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隻是前幾天看到你一個同行在客棧當小二。”
拾一臉上立馬浮出淡淡的同情,“都是些雜活。”
寧如深一言難盡:……好歹有活。
你一個被打發走了的是在同情人什麼?
探聽不到什麼消息,寧如深便讓人退下。走之前,他又叫住拾一,“對了,最後一個問題。”
拾一,“?”
寧如深捏著耳朵問,“你們匪首,是有什麼惡趣味嗎?”
拾一不贊同,“我們首領很正經。”
寧如深揮揮手,把人驅散了。
…
猜不到李無廷的打算,他幹脆不再去管。
隨著日子進入月底。
推遲了一個多月的會試也終於在嚴密的籌備中到來。
會試長達九天六夜。
寧如深隻負責之後的面試,不用跟隨這九天的考試。他時不時去御書房當個值,又去禮部蹭個飯。
把百家精神發揮得淋漓盡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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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麼一直到了會試結束。
像是漫長的凜冬過後迎來了消雪的初春,學子們都暫時從考核中解放出來,相約伴遊京城的夜市、河畔。
更有不少考生在淮明河畔置了座席,談經論詩,引得滿堂贊譽。
——也算是大承的一項傳統。
寧如深早在前幾天就收到了耿砚的邀約,說到時候一起去泛舟。
等到會試結束那天。他估摸著快要下值,便瞅了瞅御書房一角的漏刻。
漏刻有些不清,他不自覺探頭。
李無廷抬眼,“寧卿歸心似箭?”
寧如深縮回脖子,“怎麼會,臣是看看陛下勞作了多久。”
李無廷哼笑了聲。
頓了頓,他擺手,“行了,下去。”
寧如深道了聲謝,速速溜走。
宮門外,耿砚已經搓著手等在那裡。
見到寧如深,他將人一把拉過,意氣風發,“走,前狀元,去砸場子!讓那些初出茅廬的雛鳥見識一下前輩的高度!”
寧如深晃晃腦袋,“你聽。”
耿砚湊近細聽,“什麼?我怎麼什麼都沒聽到?”
“沒聽到就對了,因為是空的。”
“……”
耿砚復雜地看著他,最後嘆了口氣拽著他的袖子,“那就去湊個熱鬧,給你進進貨。”
·
夜色將暗,華燈初上。
京城中的各家酒館客似雲來,繁華的街市中人來人往,衣袂相錯。
兩人先找了間酒樓吃飯。
二樓的包廂窗口正對大街,一眼望出去相當熱鬧。
落了座,耿砚還在感慨,“你說你腦子都淪落到這副田地了,怎麼還能當考核官?”
寧如深假裝不經意地踩了他一腳。
耿砚,“嗷!”
寧如深,“這是陛下的決定,你是在質疑陛下。”
耿砚氣得瑟瑟發抖,“你個狐假虎威的…”
說話間,小二已經上菜。
寧如深夾了塊烤雞心給他,“吃這個,以形補形。”長點心。
耿砚頓時抖得更厲害。
兩人正在桌上用筷子二度打架,忽然便聽窗外喧鬧的街道裡夾雜著幾句人聲:
“以…高才,必會………”
“當年…文狀元,寧……”
寧如深和耿砚停下打架,對視一眼:?
推開半掩的雕窗,外面聲音更為清晰。
寧如深趴在窗口往下探頭。
隻見他們包廂下方擺了一處露天茶攤,幾名考生打扮的青年正在高談闊論。
“……好歹出身書香門第,自幼燻陶。那寧琛一介鄉野都能高中,我等有何不可?”
“非也非也。”其中一人意有所指,“錄取貢生那都是試卷一封,等到了殿上可不一樣了。”
幾人交換眼神,另一人輕咳,“聽說那寧狀元,是有幾分霞姿月韻……”
言盡於此,意味深長。
二樓窗框上,寧如深、耿砚排排趴。
耿砚,“他們說你當狀元靠了三分臉。”
寧如深,“那至少還有七分才華,現在隻能全靠臉了。”
耿砚噎了一下。
他噎完匪夷所思,“你不生氣?……咦,你在扒什麼?”
寧如深探頭探腦,“你看窗下這幾片瓦是不是有點松?”
一股難言的默契升起。
兩人伸手一掀,掀完就關窗縮回去。
哐啷!底下一陣哀嚎。
包廂內,寧如深和耿砚相對坐了幾秒。
耿砚回想了一下,“不行,還是便宜他們了。都不知道砸中腦袋沒有。”說著又要去扒窗。
寧如深拉住他,淡定道,“你忘了,這種日子必然少不了誰。”
耿砚反應了好片刻,恍然,“……錦衣衛!”
寧如深感嘆,“心高氣傲,涉世未深,還是太年輕。”
大承的錦衣衛還沒有到家家戶戶趴房梁的程度,但每逢大型節日和活動,必定會喬裝混入人群,為天子聽取各方消息。
為的就是把握傳言動向,防患於未然。
寧如深滿足放筷,“吃飽了。”
他起身拍拍耿砚,“走,去泛舟。”
…
另一頭,養心殿外。
李無廷身著暗金刻絲的深青色常服,腰墜一枚羊脂玉,一派清潤貴氣的打扮。
尹照在他跟前垂首稟報,“錦衣衛已派守所有巷道,定不負聖望,維護好京城治安。”
李無廷應了聲,讓他下去了。
待人走後,德全瞧著外面漸暗的天色,“陛下,淮明河畔的講經對詩應該快開始了。”
“走吧。”李無廷長腿一邁,“朕也去聽聽。”
·
淮明河畔,一片燈火璀璨。
潺潺河水映著兩岸星燈席座,熙攘的人群來往流動。書生學子環珮香囊,妙齡女子袖舞香風,佳時正好。
朱漆橋頭下就有租船的地方。
寧如深隨著耿砚尋過去,兩人租了條木舟。
耿砚問,“是僱船夫,還是自己劃?”
