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陳倩她們現在是在做啥?”蘇然指著在小河對岸拿著擴音器指揮一幹人馬的陳倩。


  “放樣。”陳煥庭解釋道,“就是把圖紙上畫的實地畫出來。村裡的人會來幫我們建立橋頭的門架,搭建吊鉤和滑輪架。主體起來了就很快了,剩下的就是鋪設木板、安裝扶手之類的。”


  “我們這個橋沒有橋墩嗎?”


  “清河不是很寬,不需要橋墩。如果要建橋墩,可能我們還得在這裡呆上一個星期。”他想起之前蘇然說男朋友回國的事情,笑道,“不然可能又會耽擱你陪男朋友了。”


  “無所謂,”蘇然聳聳肩,“反正他也沒回來。”


  “沒回來?”


  “是啊。學業太忙了,回不來,也沒辦法。”


  劉景明聽到這句話,轉過頭來,不明所以地瞧了蘇然一眼,又給了陳煥庭一記催促的眼神。


  陳煥庭站起來,重新戴好施工手套,問道:“聽說我們晚上的活動都是你安排?今天晚上幹什麼?”


  “露天電影看過嗎?”


  “什麼電影?”


  “《中國合伙人》。”


  -


  晚上來看電影的不止同學,還有青山村的村民。□□時期留下來的供銷社背面有一整面白牆,正好做了投影布。村長在前面放了三排橫條凳子,還未到放映點就被村民坐滿了。A大的師生也比較放得開,索性要麼直接席地坐在前面,要麼就在後面站著,或者坐到樹上。村裡的夜晚寧靜又祥和,黑暗中投影儀照著飛蛾小蟲投到牆上,遠處偶爾的一兩聲狗叫。


  蘇然負責影片的播放。開播前見凳子不夠,她主動讓了出來,自己抱著電腦坐到了地上。影片演到一半,忽然覺得身旁有什麼毛茸茸的東西,轉頭一看,大黃伸著舌頭哈著氣,在她旁邊搖頭晃腦。


  羅翠翠不知何時已坐到蘇然邊上,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電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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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黃,”蘇然摸了摸大黃的腦袋,小聲問翠翠,“你們怎麼到這裡來了?”


  羅翠翠說道:“大黃帶我來的。吃完飯我來晚了,前面沒位子,後面也看不到。蘇姐姐你這裡好呢,我看你的這個還清楚。”


  蘇然笑:“你還挺機靈的。”說罷又將電腦往她那個方向移了些。


  見她看得出神,蘇然偷偷拿起相機對著小妞拍了兩張。然後她站起來,繞邊走到後面,爬到一堵廢棄的矮牆上,調好參數,拍了幾張全景。


  頭上忽然有人發聲:“你還挺會找角度。”


  蘇然嚇得差點將相機扔掉,往右上方一看,懸著一雙牛仔褲大長腿,再往上,陳煥庭撐手坐在樹幹上,正低頭看著她。


  “人嚇人嚇死人啊!”蘇然怒道。


  “我以為你上來時候看到我了。”陳煥庭從樹上跳下來。


  “誰看到你了?”蘇然義憤填膺,“這裡也沒有燈,你那麼黑,還穿著黑色的T恤。”


  “那我笑一下吧,”陳煥庭露出標準笑容的八顆牙齒,“牙齒比較白,這樣我能被看到了嗎?”


  他笑起來確實牙齒很亮,蘇然被他逗笑,不再生氣,問道,“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劉景明呢?”


  “他本來和我一起在這裡的,後來實在嫌遠看不見,去了前面。”


  “你不去?”


  “不去。這裡視野好,我也不近視。”


  “對哦,從來沒有見過你戴眼鏡,”蘇然羨慕道,“很難得了。”


  “你近視嗎?好像也沒見過你戴。”陳煥庭問。


  “輕微的,100多度。有眼鏡,但可以不戴。晚上視力會糟糕有點,比如——剛剛就沒有發你。”


  陳煥庭無奈淡笑。不知是不是因為不近視,他的眼睛在夜晚也很明亮,眼神轉動的時候像遠處忽明忽暗的星星。他遞給蘇然一個果子:“當做是賠罪?”


  “這什麼?”


  “樹上剛摘的,當地的青果。”陳煥庭在衣服上擦了擦,咬了一口,“很甜。”


  蘇然接過來,也在衣服上擦了擦,送進嘴裡。


  “不怕有毒啊?”


  蘇然一臉無所謂,“要死一起死咯,反正你先。”


  陳煥庭又笑起來。這時,蘇然的電話響了,是沈睿。她跳到矮牆下,回頭對陳煥庭說:“山裡信號不好,我找信號去了啊。”


  陳煥庭點點頭,見她短俏的馬尾辮在後腦勺調皮地蹦來蹦去,消失在黑暗的轉角處。


第16章


  “梅遠基金”其實是一個非常好的團建活動。沒兩天,基本上所有的同學都熟了。大家一起幹活、一起燒菜、一起看電影,不分學院、不分年齡,打成一片。這裡的生活很容易就讓人放下城市裡的拘謹,鄉間放歌、壩上嬉水,從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到利索地淘米蒸飯剝土豆,A大的同學們很快完成了從學院書生到農村小能手的轉變。這樣的活動對於蘇然來說當然也很新鮮,雖然每天晚上她都會在宿舍和陳倩抱怨自己又黑了一個色度,但是第二天仍舊是興致勃勃地田裡河邊的跑。


