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眾臣頓時相視驚訝:
“這個時候……”
“怎麼突然遣監軍?”
寧如深注意力被拉去,忽然想起前兩日李無廷私下同他提過的話:
北邊要起戰事了。
但他思緒很快又一晃,回到上句:
“不是說要朕替你狠狠回敬?”
“……”
寧如深在鬧哄哄的朝堂中閉了閉眼。
什麼亂七八糟的…去,去去去!
擇監軍去往北疆的事沒議論多久。
李無廷未給出明確的意思,加上北疆離京城尚遠,目前看著還算太平。眾臣自覺沒自己什麼事,問了兩句沒再多提。
隻等聖上自行敲定人選。
…
早朝結束,寧如深照例去往御書房。
他進門前還有點惴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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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去之後看見李無廷正低頭寫著什麼,頭也不抬,一顆心又安定了點下來。
寧如深走過去,“陛下。”
李無廷嗯了聲,手上未停,“來了?監軍的事你如何想?”
寧如深問,“陛下還沒定人選?”
李無廷蹙眉,看過紙上列出的幾個名字,“能選的人太少了。”
寧如深想了想,懂了。
皇權之爭後朝堂剛換過一輪血,現在正是用人之時。新入仕的進士職務還沒完全上手,老臣班子裡年紀大的又經不起顛簸。
既要選有才德的,又要是天子心腹,還得夠闲。
寧如深瞟了眼德全,“那……”
李無廷順他目光輕瞥,否決道,“合不來。”
他上一世不是沒派過宦官監軍,結果雙方看不順眼,險些鬧得軍中不合。
正不知在出什麼神的德全探頭:?
“罷了。”李無廷捏眉,“朕再想想。”
寧如深就“喔”了一聲。
御書房裡一時間安靜下來。
李無廷在御案後沉眉靜思,修長的指節輕點紙頁。寧如深瞧著,忽然又想起前兩天,這隻手也是這麼朝他輕點著——
讓他來看看他兩人的同人話本。
“……”寧如深目光不自覺落向桌堂。
話說,那疊紙卷吧卷吧的,有燒嗎?
而且哪有帝王,把自己和臣子的小話本放御書房抽屜裡的啊……
他腦子又開始烘烘發熱,恍惚出神。
“…寧卿……寧卿。”
跟前默了兩秒,“如深。”
寧如深心頭一跳,終於被喚回神:嗯?
他循聲朝李無廷看去,就看後者正望向他,深色的眸底專注看來,“叫你幾聲了,在走什麼神?”
寧如深張了張嘴,“…沒什麼。”
李無廷看了他幾息,忽然道,“都出去。”
德全一抬頭,瞥見寧如深眉間那一抹情態,陡然明白了什麼,忙帶著宮人們哗啦退出去了——還順手“哐!”的一聲,死死關上了門。
“………”
寧如深茫然:???
人都退出去了,李無廷站起身。
高大的身形立在跟前,距離一下貼近。寧如深心頭悸了幾拍,抬頭問:
“怎麼了,陛下?”
“還問朕怎麼了,你……”
李無廷垂眼看過他泛紅的面色,按下微亂的呼吸。隔了幾秒抬起手背,“發熱了?要朕找太醫過來?”
寧如深被他碰得一顫,“沒,不用了。”
“那你是怎麼回事?”
“……”
寧如深緩緩抽了口氣,不去看李無廷近在咫尺低來的俊臉。
他心道:我才想問你是怎麼回事!
但他又問不出口——
難道要他哗啦一把拉開抽屜,指著那一卷卷的小煌文問:陛下,你是特意從王府抄來看的嗎?
寧如深含糊,“臣隻是…”
“沸騰了。”李無廷接話。
寧如深:。
怎麼又預判他?
落在他面上的目光停留幾息,隨後身前人影一晃。寧如深轉回視線,便看李無廷稍微撤開身,將案頭的名單推到一邊:
“行了,出去轉轉吧。”
說完叫上他,抬步走在前面。
寧如深聽得一愣一愣:……啥?
·
出了御書房,李無廷隻叫上了德全。
寧如深跟著人往外走出一截,隔了不遠就是御花園。
御花園中栽有一大片梨花林,這個時節梨花早已凋謝。寧如深望了望,想起自己剛來時梨花開得正盛。
他還給自己尋了個入土點。
回想間,忽然聽李無廷問,“你之前說,喜歡那棵樹?”
寧如深循聲一看,就看見一棵高大的梨木。
他也記不太清了,“嗯,大概是。”
李無廷應了聲沒說什麼,繼續往前走。
這個時節雖然梨花謝了,但御花園中草木眾多,景致排布精巧,花枝掩映著遠處檐牙高啄的赤金殿宇——
一眼望去,像是遊園一般。
逛了會兒,寧如深感覺心境平和下來了,他試探地覷道:
“陛下還忙嗎?”
李無廷腳步停下,“不沸騰了?”
寧如深點頭,“一汪死水。”
李無廷,“……”
園中安靜了那麼好片刻。
寧如深正思考是不是自己比喻過度,就看李無廷忽而抬手——
四周正是一片簌然綻開的杜英,那隻拿慣了長弓劍戟的手攀著花枝一折,便摘了簇雪白絮軟的杜英花,落到了他懷中。
簌,寧如深將花簇抱了滿懷。
蓬然的花瓣飛起幾片,他呼吸一屏。
……怎,怎麼了?這是給他的?
