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忙忙碌碌地過了幾天。
五天後的傍晚,寧如深從禮部下值。
他一路步行回府,快到府門時卻正遇上迎面而來的陸伍。
雙方打了個照面,陸伍停步。
“寧大人。”
“來這兒辦事?”寧如深招呼。
“剛辦完。”陸伍頓了頓,想起寧如深往日帶自己蹭過的飯,又看了眼將晚的天色,還是好心漏了一勺道:
“寧大人今晚,最好別睡得太死。”
“???”
寧如深仿佛沒聽清,“什麼?”
陸伍卻已搖搖頭,一瞬消失在回宮的方向。
……不是,這是幾個意思??
寧如深雲裡霧裡地回了府中。
他剛穿過前堂,便聽熟悉的聲音從院門後傳來,竟然是消失了幾天的拾一:
“打聽到了,都在這裡。”
“這麼多!……而且好詳細,從相貌身量到興趣愛好都有。你說這裡面,大人相中的到底是哪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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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問他本人就知道了。”
“大人這幾天忙著呢!等備好了再給大人過目。咱們做下人的,可得靈性點兒。”
“………”寧如深。
他終於忍不住,繞過院門走進去,看向背對著他嘀嘀咕咕的兩人,虛心請教:
“你們到底是在籌謀些什麼?”
拾一和嚴敏頓時驚了下!
兩人捏著紙頁轉頭:“大人回來了啊。”
…
另一頭,宮中養心殿內。
陸伍跪在御前,“陛下,有消息了。”
李無廷坐在案後,指節蜷了下,“說。”
陸伍,“回陛下,準確情報被拾一帶回寧府了。”
李無廷冷聲,“那朕要你來做什麼?”
陸伍磕了個頭,“此事…一言難盡。”
不是他想偷懶。實在是名單上的人太多,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個,估計還得靠寧大人自己指認。
上方默了半晌。
德全瞅著李無廷的面色,想了想開口,“陛下也有好幾日沒同寧大人說過話了。”
李無廷抿了下唇。
德全想到這幾日上朝時,聖上目光幾次在寧大人身上停留了片刻,分明是想得很的。他揣測著聖意說,“正好,也能問個清楚了。”
德全陰陽怪氣,“看那‘靜靜’是個什麼……”
“行了。”清冷的聲線止住他的話頭。
殿外天色已經沉下來,暮色深深。
李無廷默然幾息,起身道,“備駕出宮。”
“——是!”
·
寧府院中。
寧如深捏著滿滿一頁紙,呼吸微窒。
他顫著指尖緩了好半晌,才盡量用平和的聲音詢問,“……這些都是什麼?”
嚴敏覷著他湊近,“靜靜…們。”
寧如深,“………”
他深吸一口氣,扶住額頭,“我說的不是這個,我說的是……”
“怎麼,這些都不是?”嚴敏不明白。
“不是。”寧如深開口又是一陣眩暈,幹脆徹底斷了這個話題,“行了,這事兒…這事兒別忙活了,也別找什麼靜靜了。”
“那別的?”
“別的也不要。”
寧如深揮手,“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
拾一和嚴敏惋惜:“喔。”
將他兩人打發出去後,院裡安靜下來。
寧如深搬了張躺椅到院前,又隨手拿了隻燈籠擱在旁邊。
他半靠在椅子上,無比心累。
這都是些什麼事兒?
他壓根就沒想過成親,那天早上隻是被荼毒了,才會夢到他跟——
寧如深思緒一頓,旖旎的夢境又浮出腦海。
一股燥熱自尾椎蔓延上來。
六月的天氣本就炎熱,他瞬間出了層薄汗。
籠起的熱氣半天消不下去。寧如深幹脆起身將緋色的外衫脫了披在肩頭,底下僅著一雪白裡衣。
他披好衣服又靠回去,拿起手中的紙頁看了眼:
不得不說,拾一打聽消息是專業的。
但就是專業得過了頭——
這上面有和他光顧過同一家包子鋪的;有和他在某條街擦肩而過的;甚至還有並無交集、但某件衣裳花色類似的……
不得了。寧如深又往下看了眼:
怎麼連季太傅的小女兒都被寫上了?
