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場面一時混亂起來。


  第一個衝過去的是小覃。


  她摟著南笳的腰,試圖將人扶起來。


  身後一道冰冷聲音:“讓開。”


  小覃一愣,轉頭看一眼,急急忙忙地往旁邊一讓。


  周濂月俯身,摟住南笳的腰,一把將人扛起,到了樹蔭底下。


  隨組的醫生已經過來了,叫人在地上鋪好了毛巾。


  周濂月小心翼翼將南笳放了下來。


  不過片刻,南笳就睜開了眼睛,視線一時沒對上焦,“……我暈倒了?”


  “你說呢?”周濂月冷聲。


  “低血糖……”南笳虛弱笑了笑,“剛就覺得眼前黑了一下。”


  醫生趕緊拿了兩支葡萄糖,拆開遞過去。


  周濂月扶著南笳坐了起來。


  她緩慢喝掉了兩支葡萄糖,嘴唇逐漸恢復一些血色。


  小覃衝泡了一壺紅糖水遞過來,南笳抱著喝了大半,整個人基本無礙。


  導演過來道歉,稱沒注意到她的狀況,“下次不舒服要說啊,入戲是好事,但健康和安全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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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給大家添麻煩了。”


  “沒有的事。今兒基本都拍完了,效果也不錯,先回去休息吧。”他問場記明天有沒有南笳的戲,場記說沒有,便說,“明天也好好休息。”


  一切消停後,周濂月帶著南笳去了保姆車上。


  車門剛一闔上,周濂月便冷下臉,質問小覃:“你這助理怎麼當的?”


  南笳手裡一塊士力架還沒拆開,愣了一下。


  她知道周濂月從來不是苛責下屬的人,從許助跟了他這麼多年就能看出。


  她忙對周濂月說:“你衝她幹嘛,她都是照我的吩咐行事……”


  “好。”周濂月推開了門,叫小覃先下去。


  小覃下了車,周濂月一把將門闔上,力氣之大,隻聽“哐”的一聲,車身都跟著搖晃。


  周濂月面沉如霜,“我不衝她,我就衝你——一個龍套,值得你這麼拼命?”


  “我……”


  周濂月看著她,重重吐出一口氣,“你考慮過我嗎?”


  南笳怔然。


  一句“隻是低血糖,不必小題大做”的辯駁,說不出口。


  她沒見過這樣反應激烈的周濂月,如凍湖冰封的目光與神情,其下卻有浪潮劇烈翻湧。


  他的情緒冰冷而沸騰。


  她靠過去,伸手擁抱他,“對不起。”


  過了好一會兒,周濂月才伸手,挾著沉鬱的氣息,回抱住她。


第67章 (像不像私奔【第三更】)


  周濂月身上有一股淡淡酒味。


  她因此覺得他的情緒有種落地感。


  聽一百遍旁人講他為跟朱家脫鉤九死一生,或者將他龐大的財富帝國在遺囑裡六四分成,都不如此刻來得直觀。


  喪失冷靜、體面、周全的社交辭令。


  大驚小怪、患得患失、遷怒旁人。


  失控不是狼狽。


  愛情裡不分高下,眾生平等。


  南笳知道自己此刻蓬頭垢面,化妝師給她打了幾斤重的粉底液,又在太陽底下悶出了一臉汗,戲服上滿是塵土。


  還是忍不住,低頭,將臉埋在他的胸口,白色襯衫瞬間被蹭出粉底液混雜汗液的汙跡。


  “……對不起。”南笳再度說,“你知道我們演戲的,多多少少都有點自虐傾向。所謂不瘋魔不成活,到了那種情境裡經常會戲我不分,有時候很難理智地退回安全區。剛才我是覺得頭暈,但想著馬上就拍完了,忍忍就好,尤其跟我對戲的那個小演員,他情緒在那兒了,我喊停可能也會破壞他的呈現。”


  周濂月低頭瞥她一眼,“中午呢?吃飯了嗎?”


  “……”


  “好好吃飯這時候能暈?”


  “……我錯了。”


  她的壞習慣,喜歡以飢餓喚起其他負面情緒的通感。


  周濂月輕哼了一聲,倒也沒再繼續說什麼。


  片刻,他似情緒平復,拿了她攢在手裡的士力架,沿著鋸齒撕開包裝,一下塞到她嘴邊。


  動作帶了點兒不由她廢話的暴躁。


  南笳不敢再多說什麼,張口乖乖咬住。


  周濂月聲音恢復平靜:“你以後接點兒別的。現在角色都太雷同。”


  “……雷同?”


  “結局都是死亡。你對這模式形成依賴了。”周濂月淡淡地說。


  南笳一愣。


  “這你自己說的,死亡和沉溺痛苦都很輕佻。”


  南笳第一反應是笑,“那期綜藝你也看得太仔細……”


  周濂月垂眸,目光如薄刃似的輕輕略過。


  南笳不敢繼續開玩笑了,“……你說得對,當局者迷。”


  她早覺察到,周濂月雖說是個商人,不,資本家,但對文學和藝術,卻有一種敏銳的直覺。


  她小口咀嚼巧克力條,而周濂月則以手指無意識地梳理,她噴了水和發膠打绺的頭發。


  “後天什麼時候拍戲?”


