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陸晚丞眼眸漸暗,輕笑道:“確實。林大夫要看,我當然要給。不過我懶得動,就勞煩自己來看吧。”


  林清羽遂戲言:“那算了,總歸沒什麼可看的。”


  陸晚丞還想反擊,卻被歡瞳適時打斷:“少爺,馬車已經備好了。”


  林清羽看向窗外,春意融融,陽光正好,問:“小侯爺,你想不想出去散散心?”


  “去哪?”


  “長生寺。”


  陸晚丞想了想,笑道:“好啊。”他正好想見一個人。


  於是,林清羽帶著陸晚丞和歡瞳,乘馬車來到京郊的長生寺。


  長生寺乃本朝第一寺,其內清淨莊嚴,禪廬周備,香客絡繹不絕。尋常老百姓隻能在前殿燒香拜佛,後院是專門接待高門權貴的地方。林清羽的仇人之一,為南安侯府寫下他生辰八字的大瑜國師便是在此處帶發修行。


  林清羽一直想問問國師是如何推算出他的生辰八字對陸晚丞有利的。究竟是天意如此,還是刻意為之。國師又是否知道,他的一行字幾乎毀了一個無辜之人的一生。


  可惜,國師常年閉關,除了聖上,莫說旁人,連皇後太子想見他一面都不容易,何況是他區區一個侯府男妻。


  接引的僧人知道林清羽等人的身份後,恭敬道:“原來是小侯爺和少君。二位請隨我來,侯爺點的長明燈燃在偏殿。”


  林清羽道:“長明燈小侯爺去看即可,我在前殿燒香祈福。”


  陸晚丞可有可無道:“好。”


  陸晚丞病氣暫時被壓住,終是體弱之人,身邊離不了人。林清羽讓歡瞳陪著他一起去了。


  林清羽走到佛像前,向僧人要了三炷香,點燃香火後,跪在蒲團之上,閉目靜思,心中所念皆為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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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後,他將香火插進爐中時,突然想起幾天前那場義結金蘭的鬧劇,莫名有些想笑。


  陸晚丞那頭似乎要挺久。前殿人流往來,僧人請他去後院等候。林清羽跟著一小僧來到後廂房,相比前頭,這裡少了些許人氣,曲徑通幽,雅宜清致。


  林清羽素來喜靜,此時不免生出獨自走走,靜一靜心的念頭。他請小僧先行離去,一人順著小徑漫無目的地散心,未曾料到,小徑的盡頭竟是一片盛放的桃林。


  暗香疏影之中,擺著一方石桌,兩男子對面而坐。其中一身緋紅的俊美青年正是陸晚丞,而另一位氣質出塵,清新俊逸的青衫男子,林清羽有種感覺,此人應當就是大瑜國師,徐君願。


  徐君願固然是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可陸晚丞不但沒有被比下去,甚至隱隱佔了上風。


  但見他姿態慵懶隨意,坐在桃花樹下,身後落花似雨,正是翩翩濁世佳公子,皎如玉樹臨風前。


  明明他一個時辰前在床上還宛如一條擱淺的鹹魚。


  這人未免太會裝了。隻要有外人在,陸晚丞似乎總是最耀眼的那個,猶如璀璨的寶石,折射著所有的光芒。


  卻獨獨在他面前沒個正經樣。


  林清羽不禁想著,若陸晚丞平常有此時的十分之一,自己能省下多少心。


  徐君願撩起袖擺,親自幫陸晚丞沏了杯茶:“不知陸小侯爺帶病前來,所為何事。”


  陸晚丞輕一頷首,客氣又疏離地淺笑:“我有一事,想一問國師高見。”


  徐君願笑道:“小侯爺但問無妨。”


  陸晚丞緩聲道:“這世上,可有死而復生,或是……魂魄易體之事?”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些貴公子看著光鮮亮麗,其實已經被老婆下藥毒萎了(狗頭


  ①出自網絡


第16章


  林清羽身影隱於桃林之中,此處鮮有人煙,兩人的對話較為清晰地傳入他耳中。


  難怪陸晚丞願意來這一趟,想必是為了徐君願而來。陸晚丞一向是能坐著就不站著,能躺著就不坐著,成婚至今,陸晚丞隻出過兩次門,一次是現在,還有一次便是去林府。能讓他動起來的事,一定是連鹹魚都覺得重要的事。


  他記得陸晚丞曾經對鬼神之說表現出不小的興趣,還言道想會一會傳說中能“知天地,通鬼神”的國師。沒想到他真的來了,更沒想到他能如此輕而易舉地見到徐君願,問出這個荒唐的問題。


  “死而復生,魂魄易體”,世間若真有這種事,哪來那麼多痴痴怨怨,大夫也不用治病救人了,直接習得復生之術,等人死了,再讓他活過來,豈不是更簡單省事。


  徐君願似有幾分驚訝,也不知是驚訝於陸晚丞的問題,還是驚訝於他的開門見山。他微作思索,道:“古往今來,追求長生不老,死而復生的大有人在,其中不乏許多青史傳名的帝王。天子窮天下之力尚且做不到的事,想來就是不存在的罷。人的軀體,去了便是去了,消散而逝,任誰也無法挽回。至於魂魄易體……”徐君願一笑,“恕我才疏學淺——不知道。”


  陸晚丞挑了挑眉:“原來國師也有不知道的事。”


  “我不知道,是因為我還未親眼見過。”徐君願道,“但我沒見過,不意味著世間不存在。”


  陸晚丞“哦”了聲,沒了交談的興致,仍是客氣道:“不愧是大瑜唯一的國師。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