他簡直看得頭暈目眩,一手捏著紙頁,一手撐在身側揉了揉太陽穴。
雪色的袖口從他小臂間滑下來,緋色的外衫松松攏在他肩頭。燈籠透來的暖光在這片夜色沉沉的小院中映亮了他的側臉。
蹙眉閉目間,有種慵懶的病弱。
寧如深正揉著,就隱隱聽院外有什麼動靜,但隻是一瞬又安靜了。
他沒太注意,起身準備將紙放到一邊。
前方不遠處光影忽而一晃。
一道身影繞進了院門,寧如深抬眼就看李無廷站在跟前。
對方一身玄色衣衫,如夜色沉靜。好幾日沒近距離見過面,那張清冷的面容猝然映入眼中,竟俊美得有些攝人。
他心頭一跳,動作頓住,“陛下?”
手中紙頁映著光,透出滿滿一頁名字。
李無廷目光一落,似都怔了下。
兩人在安靜的小院中相對幾秒。
寧如深正要開口,卻看李無廷眼睫半闔,抿著唇淡淡道:
“寧卿的靜靜,是不是有點多了?”
“……”
作者有話說:
寧大人:但廷廷隻有一個。
李無廷:——!
*補充整理一下:
管事說的是找“靜靜”和提前備禮;拾一理解為等月底及冠就要提親;陸伍歸納後就是已經在準備下聘。
-
論謠言的不經意形成。當然,也沒人能把每句話、每個行為都做到盡善盡美,可以要求放低點,看個樂子不必較真
第48章 勞苦功高
寧如深驚了下, 忙從躺椅上起身!
他還沒開口,披在肩頭的外衫就順勢滑落下去,隻剩輕薄的裡衣攏在身上。
他慌忙扭頭去撈, “陛…陛下怎麼來了?”
綢滑的外衫撈了一半掛在肩頭, 另一半還落在身後。
寧如深反手薅了兩下沒薅到。
身側人影一動, 一隻手忽然伸來,提起他身後的外衫給他攏在了肩頭。他轉頭, 隻見李無廷不知何時走到了他跟前。
對方一手攏好他衣裳,又微微一收——
他上身被帶著,不自覺朝人靠了下。
李無廷替他攏著衣裳, 低眼輕聲:
“怎麼, 打擾到寧卿甄選了?”
“……”
寧如深下意識將紙一攥, 哗啦收在背後, “沒有,沒這回事。”
李無廷看著他沒說話,眸色微沉。
那隻手還輕攏著他的衣襟。
貼近的距離間, 寧如深被衣裳束著,幾乎是半靠在李無廷身前兩寸間。
他呼吸微亂,也不知道是在慌什麼, 趕緊轉開目光望了眼:
“怎麼隻有陛下,德全他們呢?”
“在前院, 沒跟來。”
李無廷抿了抿,“怎麼, 是不想單獨見著朕?”
“不是, 臣……”寧如深正要開口, 忽而覷見李無廷抿緊的唇線。看著像是心情不好, 全靠一身君子涵養壓著那暗火。
他就潤了下唇。隨後松開攥紙的手, 轉而拉了下李無廷的袖子,“臣是想著四下沒人,是不是可以叫陛下的字了?”
“……”
肩頭的力度驟然收了下。
李無廷呼吸一顫,在一側燈籠的映照下,耳根下似染了點薄紅。他抿了兩秒,指尖的力道又松了點:
“別以為這樣就能糊弄朕。”
“……”
他…他糊弄什麼了。
而且,叫字怎麼就能糊弄了?