寧如深說,“自己劃吧。”
有外人在,都不好放開了說話。
耿砚想了想,“行。”
說著把船夫支開,拿了槳遞給他。
寧如深不好意思地垂眼,“我不會劃槳。”
“……”耿砚又炸了,“你不會那說什麼自己劃!感情這個自己裡面隻有我嗎!”
寧如深柔弱捂耳朵,“你聲音好大。”
“………”
距離橋頭不遠處。
李無廷正帶著德全穿過人群走向河畔,身後跟著便裝的錦衣衛。
人頭攢動間,一抹亮色劃過眼底。
德全哎呀了聲,“主子,那不是寧大人和耿侍郎嗎?”
李無廷腳步頓住,抬眼望去。
果然看那朱漆橋頭立了道熟悉的身影。
寧如深官服已經換下。一身水雲暗紋緋色衣袍,身形飄逸風雅,在沉沉暮靄與人群中明豔而亮眼。
不知道他那張嘴裡又吐出了些什麼。
對面的耿侍郎都要蹦起來了。
李無廷指尖搭了搭手裡的玉扇,腳步一轉,“走,去看看。”
…
橋頭,耿砚還在和他拉扯。
“那我們把船夫叫回來。”
“可以是可以。”寧如深提醒,“那這樣我們還好聊天嗎?聊你爹,聊你工作,聊你的隱疾……”
“我沒有隱疾!!!”
耿砚把船槳塞給他,“拿著。”
寧如深背手,“不拿。”是想翻船嗎?
耿砚,“不拿怎麼劃!”
寧如深,“我劃船不用槳,全靠浪。”
“……”耿砚扭曲的神色有一瞬空白。
他看著隻泛微波的河面,似是不能理解,“什麼叫,靠浪?”
寧如深正要開口,身後忽然落下一道熟悉的聲音:
“朕也想知道。”
“!”他條件反射地腰一抖,轉過頭。
隻見李無廷負手立在幾步之外的地方。一襲青衣潤如君子,面色冷淡而正經,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李無廷朝他抬抬下巴,“朕看看,寧卿要怎麼浪。”
寧如深,“……”
作者有話說:
李無廷(正經臉):浪吧。
寧如深:……
第21章 不用浪了
寧如深聽李無廷一本正經地說要“看他浪”, 頭皮都麻了。
心說你知道“浪”是什麼意思嗎!
身旁耿砚嚇得見了個禮。
李無廷隨意“嗯”了聲又靜靜看向寧如深,等著他展示。
寧如深喉頭一動,“這不太好……”
李無廷問, “有什麼不好的可以在大庭廣眾展示, 給朕看不得?”
寧如深, “……”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糟糕的話。
無言間,德全和錦衣衛也在看著他, 好像都在等他大展身手。
寧如深最後掙扎了一把,“得在船上浪。”
“無妨。”李無廷微一側頭。
身後錦衣衛立馬會意地去租了條大點的船,大到能裝下他們這一行人, 隨後回來復命:“主子, 船租好了, 能讓寧大人…”
他話音一頓, 微妙中下意識跳過了那個字眼,“展示個夠。”
寧如深胸口微微一窒。
李無廷已經扣著玉扇越過他走向船頭,“走吧, 寧卿。”
他艱難地動唇,“是。”
…
一行人到了船上。
寧如深和李無廷坐在船中,兩頭各立兩名錦衣衛, 奉命抱著船槳。德全和耿砚被夾帶在中間,自覺地沒有出言。
木槳在岸頭一撐, 船撐開水波蕩了出去。
離了岸,錦衣衛就支著槳不動了。
李無廷端坐著, 指節扣了扣船舷, 示意寧如深趕緊。
寧如深坐在他對面, 局促地捏了捏手指, “臣先醞釀醞釀。”
李無廷很有耐心, “準。”
在他醞釀的這小片刻,耿砚看著眼下的情形,心慌又暢快:讓你不拿槳,讓你浪!看看,被陛下治了吧!
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臉過於顯眼。
寧如深餘光瞥見,沒忍住往船舷上狠狠一拍:嘭!
李無廷看著他拍紅的手心,“這就是寧卿的醞釀?”
“不,不是。”寧如深扒著船舷開始胡編亂造,“這船太沉了,臣有點浪…浪不動。換輕一點的船,像這樣晃一晃——”
他說著示範地晃了晃,“就可以浪出去了。”
李無廷視線落去。
除了他自己在晃,船絲毫未動。
這會兒他們的船還靜靜漂在離岸不遠的河邊,河岸上星星點點的燈火綴在河面上,沉沉暮色中染了些朦朧光亮。
寧如深一身緋衣在夜色中十分顯眼。
晃動間,束著雪梅白玉帶的腰身勒出一道弧線,勾著人的視線。
他正盡心盡力地做著無效演示,忽然就聽李無廷開口,“行了。”
寧如深停下來,轉頭:?
“不用浪了。”
李無廷閉眼拿玉扇抵了下眉,“劃船。”
後半句命令是對錦衣衛下的。船兩頭的錦衣衛得了令,長臂一撐終於將船劃開。
寧如深:他這是蒙混過去了?
他不確定地探頭,“臣浪得怎麼樣。”
李無廷惱火,“活靈活現。”
“………”
什麼意思,說得跟他是死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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