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沈淮識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腦袋重重磕下:“求殿下……放過林太醫。”


  蕭琤觀察著兩人的神色,突然古怪地笑了聲:“你再說一遍。”


  沈淮識道:“殿下酒後失控,若在清醒時,斷然不會如此。”


  “你替他求情?你居然替他求情!”蕭琤的笑聲越來越大,也不知是在嫉妒他們其中的哪一個,“孤總算明白了,小清羽怎麼那麼好心給你包扎上藥,哈哈哈——”


  沈淮識聲音發顫:“屬下知道,今日是靜淳郡主的生辰,殿下每年這個時候都……”


  “閉嘴。”蕭琤神色猙獰,“你這麼護著他,不如就來替他!”說著,一把將沈淮識扯了起來,手從沈淮識的胸口伸了進去。


  沈淮識瞪大眼睛:“殿下?!”


  “怎麼,害羞了?孤還以為你是嫌孤沒有喂飽你,才在孤的眼皮底下勾搭其他男人!”


  沈淮識無助地搖著頭:“屬下沒有……”


  林清羽緊緊攥著衣袖中的藥瓶,強迫自己在這種情況下冷靜思考對策。沈淮識武功高強,他手裡有藥,若沈淮識願意配合,他們或許可以……


  這時候,外頭傳來通傳聲:“貴妃娘娘駕到——”


  蕭琤一頓,厲聲問道:“母妃為何突然來了。”


  “貴妃娘娘聽聞殿下抱恙,還去太醫院請了太醫,特來探望殿下。”


  “母妃怎會如此小題大做。”蕭琤看向林清羽,眼中暗藏兇光,“可是有人在她面前添油加醋了?”


  林清羽將藥瓶塞回袖中,冷靜道:“微臣不知。”


  酒意下頭,蕭琤恢復了幾分清醒。他看向倒在地上的沈淮識,眼中閃過一絲異色:“把衣服穿好,命人煮杯醒酒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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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淮識攏著衣襟從地上爬了起來,低著頭道:“……是。”


  林清羽毫發無損地走出了東宮,在無人的角落裡緩緩沉下一口氣。


  他忍不住想,若顧扶洲沒有認他父親做義父,他和沈淮識沒有結識,他今日還會這麼幸運麼。


  沒有顧扶洲,蕭琤不會有那片刻的猶豫;沒有他故意的接近,沈淮識不但不會為他求情,還會在他對蕭琤下手的時候現身,將那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他或許會死在東宮,死在沈淮識的刀下。


  冥冥之中,就好像……好像是有一雙手,將他從天命的結局拉了出來。


  林清羽抬頭看著西北方的蒼穹,輕聲道:“是你麼。”


  即便天各一方,不得相見,那個人也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守護著他。


  劫後餘生,林清羽像突然沒了力氣,靠著宮牆緩緩蹲下:“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是夜,勤政殿燈火通明,內閣大臣圍著一封剛到的西北急奏,個個面色凝重。


  蕭琤指尖敲打著桌案,心浮氣躁,額角也因飲酒隱隱發痛。


  不多時,褚正德在小松子的帶領下走了進來:“參見太子殿下。”


  蕭琤廢話不多說:“孤問你,你可知一種叫‘天蛛’的毒?”


  “回殿下,這是一種出自北境的奇毒。中毒者若無解藥,五髒六腑將被毒氣侵襲,最終緩慢衰竭而亡。”


  “那天蛛可有解法?”


  “有,但解法極其復雜。”褚正德知無不言,“要用北境的千年雪蓮作為藥引,再用太醫署千草堂獨有的暖玉臼搗成粉末,並在藥成後即刻給中毒者服藥,方能解毒。”


  蕭琤道:“你的意思是,這毒,隻有在太醫署能解?”


  “正是。”


  “行了,你退下罷。”


  待褚正德退下後,蕭琤沉聲道:“在雍涼的人,竟會中北境的毒,你們不覺得奇怪麼。”


  丞相大人道:“殿下,天機營已證實中毒確有其事。無論他是如何中的毒,當務之急,還是得先把這毒給解了啊。”


  蕭琤臉色難看,百般不願,卻不得不妥協,咬牙切齒道:“傳孤的旨意,準顧扶洲即刻歸京。”


第49章


  顧扶洲即將歸京的消息由小松子口中傳到了林清羽耳中。林清羽和蕭琤有著同樣的疑問,認為此事有太多蹊蹺之處。


  從幾人的對話中,不難看出顧扶洲是因為中了天蛛之毒才得到了返京的允準。如今聖上病得神志不清,顧扶洲能不能回京全看蕭琤如何想。


  數月前,顧扶洲連發多道奏本請求歸京,均被聖上太子置之不理。但此次的情況截然不同,顧扶洲乃軍心之所向,朝廷再如何忌憚他手中的兵權,也不能讓他在這個節骨眼上中毒身亡。倘若他們不準顧扶洲歸京,明明有解毒的法子卻任其毒發而亡,顧扶洲手下的三十萬大軍輕則對朝廷喪失信心,重則倒戈相向也未可知。


  可為何偏偏是天蛛之毒?若和上回一樣,是西夏動的手,西夏為何要用來自北境的慢毒,直接用見血封喉的劇毒,用姓江的家鄉話來說——難道不香嗎。


  他能想到的,蕭琤肯定也能到。然事已至此,蕭琤為了顧全大局,即便知道其中有隱情,也不得不下旨準顧扶洲歸京。


  無論如何,顧扶洲能回來於他而言都不是件壞事。顧扶洲回來,他父親定然隨行。他父親一走便是半年,這下他們一家四口總算能團聚了。


  顧扶洲此次歸京不是班師,而是回京中解毒。為了穩定局勢,朝廷決定秘而不發,讓顧扶洲秘密返京,宮中除了內閣重臣,隻有太醫院知曉此事。


  消息傳到雍涼八百裡加急需要十天,再到顧扶洲抵達京城,至少還要再等大半個月的時間。太醫院要在這大半月內,準備好天蛛的解藥。


  林清羽自那日從東宮回府,毫無預兆地發起了高熱。他強撐著為自己開了方子,讓花露照方抓藥,又命歡瞳去太醫署為自己告假,之後便沉沉睡去。


  病來如山倒,林清羽睡得昏昏沉沉,不知白天黑夜。恍惚中,他聽見有人在喚他的名字:“清羽,清羽……”