  這是在說徐君願說的都是無關緊要的廢話了。


  徐君願臉上始終掛著讓人如沐春風的微笑:“若真有魂魄易體一事,我倒是很想見識一番。隻是,當事者恐怕不會輕易開口。因為……”


  陸晚丞道:“因為他知道說了也無人信,即便信了,也會惹出不少麻煩事。”


  徐君願笑道:“小侯爺英明。”


  “少爺?”歡瞳不知從哪冒了出來,手裡推著陸晚丞的輪椅,想是陸晚丞走累了,打發他去馬車上拿輪椅。


  他這一出聲,陸晚丞和徐君願都瞧了過來。林清羽不慌不忙地走出去:“小侯爺。”


  陸晚丞以手撐額,含笑望著他,話卻是對徐君願說的:“國師,這是內人。”


  林清羽一怔。他是第一次聽到陸晚丞這般喚他,感覺……很別扭,也不知陸晚丞是如何說的那麼自然而然。


  他雖身在侯府,名義上和陸晚丞是夫妻,但兩人都沒把這場姻緣當真。如今膈應他的“婆婆”也被禁足,他時不時的會忘了這一層——他是陸晚丞的“內人”。


  徐君願一見林清羽,眼中笑意更甚:“陸夫人。”


  林清羽袖中的手微微一緊,淡道:“見過國師。”


  “陸夫人美詞氣,有風儀,小侯爺好福氣。”


  陸晚丞也盯著林清羽看,笑道:“是吧。”他大大方方地欣賞著林清羽,就仿佛是在欣賞一株開得最豔的桃花。


  陸晚丞的目光讓林清羽有些拘謹,不過他能感覺到,陸晚丞和其他登徒子看他的眼神不一樣,陸晚丞真的隻是在賞景而已。


  但林清羽還是一計眼刀掃了過去——很好看?


  陸晚丞移開視線,嘴角卻揚著笑,仿佛在說:這不是廢話。


  “美景,佳偶,還差一樁美酒。”徐君願招來一小僧,道,“去把我前年埋在桃樹下的酒取來。”


  林清羽道:“小侯爺有病在身,不宜飲酒。”


  “是我疏忽了。”徐君願朝兩人舉杯道,“那我便以茶代酒,敬二位一杯。”


  陸晚丞正要端起茶盞,見林清羽一動未動,又把手收了回去,面上無波無瀾,內心隻覺日了狗。


  他就知道林清羽見了國師要不爽,回頭林清羽不開心,他就會跟著不爽。造孽啊。


  徐君願臉上笑意不減:“看來陸夫人是不想給我這個面子了。”


  林清羽道:“癸未年三月十一,辰時。”


  徐君願點了點頭:“若我未記錯,這應當是陸夫人的生辰八字。”


  “國師好記性。”林清羽冷道,“我和小侯爺一樣,有一事不解,想請國師指點。”


  徐君願微笑道:“指點談不上,陸夫人但請直言。”


  林清羽輕輕啟唇:“為何是我。”


  徐君願似猜到了林清羽有此一問,手頭往上指了指:“天意如此。”


  “天意?呵。”林清羽言語中難掩譏诮,“年少時,我隨恩師雲遊四方。常有迷信之人,病了不去請大夫看病吃藥,而是找一些‘神婆’到家中裝神弄鬼。若病能好,自是萬事大吉;若病不能好,那便是‘天意如此’,病者命數已定,凡人無力回天。這便是國師說的‘天意’麼。”


  “究竟是不是天意,兩位應該比我更清楚才是。”徐君願從容道,“衝喜之後,小侯爺的身體是否有所好轉?”


  林清羽不以為然:“巧合罷了。”


  徐君願無奈一笑:“陸夫人這般,我也沒什麼可說的了。”


  陸晚丞略作思忖,道:“既然如此,國師可否告知我們你推算的過程。還是說,天機不可泄露?”


  徐君願神色玩味:“天機自是不可泄露,但偶爾泄露一點也無妨。當日,小侯爺病危,侯爺侯夫人託皇後尋我求助。我起了一卦,算到小侯爺命不該絕,若得貴人,或許有一線生機,僅此而已。”


  陸晚丞笑了笑:“可我現在得了貴人,依然命不久矣,可見衝喜無用,國師下次還是別亂點鴛鴦譜了,免得誤人前程。”


  林清羽聞言,側眸看了眼身側之人。陸晚丞倒是把他要說的話都說了。


  徐君願輕嘆:“小侯爺能看淡生死,徐某自愧不如。可惜你的命數……”徐君願話音一頓,別有深意地看著陸晚丞,“或者,小侯爺除了‘陸晚丞’三字,還有沒有其他的名字?我可用你別名,再為你起一卦。”


  陸晚丞不動聲色地直視徐君願,眸色隱於長睫之下。過了須臾,他方道:“沒有。”


  關於陸晚丞的名字,林清羽略有耳聞,由他難產早逝的生母所取。生母去後,陸晚丞被養在乳母身邊,後又由梁氏親自撫養。無論是乳母還是繼母,始終隔著一層,也不曾給陸晚丞取過什麼小名。若是如此,陸晚丞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為何要猶豫?


  林清羽想起《臨安遊記》中的那行注釋,又想起陸晚丞的某些“胡言亂語”……成婚初時,陸晚丞甚至對自己的年齡都不甚清楚。他一直未把陸晚丞的話放在心上,隻當他是在裝瘋賣傻。現在想來,值得懷疑的地方不止一點半點。


  死而復生,魂魄易體……世間真的會有這等事?


  怎麼可能,一定還有其他什麼隱情。


  陸晚丞,有事在瞞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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