  南笳想了想,“下午。”


  “帶你出去玩。”


  “去哪裡。”


  “開車隨便兜一兜。”


  “好呀。”


  南笳去化妝間裡換掉了戲服,拿卸妝油在衛生間裡草草地卸了個妝。


  頭發暫且沒辦法,梳不動,隻能先隨意扎了一把。


  她穿著T恤和牛仔褲回到車上,在周濂月的“逼迫”之下,又吃下了相當分量的糖和巧克力。


  回去時,南笳跟周濂月坐同一部車。


  她腦袋靠在他肩膀上,手放在他腿上,被他緊緊攥在手中。


  戈壁灘上毫無遮擋、傾瀉而下的陽光讓南笳閉起眼睛。


  有種微微的眩暈感。


  她知道不是因為陽光,更不是因為低血糖。


  車開回到酒店,南笳吃了點東西,再去洗頭洗澡。


  周濂月也衝了個涼,換了身衣服。


  他自浴室出來時,南笳正趴在床上,研究一份地圖。


  酒店贈送的旅遊地圖,詳細標注了各處景點、城市和露營地,攤開來快佔了床鋪四分之一的面積。


  “想去哪兒?”


  南笳點著一處地方給他看,“我們好像離昆侖山口不遠。”


  “海拔多少?”周濂月在床沿上坐下。


  “4700米。”


  “高反你扛不住。”


  “拜託我隻是偶爾低血糖而已。”


  “厚衣服帶了嗎?”


  “有防風衣。”


  “……”周濂月有片刻無語,“普通防風衣不夠,這海拔在雪線以上。而且不知道會不會下雪,防滑鏈得備著。還有氧氣瓶,常用藥……”


  南笳“啪”一下撲倒在地圖上,“好的我放棄了。”


  周濂月笑了聲,伸手捋了捋她的頭發,“以後吧。時間還長。”


  南笳偏頭,臉頰去蹭他微涼的手指。


  她雖然常有把轟轟烈烈的事情,一口氣都做完的衝動,但無比喜歡“時間還長”這個說法。


  收拾東西,磨磨蹭蹭,出發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


  周濂月開車,沒帶著助理,就和南笳單獨兩個人。


  沒有定下確切目的地,初步確定是往西南,一百多公裡的地方有個大的縣級市,以防萬一,他們可以在那兒吃飯和下榻。


  路況限制車速,全程幾乎隻能保持時速六十公裡。


  他們出發後沒多久,太陽便一分一分西沉,綴在戈壁灘的上方,一個深紅色的圓盤。


  遠方起了霧氣,那抹紅有點模糊湿潤的質感,長河落日圓的景象,非常具體,壯闊而寥遠。


  車連上了南笳的藍牙,歌單裡播放輕快搖滾樂。


  窗戶大開,南笳手臂撐著車窗,涼風灌入,她愜意地眯起眼睛。


  周濂月時不時轉頭看她,不自覺地笑出一聲。


  天黑了。


  所有的天光收斂,天幕籠罩。


  寂靜仿佛是一瞬間降臨的事。


  整條路上,一時間好像隻剩下他們這一輛車。


  “周濂月。”


  “嗯。”


  “像不像私奔?”她笑。


  周濂月沒有回答,隻是轉頭看她。


  月亮升起來了。


  南笳抬眼,入迷地看了片刻,“可以停一下車?”


  周濂月在前方找到一處空地,將車從路面上開了過去,緩緩踩下剎車。


  車停穩,南笳下了車。


  夜裡風大了起來,且四下空曠無遮擋,那風直接橫掃而過,猛地將車門掼上,“嗙”的一聲。


  南笳拉起了防風衣的拉鏈,仍然覺得風大,又戴上了防風帽。


  從車頭繞至駕駛座,周濂月也披著件黑色的防風外套下來了,硬質的料子被吹出哗哗的聲響。


  周濂月問她,這附近有什麼好看的?


  南笳仰頭,抬一抬下巴,“你看。”


  天上隻有月亮。


  周濂月不解。


  南笳說:“我隻是覺得這個場景,很像古詩裡的。”


  周濂月低頭看她。


  她兩手都抄在外套裡,因為風大而微微瑟縮。


  眼睛倒是更亮,像疏朗寒星。


  她笑說:“我不是之前在讀《雁門關》的原著,主角登場的時候念了一首詩,我查了一下,好像是李益寫的。”“哪首?”


  “幾處吹笳……”


  周濂月:“幾處吹笳明月夜,何人倚劍白雲天。”


  南笳頓一下。


  他聲音清清朗朗,有種玉的質地。


  念這詩比她還流暢,讓她懷疑,他是不是就等她開口。


  “……你是不是也看了書?”


  周濂月笑了聲,“我可沒這空闲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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