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十三章 時光最深處(2)


  這次再到成都,紀憶的身份微妙了很多,幸好季成陽不是個性格特別外放的人,從不會在外人面前做些親昵的動作,說什麼親密的話,也沒多引起暖暖外公的注意。


  這和季暖暖的男友完全相反,那位絕對是個浪漫主義者。


  “和我小叔談戀愛是什麼感覺?”季暖暖深夜躺在床上,邊和睡客房的男友用手機闲聊,邊好奇問紀憶,“我怎麼就沒見過你們特親密的時候?”


  紀憶想了想:“沒什麼感覺……大家感覺都差不多吧。”。


  好像真的是這樣,季成陽絕對不是個會說情話的人,她能想到的特別煽情的話也沒有幾句。他在外人面前確實挺正經,拉手隻有一次,在電視臺的走廊上,還是她十四五歲時候,估計牽著她就和牽個小侄女沒什麼兩樣;攔腰抱她也僅有一次,還是因為很特殊的原因。


  所以在兩人離開成都,去往小鎮的路上,司機闲聊間隙,還問紀憶是不是大學剛畢業出來旅遊,怎麼沒和男朋友一起?當時季成陽正在車下透氣,她怕車裡人都是暖暖外公那裡的人,不知道該不該說得很清楚,就這麼含糊著將話題帶過去了……


  2000年來這裡,還是深冬。


  轉眼過去了八年。


  紀憶透過車窗,看這個不大的鎮子。車沿著平坦的土路轉了幾個彎,停在盡頭,那個姨婆曾經住的院子前。


  她悄然看了眼季成陽,被看得人倒是沒什麼特別大的反應。


  兩個人,連帶著跟來的司機、醫生和兵下了車,走進院子裡,有個坐在屋前洗衣服的女孩子站起來,局促地看著他們,對著身後說了句什麼。很快有個中年女人挑開塑料珠簾走出來,看著這些陌生人中的季成陽,用當地話猶豫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季成陽點頭:“是我。”


  中年女人毫不誇張,真是立刻眼眶就紅了,走上來,不停上下打量著季成陽,絮絮叨叨說著什麼。這裡的人,除了紀憶,都能聽懂。


  隻有紀憶,邊旁觀,邊猜。


  最後和季成陽進了房間,到屋子的角落給姨婆的照片上了香,他終於翻譯給她剛才的對話。姨婆終身未婚,獨有季成陽這麼一個親人,又在北京生活的很不錯,所以也沒什麼特別牽掛的人。臨死前,姨婆特地請來村長作證,將自己的房子送給了村裡的特困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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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家感恩戴德,所以將姨婆常年供在這裡。


  季成陽看著照片,說:“姨婆,我給你把孫媳婦帶回來了。”


  紀憶這才剛畢恭畢敬拿了香在拜,手頓了頓,傻了。


  可他卻沒有玩笑的語氣,將點燃的香插好,莫名給她一種進祠堂認祖歸宗的感覺……她還沒回過神,身後忽然就熱鬧起來,村裡有名的老輩都來了,很多都是帶著小輩來見見這位名人的,季成陽轉過身,陪著這些其實他已經早忘得差不多的長輩人說話。


  紀憶在照片前多站了一會兒,總覺得自己要說些什麼。


  她還記得十四歲時,姨婆對著她說得那句烏龍的話,問季成陽自己是不是他的小媳婦。那時她還沒開竅,對季成陽還沒什麼男女感情,隻是被這句話問懵了。可現在想起來,像是冥冥中注定的事情,先被老人家講了出來。


  她認真想了很久,舉著香再次拜了拜,輕聲說:“姨婆,我們會好好的,放心吧。”


  這剛說完,還想再補幾句,身後就有他的聲音,忽然問:“好好的什麼?”


  “啊?”紀憶沒察覺他過來,“就是平平安安啊。”


  “這麼簡單?”他笑。


  “……還要說什麼嗎?”她第一次給故去的人上香,完全沒經驗。


  季成陽佯裝思索:“比如,說我對你有什麼不好的地方,希望老人家日後多監督。”紀憶茫然:“……你對我挺好的。”


  季成陽原本想說的是,那四年的別離,顯然是他的錯。


  可看她的樣子,明顯將這件事都忘記了。


  他摸了摸紀憶的頭發,沒再說什麼。


  好像每次季成陽回來,這裡都會來很多人,晚飯時,院子裡竟然擺了四五桌,女人少,男人多,老老少少的吃喝了很久。那些跟來的兵和司機都是部隊出身,最不懼喝酒,可喝到深夜也都醉得七葷八素了。


  紀憶早早吃完了,和這家的兩個小女孩邊聊天,邊去盯著被眾人圍追堵截的季成陽看,生怕他出什麼問題。幸好,季成陽這次來帶了醫生,對方連連發誓,不停解釋季成陽真的是身體不適合飲酒,他才僥幸隻喝了兩三杯,醫生倒是被灌得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到最後,也不管誰和誰,對上眼了就喝……


  總之一句話,這晚能喝的最後都沒站著。


  季成陽最後的擋箭牌都趴在桌上睡著了,他也帶著紀憶暫時消失,兩個人趁著眾人未留意,出了院子,沿著土路一直走到了村邊。不遠處就是河,沒路燈,隻有幹淨的月光落在河面上,水波蕩漾的,就連遠處也能看到這種月色的反光,都是水田。