寧如深正想著,又聽李無廷低聲說,“先把衣裳穿好。”那隻手拉著他的衣襟掖向身前,掩住了裡衣上方玲瓏的鎖骨。
“然後再同朕說說——”
他被那指尖帶起一陣輕微顫慄,抬手攏著衣裳,“什麼?”
李無廷看向被扔在地上的紙團:
“寧卿相中的是哪一個。”
寧如深穿衣裳的手差點劃拉一下!
他終於從乍見李無廷的慌亂中反應過來,震驚地抬起頭,尾音發顫:
“這謠言…都傳到宮裡去了?”
這洋洋灑灑的一路上……
都沒人懷疑過這是個梗麼!!!
“謠言?朕可是聽說寧卿……”李無廷頓了下,似乎覺得那詞不合君臣禮數,又按著火氣,轉而道,“欲娶親。”
寧如深猛吸一口氣,“臣不是,臣沒有,臣……臣說的靜靜是,”他一時大腦缺氧,幹脆抬手將耳朵一捂,“臣想,靜,靜。”
生動形象的“靜靜”往面前一放。
小院裡一時陷入了沉默。
片刻,李無廷低頭捏了下眉心:……
寧如深捂著耳朵靜了會兒,一口氣也慢慢順上來了。他瞅著李無廷的神色,就看微沉的夜色中,對方說不清是什麼情緒。
像是相當無言,但又似乎有什麼松懈下來了。
他松開耳朵探頭,“陛下?”
李無廷放了手,抬眼朝他看來。
那眸光映著燈籠,在沉沉夜色中如黑玉潤亮,薄唇輕啟,重復了聲,“陛下?”
“?”做什麼,要他回“啊哈”?
寧如深同他對視幾秒,恍然,“…朝君?”
李無廷神色就緩了下來,“嗯。”
他緩了幾息,又越過寧如深將地上的紙團撿起,隨手往燈籠裡一扔。
呼啦——火光驟然明躍搖曳了下。
李無廷輪廓分明的側顏映著明光,有一瞬俊美得令人心悸,“那等寧卿及冠時,沒有‘靜靜’,不會還有什麼‘緩緩’,‘躺躺’,‘飯飯’?”
“……”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這幾個?
寧如深在心底贊嘆了一聲,“自然是沒有的,臣還沒想過娶親的事。”
李無廷看了他幾息,唇角似彎了下。
寧如深心頭怦然一跳:……笑什麼?
正當他忐忑不定時,卻看李無廷收回了目光,轉而問,“及冠禮是哪天?”
寧如深一愣,下意識說了個日子。
李無廷嗯了聲,又問,“字取了?”
寧如深點頭,“取好了。”就他本名。
跟前默了幾秒,李無廷不知想到了什麼,似笑非笑地朝他看了眼:
“那朕就期待一下了。”
寧如深:嗯??
·
這會兒天色已晚,李無廷沒過多久就回去了。
寧如深領著寧府一群人目送聖駕離開,心說李無廷到底是幹嘛來了?
大半夜的,就來問候一下“靜靜”?
他回了院裡,又將嚴敏和拾一打發走:
“你們…勞苦功高,都回去歇著吧。”
“是,大人。”
拾一走前頓了頓,“對了,方才首領誇我跑腿跑得好,讓我以後不用回宮裡,就專心給你跑腿了。”
“……”寧如深說,“你也不用跑腿了。”
免得跑一路灑一路。
“你以後就…”他轉頭望了圈,“養那兩隻肥鴿。不準吞口水!要活的。”
拾一遺憾地應下,“喔。”
提到肥鴿,寧如深突然又想起件事兒:
之前軒王隔三差五給他送信,又是說想他,又是打聽他近況的——
敢情是在搜集小煌文素材呢!
難怪李無廷每次隻回個“呵呵”。
寧如深頓時後悔不迭:這是想他嗎?是想害死他啊!
不行,他得給軒王的事業畫上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