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詩,我們都要結婚了。」螢幕上蹦出的每一個字都讓人窒息。


「所以呢?結婚代表你可以胡作非為?要我大度,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還是說,你覺得我嫁不出去了?」


「這樣,我們雙方父母都很難堪。」


「姚嘉誠,該被人戳脊樑骨的是你。受害者不該被指責。婚戒還有你的東西我會打包寄給你,別聯系了。」


那頭再也沒回復過。


「到了。」坐在前面副駕的鐘嶼提醒了一聲,車已經在樓下停了很久,我一直沉浸在跟姚嘉誠的對話裏,還有察覺出來。


鐘嶼付了錢,打開車門把我抱下來,扶著站穩。


「幾樓?」


我沒有回答,而是看著他,很認真地說:「鐘嶼,我真的還沒做好開始一段新戀情的準備。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可以說,姚嘉誠當年對我的追求是極致而熱烈的,整整兩年,我們規劃了未來,做好攜手老去的準備。


我們願意成為對方病危通知書上的簽字人,並且承諾在死後相依長眠。


可如果連最長情的陪伴都以背叛告終,我不知道還有什麼理由,讓我繼續相信愛情。


鐘嶼這次難得沒有跟我油嘴滑舌,他垂著頭,眼神溫柔專注,


「我知道,我工作還沒穩定,性子也不穩重,在你眼裏,不太靠譜。」


我笑了笑,「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值得更好的。」


愛情很好,隻是我,不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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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張了張嘴,突然泄氣道:「其實我真的很喜歡你。」


「謝謝。」我笑了笑。


他把我送上樓,關門的那一刻,他把晚飯也塞進來,「你以後,要好好吃飯啊。」


我笑著說了聲好。


 


我和姚嘉誠的婚事吹了。


事情落幕的時候並不是很愉快,他劈腿的事鬧得人盡皆知,他媽媽不停跟我道歉。


我回她:「阿姨,真的沒關系。結婚前他有選擇別人的權利。」


沒過多久,我看到他媽媽的朋友圈裏,開始發她和那個女孩的合影,而我和她的照片,已經全部刪掉了。


體驗過人情冷暖,我笑了笑,把相關的人全部拉進了黑名單,沒多久,公司把我外調參與一個合作項目。


原定時間是半年,但是因為對方提出了後續合作,公司覺得我熟悉業務,便沒換人。


我在外地一直待了兩年,轉年七月下旬才正式調回。


正好趕上表姐有事,託我照料孩子。


小侄女正上初中,週末我休假,便接她出來玩。


小姑娘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出門口的時候,腳背被大鐵門劃了道口子,沒辦法,出遊計劃臨時改為去醫院打破傷風。


