘇青上下其手翻兜。最終他不得不將內差裡的籤文摸出來給她。


  “上上 胡仙神籤 第十九籤


  福祿自至不必憂 出入遐通利全收


  闲來高堂飲美酒 從此安樂度春秋”


  附小字注解:先難後易,時也運也,若有坎坷,神仙來助(敬香一柱)。


  “上上籤!”像得到獎勵的孩童,蘇青抬手將籤文舉起來細讀,“肯定會靈驗的,我信了。”


  孟敘冬抬頭,今晚的月亮好明亮。


  月色沉海,房間陷入一片墨藍,尚不能分出晨昏。


  艾秀英來了電話,給蘇青打不通,打給了孟敘冬。母女二人不是常在電話裡聊天的關系,打電話事出有因。


  大年初六送瘟神,大哥大嫂要回市裡工作,想叫上應來。大哥不知從哪認識了一個老板,答應給應來文秘的職位。


  “我真是氣得不行!不讓應來回去,他就發癲,翻牆倒櫃找錢,家裡現在一團亂!”


  “你打他呀!”


  “打,怎麼不打!有什麼用?哎媽呀,現在喝大了撅在椅子上哭喪……”


  蘇青深呼吸保持冷靜,“媽,你別急,我現在就回來。”


  蘇青把手機還給孟敘冬,“我先和應來說一聲,你帶著他們就在這裡,我回去。”


  孟敘冬還沒能完全理解狀況,但迅速接收到指令,隻不過他有些異議,“天這麼黑,你怎麼走?別坐黑車,我送你。”


  “你就是最大的黑車。”蘇青還有心思玩笑。


  兩人同步站在床邊穿衣服,孟敘冬忽然說:“怎麼不找蘇南找你?”


  “你覺得以我大姐姐的性格會處理這種事嗎?她是和事佬,不會把局面搞得難堪。對付這種人,一點辦法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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