雪絮般的杜英花搭在他肩頭,更顯得他一身緋衣明灼,眸光清潤。
李無廷指節在袖間一蜷,定了幾息還是替人拂去肩頭的花瓣,語氣似自然道:
“寧卿也不必平靜到這種地步。”
“……”
寧如深一顫:他現在是真的掀起波瀾了。
他擁著滿懷杜英,一時不知道李無廷是隨手一折,還是……不行,再想就有點荒謬了。
他拋開那些紛亂的思緒,“多謝陛下恩典。”
李無廷薄唇一動,頓了幾息。
隨即微松了下緊束的襟口,轉開目光,“行了,今日沒什麼事,回去數你的白雲。”
“……”寧如深,“是。”
·
離了宮,他抱著那簇杜英登上馬車。
嚴敏看得驚嘆,“陛下賞賜的?”
寧如深隨口唔了聲,又看了眼滿懷雪絮般的杜英花,默了片刻還是放到一邊,眼不見心不亂地吩咐:
“回府後找個花瓶插起來吧。”
“是,大人。”
回府時正好快到中午。
寧如深下了馬車,將花交給嚴敏,先去用了個午膳。
等他回了主屋,進門便看那簇杜英花明晃晃地擺在了他床頭,十分之耀眼奪目。
寧如深,“……”
他艱難地問嚴敏,“你放我床頭做什麼?”
嚴敏不解,“御賜的花,自然是放跟前了。”
……好有道理,根本無懈可擊。
半晌,寧如深揉了揉額角,“算了,你下去吧。”
嚴敏自信滿滿地下去了。
不知是不是那捧杜英花存在感太強。
寧如深當晚聞著花香入睡,一夜都是光景眩然的夢:一會兒夢見日光下粼粼的春水,拍擊著船舷;一會兒又夢見春色滿園的林間,大片杜英自頭頂簌簌晃落。
……
第二天一大早醒來。
寧如深擁著被子,怔然地坐在床頭:
——他、他又不幹淨了!!!
“大人?”嚴敏從門縫間探頭,小心問道,“您是要冷水還是熱水?”
寧如深攥著被子渾身顫抖,“我要投湖。”
嚴敏滿臉驚恐。
…
勉強爬起來收拾了一番。
寧如深換上官袍,還是得去上朝。
好在今日朝中並無大事,他貓在隊列裡走神,隻隱隱聽到李無廷點了個監軍即日啟程,剩下的不過各部瑣事。
下朝後,眾臣紛紛散了。
寧如深這會兒還沒緩過神,正猶豫著要不要去御書房,管範就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
“好幾日沒去禮部了,今日一路?”
管範暗搓搓,“今天吃糯米蒸排骨。”
“……”
寧如深立馬點頭,“走。”
正好,去禮部靜靜他髒了的心。
管範便樂滋滋地同他一道出了大殿。
…
兩人並肩走出宮門,去往禮部。
路上,管範問道,“你同我透個底,北疆是不是要……”他隱晦地頓了下。
寧如深把話拋回去,“為什麼這麼問?”
“霍將軍深得聖上信任,按理說不該這時候突然派去監軍,除非。”
“陛下沒有明說。”他移開話頭,“對了,監軍選的是誰?”
管範對他的走神了然於心,“翰林侍講,曹諍。現在也隻有翰林院能挪出點人。”
寧如深問,“他人如何?”
“你們不是當過同僚嗎?”管範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還是解釋,“品行和能力都還行,就是書讀得死了點兒,太較真。”
寧如深想到那幫沒個正形的定遠軍:
……隻能願人走出萬裡,還能安穩當個監軍。
·
禮部最近事少,正好能窩個清靜。
再加上管範總以午膳誘之,寧如深實在沒忍住,一連幾天都跟著人去了禮部。
大概是飯吃好了,他晚上覺都睡好了。
心靈恢復了純潔,日子又變得平靜無波。
除了中間有次和管範幹飯時,對方提起一句,“對了,我昨日去見陛下,陛下問我禮部最近是不是很忙,缺人手了?”
“……”寧如深筷子一停。
他盡量不多想,咽了咽問,“然後呢?”
管範說,“我說大家都在各盡其責,沒有闲著的!陛下就沒再問了。”
聽上去像是尋常的查問工作。
寧如深輕輕扒飯,“喔。”
…
就這麼過了五六天。
寧如深傍晚照例從禮部下值。
一回到府中,卻看院裡坐了道熟悉的身影:李無廷著一身深青常服端坐在石桌旁,桌上還放了一堆東西。
見他進門,李無廷抬眸看來。
寧如深被看得心頭一跳,“陛下?”
李無廷招招手,“過來。”
“……”寧如深蹭過去,就看桌上堆著幾盒糕點,一些食材補品,甚至疊了條柔軟的毯子——是金窩裡特有的。
他頓時心跳更快,“陛下怎麼來了?”
李無廷起身,“看看,喜歡嗎?”
寧如深上手摸了摸,“喜歡。”
這也太舒服了,好絨,好軟……
李無廷看他眸光發亮,根本挪不開眼,一副被哄得松松軟軟的樣子,就將人左右端詳了一番問:
“所以你這幾日,為什麼都不來見朕?”
作者有話說:
李無廷(左看右看):怎麼貓不黏朕了?誘哄之。
寧如深(扎入金窩):被狠狠誘哄到!
第56章 好得很
寧如深正松懈著, 心跳陡然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