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楚賀潮就知道他還是在生氣。


楚賀潮心裡有點慌,低聲下氣地哄著:“樂君,別生氣了。”


元裡抿著唇,就是不看他。


楚賀潮下意識地想要起身去把人拽過來,剛動一下,腰腹便傳來了劇痛。他借著這股痛躺了回去,表情痛苦,“樂君,我傷口疼。”


元裡在心裡嘆了幾口氣,終究走上前給他看了看。


傷口蒙著紗布,自然看不出什麼,元裡嘴角拉直,冷冷問道:“傷口腫脹發熱嗎?”


楚賀潮說沒有,“但心裡腫脹發熱,難受。”


元裡不想搭理他,把被子蓋回去就想退開。


楚賀潮抓住了他的手,拉到唇前親了一口。胡茬刺在元裡的手背上,疼惜和迷戀一清二楚地從痛感和痒意之中傳來,男人啞聲道:“媳婦,你別不理我。”


元裡抽抽手,沒抽出來。他又不敢加大力氣,就這麼和楚賀潮僵持著。


楚賀潮一點點看過他,元裡臉上每一處細微的表情都被他納入眼底,無論是睫毛的顫動還是唇角的輕抿,隻是這麼看著,楚賀潮便覺得心滿意足。


“我知道錯了,”楚賀潮苦笑,又親了口元裡的手背,“以後再也不敢瞞著你了。”


怕元裡不信,他又道:“我跟你發誓,以後要是再瞞著你,就讓我死無……”


“別說了,”元裡打斷他,皺眉,帶著點生氣道,“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


楚賀潮嘴裡泛起一陣甜味,他道:“好,不說這個了。”


元裡朝他翻了一個白眼,開始罵他冒雨騎馬趕來有多麼危險。說到最後,自己的火氣又上來了,眼裡燒著火光,“你也知道受傷的危險,怎麼輪到你自己就記不清了呢?楚賀潮,我同你說,如果你再有下次,我就不要你了。我大可去找另一個聽話的人讓他同我一起吃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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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賀潮呼吸粗重,用力攥著元裡的手,神色一瞬變得猙獰,“你說什麼?”


元裡倔強地看著他。


楚賀潮喘了好幾口氣才緩了緩暴怒的情緒,他勉強露出一抹笑,“別說氣話,樂君,我絕對不會再有下一次。”


元裡緩緩點頭,應了一聲。


楚賀潮把他拉到床邊坐下,神色變化莫測,不知道在想什麼。


早在第一次踏上戰場時,楚賀潮就做好了隨時死去的準備。畢竟他是人,不是神,沒法保證自己每一次都能活著回來。


但元裡的這句話卻一棒敲醒了他。要是他真的出事了,元裡和別人好了怎麼辦?


隻要想一想這種可能,楚賀潮額角的青筋就跳個不停。


這時,他才升起了後知後覺的後怕。


第131章


楚賀潮的身體素質比一般人要強上許多,慶幸的是雨水並沒有導致他的傷口發炎,幾日之後,他的傷口就開始發痒了。


發痒就代表著傷勢在愈合,元裡也松了一口氣。


在楚賀潮療傷的這段時間,元裡也沒忘記做正事,他一直在想盡辦法光明正大地給陳王找茬。除此之外,元裡每日都會進宮陪天子半日,短短數日下來,已讓天子對他喜愛至極。


這無疑告訴了陳王一個訊號:元裡也想帶天子回到幽州,隻是天子並沒有同意罷了。


雖說沒有同意,但長久下去難保天子不會被元裡所迷惑。陳王不想再拖下去,但他想要帶天子走,必須要讓元裡和楚賀潮放行。


但幽州兵駐扎在洛陽的這個勢頭,顯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而其他糧草已經告急的諸侯們,例如呂鶴等人,都已經提前問天子要完賞賜離開了。


