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前方一轉頭, 馬蹄停了。


高大彪悍的北狄兵齊齊瞅著糧堆裡冒出的腦袋:這誰???


半個多時辰後。


塞北, 大王子蘭達勒營中。


寧如深和糧草一道被押進營裡。


四周都是身著胡服的北狄騎兵, 紛紛朝他投來各式目光, 他一路穿過羊圈和火堆, 就到了中央最大的帳篷。


“大王子!”身側一名北狄兵報道。


裡面傳來一道應聲,緊接著簾子一掀,他就被帶了進去。


進帳,撲面而來的酒香和暖意。


寧如深微吸了口氣,抬眼看去。


隻見一名深發束辮戴配飾的男子坐在主位,身著羊絨邊短衣,看著約摸二十五六。地上鋪著厚厚的絨毯,桌上擺滿了美酒、水果、燻肉。


蘭達勒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北狄兵道,“大王子,劫了三車糧,還帶回個大承人。”


“這是誰?哪兒來的?”


“突然從糧草堆裡長出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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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達勒噗通砸去一隻銀杯,怒罵,“蠢貨!草堆裡能長人嗎?定是跟著運糧隊一起的。罷了,若是沒用就殺了,若是有用……”


他打量著寧如深,轉而用大承話問,“說,你是誰?”


寧如深感覺到對方盎然的殺意。


他定了定神,“我是一名神官,隨糧隊去大承後方做法事的。”


“????神官?”


蘭達勒狐疑地看去。


寧如深今天出門穿了一身常服,生嫩明淨的面容看著就很小,不像是官員,更不像士兵——


哪有這麼白白淨淨、身嬌體弱的士兵?


蘭達勒信了點,“你叫什麼?”


寧如深,“寧如…神。”


聽著還怪神。蘭達勒擺手,“先搜身!”


·


一聲令下,幾名北狄兵撸袖走來。


寧如深心頭緊了下,又隱隱慶幸:


幸好在路上偷偷把魚符給扔了,現在他身上沒有什麼能表明身份的東西。


但就是那白玉簪——


想到醒來時發現自己一頭烏發披在身後,刻了李無廷名字的玉簪不知所蹤,寧如深都不知道是該松口氣還是該掉眼淚。


他隱約記得撞頭的時候玉簪好像掉了下來。


隻能祈禱是掉在了原地,有親兵替他撿到。


在他暗自心疼間,身已搜完。


北狄兵動作粗魯,三兩下扒拉,然後從他腰帶裡“哗啦”扒出一堆花生米。


“……”蘭達勒和北狄兵。


花生落了滿地,寧如深臉上的心疼還沒收回去。


蘭達勒看他的目光少了幾分戒備,打量幾眼,突然又起了興趣:


“你們大承的神官,可是像我北狄的薩滿大巫一般?”


寧如深隻知道賀庫王迷信大巫,莫非這大王子也一樣?


他試探地看去,“差不多。”


蘭達勒聞言果然坐直了身子,眯眼,“那你露一手給本王子看看,不然哪知道你是不是瞎說。”


寧如深想起北狄的局勢,醞釀道:


“大王子命宮不凡,乃金翅鯤鵬……”


“嗯,說得不錯,確實是本王子。”


“可惜囿於淺池,蓋有一黑鷹蔽日。鯤鷹本出同源……”


“慢著!”


蘭達勒臉色變了幾番,左右一掃,“你們都先下去。”


北狄兵不明所以,應聲退下。


待人走完,蘭達勒盯著寧如深道,“你說得倒像那麼回事。本王子正是苦於一身才能無法施展……但這些都不算秘密,還有嗎?繼續說說。”


寧如深潤了下唇。


繼續什麼,他可什麼都不知道了。


他對上蘭達勒的目光,隻能硬著頭皮把之前造過的謠重新說了一遍,“另一位暗中得了授意,此次出兵正是為軍功,好認祖歸宗。”


嘭!跟前的桌案突然被猛地一砸:


“前些日子流傳的那些秘聞果然不是空穴來風!”