  語氣悠然帶笑,甚是愜意。


  林清羽想回應他,卻怎麼也睜不開眼,身上像被壓了一塊重石,動動手指都費勁,喉間也幹渴地發不出聲來。


  奇怪的是,他明明閉著眼,竟還能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接著那一聲聲“清羽”陡然變了調,成了另一個男人的聲音:“林太醫。”


  林清羽終於用力地一睜眼,看清了他床邊站著的人,啞聲道:“沈侍衛?”


  “是我。”沈淮識遞來一杯茶,“還好嗎?你看上去臉色很差。”


  涼茶入喉,林清羽逐漸清醒了過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這是做夢了。


  林清羽用手背探了探自己的額頭,高熱已轉為低熱,他身上也恢復了一些力氣。“你為何會出現在我府上。”


  “我聽太醫院的人說你因病告假……”沈淮識局促道,“我是來探病的。”


  “半夜三更,招呼不打一聲站在病人床頭。你們影衛都是這樣探病的?”


  沈淮識情緒低落:“我不能讓別人發現,隻能出此下策。”


  以沈淮識的身手,別說區區一個林府,讓他夜闖皇宮都未必會被人發現。林清羽嗤道:“確實不能被太子發現,否則他又要覺得自己沒喂飽你,逼得你到我府上偷歡。”


  沈淮識的臉因羞恥漲得通紅:“殿下酒後衝動,我……我替他向你道歉。”


  林清羽仿佛聽到了什麼驚天大笑話:“你替他道歉?你是他什麼人,憑什麼替他道歉?憑你爬上了他的床麼。”


  沈淮識神色僵硬:“別、別說了。”


  “不想聽這些你就滾。”林清羽眼底生出幾分冷意,“我對看人犯賤沒興趣。”


  沈淮識若一直執迷不悟地賤下去,對蕭琤死心塌地,又怎麼能替他辦事。


  枉費他花時間給沈淮識解毒治傷,廢物。


  沈淮識沉默許久,輕聲道:“我,靜淳,還有殿下,三人自幼相識。靜淳性格天真爛漫,不諳世事,雖然是個‘宮女’,卻總是嬌嬌氣氣的,一遇到委屈就哭鼻子。靜淳一哭,殿下就會去哄他。我不會哄人,隻能在天獄門把武功練好,想著這樣就能永遠護著靜淳和殿下。後來……靜淳被北境王看中,他不想嫁,哭著求殿下救他。但聖旨已下,即便是殿下也無能為力。這是殿下的一塊心病,從那以後,殿下每每遇到有關靜淳的事,就會變得性情暴戾,喜怒無常。”沈淮識抬頭看向林清羽的眼睛,“林太醫,你的眼睛真的太像靜淳了,所以殿下會一時沒控制住。”


  林清羽在一堆廢話中找到了重點:“天獄門?皇家暗衛不是都出自天機營麼。”


  沈淮識猶豫片刻,道:“天機營和天獄門同是天子爪牙,天機營在明,天獄門在暗,世人隻知天機,不知天獄。兩者一明一暗,相輔相成。三年前,天獄門一朝覆滅,數百人中隻剩我一人苟活於世。”


  沈淮識說的簡單,隱去了很多細節。林清羽問:“天獄門是誰滅的?”


  沈淮識搖了搖頭,似不想多提此事:“總之,是殿下救了我。之後,我改投天機營,繼續為殿下效力。我以為天獄門除了我無人在世,沒想到還能在你那看到天獄門的玉牌。”沈淮識眸光微動,“徐州,遂城……我一定要親自去看看。”


  林清羽問:“你打算何時動身。”


  沈淮識嘆了口氣:“顧大將軍回京,我暫時走不開。”


  “為何?”


  “顧大將軍身邊有天機營的人,從雍涼到京城,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均在殿下的掌控之中。”


  林清羽有些奇怪:“你告訴我這些,不怕我泄露出去?”


  沈淮識笑了笑,道:“顧大將軍何其睿智,他如何會不知道自己一直在被天機營監視。但這是他返京的條件,他想回來,隻能接受。”


  “聽你的語氣,似乎很敬佩顧大將軍。”


  “大瑜朝的男兒,有誰會不敬佩一國戰神。雖說他最近有一些匪夷所思的行為,但……”沈淮識話音一頓,“有人。”


  林清羽朝門口看去,什麼都未瞧見,再回頭,沈淮識已不見了蹤影。再過片刻,花露推門而入,看到林清羽坐在床頭,驚喜道:“少爺,你醒了!”


  窗不知何時被打開了,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仿佛無人來過。


  林清羽忍不住想,沈淮識這身手,蕭琤能挨過他一刀麼。


  病去如抽絲,林清羽的病拖拖拉拉了半個月才好透,整個人因病瘦了一圈,頗有弱柳扶風之態,看一眼便能激起男子的保護欲。


  胡吉本著讓林清羽好好休息的想法,和他一同當值時主動攬下了所有的事情。可褚正德見不得他闲著,打發他去太醫署配制天蛛的解藥。


  六月三伏,熱浪襲襲,谷風陣陣。顧扶洲在一個黃昏,悄然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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