那天人也多,當班的醫生被裏三層外三層的包圍著。


到我的時候,醫生接過病歷本一看,問:「你家孩子嗎?」


「是啊。」我下意識回答。


眼神一轉,就撞進一雙漆黑的眼睛裏。


我突然想起那個夏日傍晚,塵土紛飛的街道、嘈雜的人群,溫柔的晚風,和那句呢喃低語。


連我自己都沒想到,鐘嶼這兩個名字,我依然記得。


三年時間,他成熟了不少,談吐沉穩,五官輪廓更加清晰,說話時會露出兩顆虎牙。


隻是他現在有點蒙,看了眼病歷本,絆絆磕磕地說:「十……十三歲……」


小侄女喊了句:「醫生,我腳被劃破了……」


鐘嶼回神,很快恢復了嚴謹的態度。仔細查看了傷口,開了針破傷風並讓我帶她處理傷口。


侄女臨走時,對鐘嶼露出一個甜甜的微笑:「謝謝醫生。」


故人重逢,這樣的感覺十分奇妙。


我沒想與他有深入交集,畢竟幾年過去,以鐘嶼的優秀,應該早就有了女朋友,快一點可能孩子都有了。


走出大廳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喊我。


回頭,發現鐘嶼穿著常服走出來,碎發烏黑,有幾根頭發支稜著,鼻樑上有眼鏡壓出的紅痕。


「我下班了,送你們回去。」他說得輕松隨意,順便對小侄女挑挑眉,「想吃什麼?叔叔請你。」


小侄女在家被管的很嚴,突然聽見這個,眼神晶亮。


我摸不清鐘嶼的態度,也許他隻是單純熱情好客,在心裏警告自己不要多想,呆呆地望著鐘嶼,他回了我個張揚的笑容。


小侄女早就爬進後座,鐘嶼繞到對面,拉開駕駛位的門,坐進去。


我沒好氣地笑他:「你挺自來熟啊?」


鐘嶼拍拍副駕,「小姑,就等你了。」


不得不說,鐘嶼這人,天生就能跟孩子打成一片。


小侄女古靈精怪,跟鐘嶼相處起來十分開心。


偶爾她眼珠子在我和他之間提溜亂竄,說:「叔叔知道怎麼追男生嗎?」


我就知道小侄女有情況,表姐好幾次跟我八卦,說自家姑娘最近總被一個男孩子送回家,她在猶豫要不要跟她談談。


鐘嶼嘬了一口果汁,笑著說:「你問錯人了,我隻追過女生,還失敗了。勸你不要找差生抄作業。」


我不自在地扭過頭去,灌了幾口水。


小侄女一臉怨念,「連你都不懂,就沒人懂了。」


鐘嶼停頓了一會兒,突然湊過去,用我能聽見的聲音說:


「這樣吧,我再試一次,如果成功了,就教你。」


小侄女面露欣喜,我警告地瞪了鐘嶼一眼,「她才初中,你休想。」


鐘嶼笑著說:「你看,你小姑不讓,其實我追人還要時間呢,時間長短全憑某人的良心。」


小侄女意味深長地奧了一聲,眼神在我身上打轉。


我生怕她回去跟家裏人亂說,點了幾份甜品堵她的嘴。


霓虹初上,夜幕降臨,小侄女吃困了,剛上車就躺在後座上睡著了。


我和鐘嶼坐在前面。


車在空曠的馬路上無聲疾馳,窗外景色倒退而去,十分安靜。


鐘嶼盯著前方,突然說:「我六月份剛剛簽了工作。」


我心口突然跳動了一下,下意識地說:「恭喜,祝前程似錦。」


鐘嶼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算接受了我的祝福。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她姑父呢?」


這話問得奇怪,我想了很長時間,才明白他在問我,有沒有對象。


我扭頭看著窗外,「還在找。」


最近家裏安排的相親堪稱密集,可以說是見縫插針。


我象徵性見過幾個,聊得來,卻沒那種感覺。


後來不知道是誰把姚嘉誠的事說出去了,相親的每一個男人都對這份過往分外好奇。


我說得多了,漸漸沒了耐心。


最近已經強硬地拒絕掉很多場。


「我呢?」


我扭頭,「你怎麼了?」


「我行嗎?」


「不行」倆字堵在喉嚨裏,怎麼都吐不出來。


我思考了一陣兒,慢吞吞地說:「我這個年紀,不單要考慮談戀愛——」


「我知道,結婚嗎?」


鐘嶼說完,我愣住了,扭頭呆呆地望著他,「你——」


他想幹什麼?閃婚?這樣沖動的詞匯,根本不會出現在我的字典裏。


「你是不是忘了什麼步驟?」


鐘嶼把車停在小區樓下,扯了扯嘴角,「你想按照談戀愛的方式,還是按照相親的方式?先婚後愛我也能接受。」


太離譜了。


「我不明白你喜歡我哪兒……」


鐘嶼沉默了很久,慢慢說:「我這工作,每天都要接觸很多很多人。剛做醫生的時候,每天面對最多的,就是別人的質疑。你是第一個真心實意對我說謝謝的人,你不知道一個人的認可,對我來說有多珍貴。」