“本王子就知道!還有更離譜的——”


寧如深:……?


蘭達勒不知想到了什麼,怒火中燒。他目光一側,忽又心驚道:


“這等秘聞,你是如何得知的?”


什麼如何得知,這就是從他嘴裡傳出來的。


不過“更離譜的”是什麼?


寧如深暫時斂下思緒,泰然道,“自然是推算而來。”


他看人將信將疑,便說,“這樣好了,容我破例為大王子展示推算的神力。”


蘭達勒:?



很快,二十四支一模一樣的薄木片就擺在了桌上。


寧如深在背後寫上數,倒扣過來,“請大王子抽出兩支記住,再扣到一邊。”


蘭達勒興致勃勃地照做,“喔。”


寧如深拿起那兩支木片藏到身後,抽出其中一支展示給蘭達勒,“這是幾?”


“三。”


寧如深點頭,收回背後。


又將兩支一起放回去重新打亂、全部翻開,隨即神叨叨地探手感應了幾息,用纖白的手指一點:


“另一支是十六,是不是?”


蘭達勒大驚,“啊對對對!你怎麼知道?”


寧如深玄妙地看了他一眼,“噓。”


“——這才到哪裡。”


一個下午,他把會的紙牌魔術給人玩了個遍,邊玩還邊輕聲慢語:


“大王子是不是從小就覺得自己與眾不同?那是因為你天生得神鷹庇護。”


“身邊有很多人嫉妒你吧?我就知道。”


“大王子運興在北,要……啊,好痛!”


蘭達勒驚了跳,“你怎麼了?”


寧如深柔弱地捂嘴,“不能再說了,要遭天譴了。”


“喔喔……”


·


一通暈眩眩的忽悠下來。


直到兩人出了帳篷,蘭達勒走路都是瘸的。


寧如深揣著袖子跟在蘭達勒身側,守在帳外的北狄兵問:


“大王子,這個大承人怎麼處置?”


“先看守起來。”蘭達勒看了眼,“給吃給喝的管著,本王子自有用處。”


他說完,旁邊一個北狄副將瞅來。


寧如深這會兒還披著長發,著了身素白的常服,烏發明眸,耳尖綴了一點豔麗的紅痣。在一片糙莽的北狄人中顯得格外惹眼。


那副將咽了下,眯眼,“大王子,能否……”


他那神色一看就知道打的是什麼主意。


蘭達勒猶豫了下,又看了眼寧如深:這大承的“神官”,確實是生得美貌勾人,若不是自己不好男色……


寧如深被看得捏了把汗,立馬啟唇,“瀆神者死。”


“……”蘭達勒打發,“算了,別壞事。”他說完又壓低聲音,“待成了大業,再隨你。”


那副將盯了兩眼,遺憾地走了,“是。”


寧如深松了口氣,被帶了下去。


大概是出於他身份特殊。


蘭達勒給他單獨分了個小帳篷,外面派人嚴加看守。


他進到帳篷裡——


圓頂的小帳篷空間不大,但好在有毯子,晚上應該凍不著。


寧如深在藍黃格紋的毯上攤平。


他望著透光的帳頂陷入思考:


看樣子,拾一、陸伍他們在北狄散布的謠言起效果了。


雖然不知道“更離譜的”是什麼……


但大王子突然發兵截糧,多半也是因為那些謠言讓他坐不住,才來和賀庫王搶一份功。


他忽而一頓。那他算不算是蝴蝶翅膀一扇,把自己了扇進去?


算了,寧如深自我安慰:


至少現在苟住了。


他指尖在小腹上搭了搭,突然又躍躍欲試:既然來都來了,要不要霍霍一下北狄?