  有天晚上陳倩神秘秘地過來告訴蘇然,有人在打聽她的電話。蘇然愣了下,說山裡信號不好,要電話幹嘛,我每天都在團隊裡,有什麼事可以當面說啊。陳倩別有深意地朝她擠眉弄眼,蘇然忽然反應過來,兩個人對視著哈哈大笑。蘇然問那人是誰。陳倩說是生物學院的王壯壯。蘇然想了半天,問是不是那個瘦瘦高高白白的男生,戴個眼鏡,淘米一絲不苟。陳倩連連點頭。兩人對上號,又心知肚明地笑起來。


  第六天的時候,連日來的太陽翹了班,早上一起來天空中就淅淅瀝瀝地飄著小雨。遠處的山上彌漫著白白的霧,好似仙境。蘇然伸出手,雨絲很細很細,不需要打傘。她找村民借了一個鬥笠,扯了個大的塑料袋做披風,再將相機用塑料袋包起來,出了門。


  細雨並沒有阻擋A大同學施工的進程。蘇然到河邊的時候,已經有不少人在拆卸搭建的設備。她走到一顆高大的綠樹下,取下相機塑料袋,正準備將就外表已經打湿的袋子塞進包裡,身旁有人說話:“我幫你拿著吧。”


  蘇然抬眼一看,正是那位高高的、瘦瘦的、白白的王壯壯。


  “謝謝,沒事我自己來。”蘇然說道,心想王壯壯是後勤組的,怎麼來這裡的。


  還未等她問,王壯壯便自己解釋道:“今天中午做焖飯,比較簡單,上午都沒什麼事兒,正好給前方的兄弟們送點水。”他的腳邊確實放著一件礦泉水,他像是想起什麼來著:“哦,我叫王壯壯,生物學院的。”


  “我知道,”蘇然笑道,“你好。”


  “你叫蘇然,我也知道。”王壯壯似乎有點局促,饒了饒後腦勺,仿佛對蘇然的單反很感興趣,“你這個相機看上去很高級哦。”


  “還行吧,”蘇然回道,佳能5D,比普通好一點,比高級差一點,不上不下。


  “我不太會拍照,但我看你拍的都很好。”王壯壯繼續說道,“昨天的‘梅遠基金’微博轉發量很高,不少人點了贊。”


  “謝謝。”蘇然笑了笑,低頭擺弄相機,樹間一滴雨水滴下來,順著她的脖子流進T恤。


  “拍照是不是很難?”王壯壯锲而不舍,“構圖、色彩什麼的,是不是很有講究?”


  “嗯,是有一些。學校有開設攝影的課,也有攝影協會,你可以關注一下。”


  “本科我選過那個課,太難了,選不上。我可能天生比較愚笨,自學也比較難。”


  蘇然側目看了王壯壯一眼,沒說話。又有一顆雨水順著葉間滴到她頭上,她不舒服地摸了摸頭發。


  幾乎是同時——


  王壯壯:“要不加個微信,以後方便請教……”


  蘇然:“這裡老滴水,我先撤了哈……”


  -


  蘇然直接奔入細雨裡。前面幾步正是陳煥庭和劉景明在拆卸機械裝置,陳煥庭在上面,劉景明在下面。蘇然裝模作樣地拍了幾張橋梁細節,假裝不經意地瞄了瞄後面,王壯壯沒有跟上來。


  劉景明問道:“你幹嘛呢,跟做賊似的。”


  “沒有。我採風呢。——來,衝著相機笑一個。”


  劉景明:“雨天不會把您昂貴的相機淋壞?”


  蘇然歪頭說道:“它貴就貴在防水。是不是沒見識過?倒是模特質量太低,會影響相機壽命。”


  劉景明瞪她一眼,“昨天你發的微博上面有我,我還沒問你要肖像權呢。”


  蘇然不甘示弱:“轉發300,評論100,點贊500,你就要火了啊,我還沒找你收推廣呢……”


  “你……”劉景明正要說話,蘇然忽然舉起相機,黑色的鏡頭對著劉景明。


  劉景明索性背對他。


  蘇然心裡得意,對著他猛拍幾張。拍完忽然覺得自己也有些幼稚,便換個角度,抬頭一看,陳煥庭騎在拆卸杆上,細雨把他的頭發淋得黑漆漆的,一撮一撮地立著。朦朧的細雨裡,他遙遙看著下面,和蘇然的目光不期而遇。


  他笑了笑。


  “這個角度有點帥啊。”蘇然迅速舉起相機“咔嚓”一聲。


  可就在這當下,蘇然忽然一把扔掉相機,往劉景明一側撲去。


  劉景明本站在靠近水邊的淺灘上,被蘇然一撲,兩人齊刷刷地掉進了清河。


  岸上頓時大亂。


  好在此處河水不急,兩人很快被拉上了岸。劉景明莫名其妙又氣憤之極,正要發作,聽見旁邊有人急急地問道:“你沒事吧?”


  劉景明吐了兩口水,還未說話,那人便又說:“太危險了!太危險了!不是蘇然推了你一把,這鐵鉤子就衝著你腦袋去了。”


  陳倩聽到響動也急急忙忙跑過來,扒開人群見到蘇然一身湿噠噠地坐在岸邊,忙問道:“蘇然,你沒事吧?這……這是怎麼了?怎麼忽然掉到河裡了?”


  蘇然抹了抹臉上的水,說道:“我沒事兒。”又對旁邊的劉景明說道:“不好意思啊,剛剛我見到那個掛鉤忽然甩了過來,一時性急把你一推,沒找準方位直接推到了河裡。你還好吧?”


  劉景明有些呆,盯著蘇然的臉半天才說:“沒事。你……你……呢?”


  蘇然瞧著他神情,暗自發笑:“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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