陳王覺得不太妙。


要是八萬幽州兵堵在洛陽,不讓他們帶著天子回揚州,這樣的局面隻會僵持到兩方兩敗俱傷。而元裡一日更比一日挑釁的行為也讓陳王皺起了眉頭。


等到得知楚賀潮來京了後,陳王便恍然大悟了。


怪不得元樂君日漸囂張,原來是楚賀潮歸來給他撐底氣了。陳王思慮一番,派人去請楚賀潮與元裡來府中宴飲。


陳王看得很清楚。


吳善世不知道發了什麼瘋竟然接受了李立的財物,他現在已經不足為懼,唯一能在這裡與陳王抗衡的隻有楚賀潮和元裡。陳王唯一的優勢便是天子的心意,與其耗到最後兩敗俱傷,或者是天子被元裡哄騙地改變心意,不如當機立斷,趁早與幽州和談,大不了陳王出些財物糧食,讓元裡和楚賀潮退上一步。


陳王相信元裡和楚賀潮都不是蠢人,而元裡這些時日的逼迫,未嘗沒有想讓陳王出一把血的念頭。


等接到陳王派人傳來的口信之後,元裡揚揚眉,淡淡地道:“洛陽如今正在修建之中,百姓民不聊生,食不飽腹。陳王還有心情在此時宴請他人?即便他有心情宴飲,我們也沒有心情摻和。若是陳王有何事,咱們不妨直說。”


陳王的侍從在他說第一句起就有種不好的預感,聽他說完後便擦擦頭上的汗,苦著臉回去轉告了陳王。


陳王聽了,反而哈哈大笑出聲,“果然。元樂君這意思果然是想讓我出些錢財啊。”


陳璽不解道:“父親從何處聽出來的?”


“先前與我擺出勢如水火的架勢,如今我一提宴請,他便句句都是糧食,不僅沒有將我的人掃地出門,還要我‘有話不妨直說’,”陳王摸著胡子道,“這便是再同我說,宴請就不必了,想要帶著天子離開,那就直接給他足夠讓他們讓路的東西便可。”


“父親打算給他們多少?”陳璽嘆了口氣,“隻希望他們不要獅子大開口。”


“不怕,”陳王從容不迫地道,“揚州富庶,不怕被他要。元樂君是個聰明人,若是不想弄得兩敗俱傷,他隻會在我底線之上談要求。”


次日,陳王準備再次派人去楚王府時,卻得知楚賀潮元裡等人帶著李立去祭拜父母了。


洛陽城外。


元裡和楚賀潮找到了元頌將楚王夫婦埋葬的地點。


楚賀潮穿得很厚,臉色微微發白,但神色卻很是冷峻,身形筆直,還是一副戰無不勝的模樣。


他的傷勢還沒好,但必須要出來在眾人面前走一走了。


李立被他壓著跪在墳墓之前,楚賀潮一腳踩在他的背上,如同千鈞重一般,硬生生地壓得李立腦袋貼地,無法掙扎。


李立這些時日一直都被關著,過得是豬狗不如的日子。他本以為自己一刀會讓楚賀潮不治而亡,誰曾想不過數日過去,楚賀潮竟然像是無事發生的樣子,李立又是不敢置信,又是憤恨悲痛。


成王敗寇的道理他懂的,李立死也不想窩囊地同敵人求情,大聲喊道:“楚賀潮,你有本事就一刀砍死我!你放心,我死了後若是能成鬼,必定日夜纏著你,早晚看著你這個劊子手也萬劫不復!”


楚賀潮表情平靜,等著元裡給楚王夫婦二人上完香。


李立哈哈大笑,不停地試圖挑釁楚賀潮,“你父母親為何會夾在我與監後府的太監之中左右為難,還不是因為你楚辭野。若不是你在你兄長葬禮之上對監後府的太監那般不留情,監後府的太監又怎會將你的軍糧泡水,又怎會怕你會報復他們所以前去威脅你的父母親。楚賀潮啊楚賀潮,你當真是命煞孤星,你父母的死都是你一手造成而已!”