給他的陛下抓隻大耗子回去。



而與此同時——


荒莽的北漠上空,白隼振翅。


百裡之外,拾一和陸伍牽馬出了王城。


大漠深處,賀庫營中。


賀庫王看著傳來的報訊:大王子討了兵馬,擅自截了大承的糧車,還帶回了一名“神官”。


他嗤笑了聲,“有點意思。”


隨即著人牽馬,“本王看看去。”


而距離其不到的五十裡的邑水上遊。


斥候加急,三日疾馳入大承營地!


中軍帳中,李無廷端坐在主位上。眾將領正在商討下一步戰略。斥候攜信入帳,奉在御前:


“陛下,長綏急報!”


李無廷接過信紙看了兩行。


緊接著,眾人就看向來鎮定如山的帝王倏然起身,險些撞翻跟前的輿桌。嘭!


捏緊紙頁的指節用力到發白——


眾將驚詫:“陛下!?”


李無廷看著信中字句,閉了下眼,眼前盡是出徵前城門外仰來的那雙明眸。


他胸口起伏,半晌森然,“北狄。”


作者有話說:


李無廷(殺意凜凜):朕還沒抱熱乎的貓!


寧貓貓:北狄的天地,也好廣袤!撒歡


一個循環:


貓貓造謠→大王子信了


大王子出兵→拐走貓貓


貓貓又說了遍謠言→剛好打中→大王子又信了→總之就是,《大王子信了》


魔術揭秘:展示第一張牌時,背面就是翻過來的另一張牌,沒有藏在身後,直接看了再一起放回去。


第73章 親愛的盟友


寧如深本著分化北狄的原則, 在蘭達勒身邊忽悠了幾天。


直把人忽悠得雲裡霧裡,越發玄乎。


等吃完飯,蘭達勒又把他叫去了主帳, “你現在有遭天譴的感覺嗎?快給本王子卜卜。”


“……”


寧如深看了他一眼, 垂睫做了個噤聲, “噓,我感知感知。”


蘭達勒便不再說話, 緊張地盯著他。


他醞釀了會兒,起身走到帳邊。


這日天接連下了幾場雨,此刻的帳外也是細雨連綿。


北狄的帳篷門簾高而寬, 都大敞著。


雨水從邊緣斷斷續續地墜成雨簾。


寧如深伸手接了接, 忽然想起李無廷出徵前說的:駐扎在邑水, 繞開蘅垣坡……


他收回手一揣, “大王子運發於水。”


蘭達勒急切地從後面走來,“發於水?要多久能發?”


寧如深含糊,“就快了。”


“快了是多久, 沒有準確一點的?”


“快了就是……唔!”他蹙眉按住頭,面色蒼白脆弱。


蘭達勒瞅著,“怎麼, 你又要遭天譴了?”


寧如深,“…嗯嗯。”


從身旁投來的目光頓時不滿、焦急, 還有些狐疑。他正硬著頭皮任人打量,帳外突然來人打斷:


“大王子!賀庫王來了!”


蘭達勒猛地抬頭, “什麼!?”


寧如深心頭莫名一跳, 也抬頭看去。



賀庫王很快來到主帳中。


他身量高大, 體格強壯。金環箍在他古銅色的臂膀上, 胸口前還隱隱露出圖騰的紋路, 毫不掩飾的桀骜不馴。


寧如深暗自在一旁縮邊邊。


他瞅著賀庫王大步進來,蘭達勒劍拔弩張地同人打了個照面:


“你來這裡做什麼!?”


“聽說王弟劫了大承的糧草,本王特意來看看,王弟如何的威風。”


蘭達勒滿是戒備地看著他。


賀庫王卻像是沒放心上,輕飄飄地寒暄了兩句,目光一轉,就落在了一旁的寧如深身上——


寧如深對上他的視線,直覺不妙。


下一刻,果然見賀庫王挑了下眉,“喔,這就是大承的‘神官’?”


在他心頭突突間,賀庫王大步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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