  “你有沒有不舒服?”紀憶跟在他身邊,慢慢走著,問他。


  季成陽笑,食指抵在唇上,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抬頭,示意她看頭頂。


  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路邊。


  遠近有很多老樹,但紀憶面對的這棵最粗,即使有兩個她,伸臂環抱怕也抱不住。季成陽憑著印象,找到能順利供攀爬的地方,幫著紀憶爬上樹幹,自己也隨後跟上。五月的天氣,這裡樹葉已經很茂盛,很容易就遮住兩個人。


  季成陽怕樹上有蟲子,嚇到她,將自己的外衣脫下來,墊在樹幹上。


  “你小時候經常爬嗎?”紀憶處在這樣的環境裡,怕被人發現,自然而然輕了聲音,“不會壓斷嗎……”“對,經常爬,”季成陽告訴她,“這裡再坐幾個人也不會有危險。”


  紀憶哦了聲,輕拍了拍樹幹,覺得好玩。


  “我就生在這裡,”季成陽的聲音,也輕下來,“母親在我一歲多去世,五歲的時候,我被從北京來得人接走。”


  “那……之前呢?季爺爺為什麼不來接你?”她輕聲問。


  “那之前父親工作變動比較大,他又不想搞特殊化,所以家裡所有的孩子都在原籍居住,都是81、82年才先後到北京團聚,”他簡單地告訴她,“我父親,也就是你季爺爺,在解放前有過一個妻子,後來去世了。我母親是他第二任妻子,和他年齡差很大,所以我和季暖暖父親、還有幾個你見過的叔叔、阿姨年齡相差也大。”


  紀憶恍然。


  年紀那麼小,獨自在這裡和姨婆在一起,肯定會覺得自己是被拋棄的。


  她沒有季成陽的記性這麼好,但還是記得,很小的時候,每次爸媽來看過自己再走,自己都哭得不行,覺得下一次見面好遙遠。


  “上次和你來,是想帶姨婆去經濟條件比較好的地方養老,”他繼續說著,“雖然她一直有收到生活費,但這裡畢竟不太發達。”


  “她沒同意是嗎?”紀憶猜測著。


  “對,她從沒離開過這個地方,也不想離開。”


  月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他們之間身上落下斑駁的影子。


  簡單的對話就如此結束了。


  紀憶猜,他肯定很遺憾,沒有做一些實質的事情來報答養育之恩。她從小就不會安慰人,習慣傾聽,尤其現在對著的是季成陽,這個她從小到大都認作精神依靠的男人,更是無措。


  於是,就這麼安靜坐著,陪著他。


  坐了大概十幾分鍾,又覺得太過安靜了,絞盡腦汁想了個不痛不痒的話題:“我昨晚又做噩夢了。”昨晚落腳的地方是個挺幹淨的小旅店,她自己睡一間房,半夜被嚇醒了,想要去找季成陽,卻又怕被人撞到,隻能可憐巴巴地睜著眼睛等天亮。


  季成陽笑了:“最近怎麼總做噩夢?”


  “不知道,估計不習慣外邊的床吧……”


  他低聲問:“夢見什麼了?”她回憶,簡單描述了幾句,反問他:“你不會做噩夢嗎?”


  “會,”他不覺笑道,“有時候也會做些很不錯的夢。”


  她好奇:“什麼夢?”


  他輕描淡寫:“關於你。”


  她更想問了。


  季成陽沒打算給她一直追問的機會,開始慢慢親吻她的耳後和脖頸,這些都是她最敏感的地方。尤其在這裡,腳還懸在半空中,雖不高,可卻是戶外。


  萬一有喜歡玩的小孩子跑到樹下,很容易能看到他們……


  她這麼想著,越發心虛,可惜季成陽並不在意這些。他一隻手撐在旁邊,用身體將她壓在樹幹上,存心逗她:“西西?”


  “嗯……”


  他耳語:“是不是很好奇,我會夢到什麼?”


  “嗯……”


  “夢到——”他頗不正經,輕吐出了兩個字,“這樣。”


  手就如此順著她的衣服下擺,滑了進去。


  第十四章 相連的脈搏(1)


  深夜兩人回到院子,悄悄推門進了東面小房間,開了床頭燈,她看到他身上有大大小小七八處蟲子咬的紅腫塊,很快又跑出去,隨口說是自己被蟲子咬了,問那家小姑娘有沒有什麼塗抹的藥。小姑娘拿了藥膏給她,還心細地送了盤蚊香過來。


  這個院子房間不多,那些跟來的司機和醫生,四五個人在北房睡了大通鋪。這間小房間就讓給了季成陽和紀憶,單人小床和沙發,都放了枕頭被子。


  小姑娘點了蚊香離開,紀憶馬上鎖好門,就坐在單人床上和季成陽盤膝相對,給他一處處抹藥:“看著挺嚇人的……”紀憶抹藥的力度很輕,一處處摸過去,讓人有些痒痒的,倒像用指尖在輕撓著他的掌心,讓人不得不浮現出一些遐想。


  季成陽笑了一聲,瞟了眼她的鎖骨附近:“的確很像被蟲子咬的,不仔細看的話。”


  “什麼像?不就是咬得嗎?”她將藥膏盒子扣上,沒懂他說的。


  季成陽靠在疊起來的被子上:“不是咬,而是……嗯,說起來可能有些復雜。”


  紀憶不解,直到他的手指碰到她的脖子,還有鎖骨。


  她順著去看,終於懂了。


  那些小小的淤紫,光是這樣看就有兩三處,這種私密的印記是怎麼留下來的她完全沒印象了,不痛不痒的……紀憶低頭擺弄手裡的小金屬圓盒,耳朵開始發紅、發燙,小聲兒道:“我困了。”


  床頭燈的光線有些暗,顯然燈泡已經用了很長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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