元裡臉色猛地一變,上前就捏住了李立的脖子,神色陰沉可怖,“死到臨頭還胡言亂語。”


他用了十足十的力氣,李立的骨頭都好似要被他捏碎了,李立面色漲紅,隨後便是鐵青,翻著白眼就要露出一抹解脫的笑。


但在最後時刻,元裡卻放開了他。李立劇烈咳嗽了好幾聲,肺都好像要被咳出來。


元裡冷冷地看著李立,眼神好似在看著死人,甚至笑了一下,“李大人想這麼輕易地去死?放心,我們不會讓你如願。”


李立神色難看,他被掐的聲音都嘶啞了起來,“我勸你們最好趕緊殺了我。楚賀潮,知道你父母親死後你很難受吧,要不是你當初……”


元裡看他還要再說,神色徹底冷硬了下來,拳頭緊緊握起。楚賀潮卻面不改色,轉頭對元裡道:“無妨,看看他狗嘴裡還能說出什麼東西。”


李立字字誅心,“要不是你當初非要去邊疆從軍,你家中怎麼會落得如此後果!你若不是威名赫赫、功高蓋主的大將軍,先帝又怎麼會提防楚明豐!若不是提防楚明豐,監後府的太監又怎麼去禍害他。若是你兄長沒死,你父母又怎會落到如此境界——哪裡是因為我和監後府的太監逼死他們啊,分明是你逼死了你的父母親,是你逼死了你的兄長楚明豐——哈哈哈哈哈,楚賀潮,是你逼死了他們!”


楚賀潮踩著他不動。


呼吸平靜,一緩一緩,好似能聽到鼻息的聲音。


李立的大笑竄進他的腦海,楚賀潮聽著聽著就露出了笑,“李立,你著實會顛倒黑白。好話壞話都讓你來說了,我要是不拿你來祭拜我的父母親,也實在說不過去。”


說完,他收斂起了笑,“拿刀來。”


楊忠發遞上來了剛剛磨好的大刀。


李立坦然等死,但楚賀潮卻沒有對他的脖子下手,而是一腳把他踢到了墳邊。


李立翻滾了一圈,隨後就被大步追上去的楚賀潮一腳踩在了腹部,楚賀潮提起刀子揮舞幾下,李立的雙手雙腳同時一痛,鮮血從四道傷口中流了出來,浸潤了墳頭。


“既然你想死,”楚賀潮居高臨下地看著李立,淡淡道,“那就放血而死吧。”


放血而死是痛苦而絕望的死法。在放血之中,人會一直保持清醒,眼睜睜地看著血液從自己身體中流出,看著生命力逐漸衰敗,再從清醒淪為意識模糊。


這種一點點看著自己死去的感覺多半會令人崩潰,李立臉色大變,在劇痛抽搐之中大罵楚賀潮,恨不得楚賀潮一刀了解了他,但直到他死,楚賀潮也沒動上一下。


鮮血被泥土吸去。


楚賀潮放開已經死去的李立,“把他的屍首拿去掛在洛陽的城牆上,讓百姓們出出氣。”


親兵立即應是,上前拖走了李立的屍體。


一個人的鮮血要比想象之中還要多得多,墳頭都被染湿了一大半。楚賀潮靜靜地看著,忽然垂著眸,“其他人退下吧。”


說完,他又微微側頭面向元裡,“樂君,你留下來陪陪我。”


元裡道:“好。”


人群退去,守在外頭。楚賀潮還在低頭看著紅色的泥土和沙粒,忽然道:“我這麼做是不是擾了他們的清淨?”


元裡心中一緊,立刻搖頭道:“怎麼會?若是王爺和夫人能親眼看到你為他們報了仇,不知道會有多麼開心。”


楚賀潮卻搖了搖頭:“他們一直不喜歡我殺人。”


他輕輕地嘆了口氣,“他們二人一直覺得我殺孽太重。若是死了還知道我用李立的血髒了他們的墳頭,恐怕他們要氣得不得安生。”


元裡張張嘴,心裡密密麻麻地疼,一時間卻說不出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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