「也許那時候,我對你的感情,的確不純粹。我沖動,考慮得並不長遠,忽略了前途和對未來的規劃,隻知道你看我一眼,就能讓我高興很久。」


鐘嶼說,「知性」這個詞,對他有很大的殺傷力。


當時我剛經歷一場痛徹心扉的愛情,看得很通透,也許就這這種生人勿進的氣質,吸引了年輕的鐘嶼。


鐘嶼低著頭,笑了笑,「可是你一消失就三年,我連學位都拿下來了,每天盼著能在哪個地方偶遇你,你卻連微信都把我拉黑了。」


我愣住了,哭笑不得,「我什麼時候拉黑你了?」


說完打開對話框,發了個表情包向他證明。


那一刻,鐘嶼愣住了,表情一點點裂開,「你沒拉黑我?那我為什麼看不了你的朋友圈?」


「因為我不發朋友圈啊……」


鐘嶼僵在那兒,臉上表情被懊悔佔據。


他盯著我,認真說:「我覺得三年時間足夠冷靜了。程允詩,經過深思熟慮,我想追你。」


後座哼唧一聲,小侄女揉了揉眼湊過來,「小姑,你們在說什麼啊?誰要追你?」


她打小是個人精,我緊張得捂住她的嘴,「不許瞎說!」


趕緊轉移話題:「到家了,跟你鐘叔叔再見。」


小侄女撐著臉,「前不久我小姑看了恐怖片,現在都不敢一個人上樓。」


我警告地瞪著小侄女,隻見她調皮地對我眨眨眼。


「我送你們回去。」


鐘嶼動作迅速下車,繞過來給我開門。


 


小區的路燈果然壞了,我繃緊了身體,不知不覺貼近了鐘嶼的後背。


黑暗中,一隻大手突然牽住我的手,掌心炙熱,突如其來的安全感瞬間將我包圍。


鐘嶼拉著我,一個勁兒給我洗腦:「瞧你,手心都出汗了,沒有男朋友,以後回家可怎麼辦?」


我想起了以前的日子。


那時候剛剛去到新的城市,人生地不熟,工作環境也陌生,每天加班到很晚,偶爾趕不上末班車,就得一個人走夜路。


害怕歸害怕,可習慣了,也就那樣。


我以為打拼三年,早就百煉成鋼了。


卻沒想到,在黑暗裏待久了,某天突然出現另一個人牽著你,跟你一起直面黑暗。


那種感覺順著指尖,流過全身,生拼硬湊鑄成的盔甲,突然間碎了一地。


鐘嶼把我們送到家門口,停在門口,欲言又止。


今晚的月色很好,燈光很暖。


風很輕。


我想請他進來坐坐,鐘嶼搶先一步說:「我渴了,能給點水嗎?」


可憐巴巴的樣子,突然激發了我心底的愧疚,即便知道他是裝的,我還是倒了滿滿一大杯給他。


小侄女要跟同學打電話,早就回了臥室。


客廳裏剩下我和鐘嶼相對而坐。


一句話沒說,水見了底。


我疑惑地皺起眉,「你吃什麼了?」


正打算彎腰拿杯子,鐘嶼的手突然橫叉過來握住我的手腕,「你還沒回答問題,我可以追你了嗎?」


柔和的客廳燈光映照著他深色的瞳色,鐘嶼繼續道:「你當年說,我值得更好的,現在的你,算不算?」


我沒想到一句話被他記了三年。


心中除了悸動,還有一點點愧疚。


我遠沒有看上去灑脫,至少在感情上,經歷過上次的背叛,我成了個膽小鬼。


鐘嶼嘆了口氣,語氣哀怨,「我為了推掉相親,找遍了所有的藉口,上個月,我媽問我,是不是喜歡男人……你真不打算救我?」


我彎了彎唇角,慢吞吞伸出了手,像是小心翼翼伸出的觸角,重新牽住鐘嶼,做最後一次確認。


手心熱騰騰的溫度傳過來,脈搏跳動,是讓人心安的力量。


鐘嶼很久沒有說話。


我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地說:「我願意試試看。」


穩一點,慢一點,不要飛蛾撲火,談一場穩妥的愛情。


鐘嶼喉結滾了滾,目光在我的唇上劃過,突然挪開目光,「那我走了……」


他這個反應讓我一愣。


這就……走了?


我看了眼墻上的時鐘,「已經十點了,你要怎麼回去?還是說,住在這兒?」


鐘嶼突然撒開我的手,「不了,我一個大男人,不怕走夜路。」


 


那晚鐘嶼落荒而逃,我以為他會幾天不聯系我,結果第二天,我收到了他發來的微信。


可憐兮兮地說:「我生病了,難受。」


鐘嶼在我面前從來都是活力十足的,極少見他示弱服軟,中午我買了一些食材,問清他家地址,便上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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