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家主的面色果然緩和了許多。
「若殿下不棄,臣願效犬馬之勞。」
我笑著應允,從國庫撥了一筆銀子給趙家家主,命他即日啟程去賑災。
消息傳出,人心振奮。
我在京城又設點施粥,命人將強壯的勞力編入修建傲香樓的民工中,女子則入官營的繡房製作軍服。
那些災民有了事情做,可以養家糊口,自然不會再亂。
如此大手筆,宮中自然入不敷出。
而更糟糕的是,趙家家主才出京城五十裏,就被一窩悍匪打劫。那劫匪劫走銀子不說,還將趙家家主打成豬頭。
我下令徹查,這一查,竟查到葉家的頭上。
葉家家主滿面鐵青,矢口否認。
可死裏逃生的趙家家主拿出了鐵證:一個活口。
那活口為了活命,一口咬死是葉家劫持了賑災銀,並攜款潛逃。
「那發布任務之人雖然蒙面,但有一次他換藥時,我看到他腰間的紅色胎記,還親眼看到過他進入葉家。」
葉家家主面色驟變。
我親自帶人搜查。
葉家男子排排站,一個個地在我面前脫下上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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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到葉微瀾的時候,他目光死死地盯著我,如欲噬人。
我直視著他,心裏說不清楚是什麼滋味。
葉家勢大,葉微瀾一出生便在頂峰,從未曾掉下來過。
所以,他對我其實並沒有敬畏之心。
那時候,我以為如此很好,我的駙馬自然要和我平起平坐。
現在想想,他不敬畏我,自己也不會尊重瞧得起我。
上一世,我到死也沒能瞧見他衣服下麵的身軀是怎樣的。
沒想到,這一世,竟然看了那麼多人的,還要看他的。
我思緒萬千,對他的臭臉視而不見。
我對侍衛點點頭。
他若不想脫,就讓侍衛來脫。
葉微瀾更加羞惱,他冷聲道:「可否請殿下借一步說話,臣隻可給殿下一個人看。」
我淡淡道:「葉大人認為自己比葉家其他人更金貴嗎?若葉大人如此認為,本宮可以答允你的要求。」
因著他,葉家這段時間的日子並不好過。
他此時若敢再驕矜,葉家其他人怕是會撕了他。
葉微瀾面容一滯,終究緩緩脫下了衣服。
他背過身去,背上還有青紫色的板子印記,而在腰間處赫然有一個鮮血淋淋的傷口,唯獨沒有紅色胎記。
好狠啊!
為了不讓我追蹤到紅色胎記,竟然動手將那裏割去一塊肉。
難怪上一世他能造反成功,是個狠人。
我此時倒有一些好奇,上一世我死之後,他是不是做了皇帝?
我有些意興闌珊。
不知道是誰洩露了消息出去,但宮中還有葉家的眼線是沒錯了。
我收兵回宮。
葉微瀾涼涼道:「殿下打算如此走嗎?」
「你意欲如何?」
「殿下如此侮辱我葉家人——」
「呸呸呸!」香奴跳了出來,傲然道,「你想讓殿下負責?你葉家這二三十口人都想給殿下當面首?我倒是不介意,公主府也養得下,不過,你們二三十口人分出個次序來,免得到時候打架,我也不好管理。」
我驚得目瞪口呆。
他太高估我了,我不行,這福氣我享不了。
葉微瀾如吃了一口蒼蠅,惡心得橫眉豎目。
「你以為人人都與你一般?」
「那怎麼可能?我的皮膚可比你們好多啦!看看你的,那麼醜,怎麼好意思自薦枕席,也不怕汙了殿下的眼睛。」
香奴一臉傲然地擼起自己的袖子,當真是膚如凝脂,吹彈可破。
我心中幾許酸澀。
我的小香奴,他真是個寶藏。
他是真的以為我好,真的覺得隻有好的才配得上我。
這一世,我可要護好他。
我拉好他衣袖。
「以後隻可給本宮一個人看,不許給旁人看。」
「殿下——」
他眸光靈動,喜難自抑,乖乖地被我牽走。
葉微瀾在我身後厲聲道:「殿下今日不給葉家一個交代,難堵天下悠悠眾口。」
我回眸淡漠地看著他。
「葉大人,葉家幹不幹凈,你真以為本宮不知?本宮看在百姓分上,不願大動幹戈,反倒讓你如此張狂,你真以為本宮對你奈何不得?」
葉微瀾被我震懾住了。
他愣在原地,再沒有行動。
回宮之後,我徹查向宮外傳遞消息之人,砍了那人頭顱,送到葉府。
當晚,葉家安靜如雞。
10
因著賑災銀子被劫持,我沒有懲罰趙家,反而罰了葉家。
世家之間有了裂隙。
我下旨籌款。
趙家帶頭之下,各門閥世家都捐了一些。
可惜,和賑災需要的款項來說,簡直天地之別。
無錢賑災的消息傳了出去。
災民的情緒再次激動起來。
我一面命人沿途讓各地不得阻攔災民進城,並下旨令各地開倉放糧。
可即便如此,還是有人趁亂造反。
一隊馬匪奇襲了京郊的各個世家莊園,在裏面搶了無數錢財,然後風卷殘雲一般地又逃了。
他們來去匆匆,等到官兵去抓捕,已經無濟於事。
不過,這些馬匪隻搶那些世家富戶,遭了災的都是有錢人。
如此世家們終於急了,紛紛上書要求組建隊伍,捉拿馬匪。
這一次,各家出錢出力,竟然格外順利。
我看著賬簿,忍不住笑出聲。
人啊,總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隻有刀砍到自己身上的時候,才知道痛。
這不就有錢了麼?
皇弟從暗門裏悄然走進來。
他高了,黑了,人也壯實了。
更重要的是,他身上已經退去那些無可抑制的暴戾之氣,整個人意氣昂揚,如一柄利劍,直沖雲霄。
「阿姐,我幹得怎麼樣?那些世家當真是軟蛋,一個個未打就投降了,真是痛快。
「若早知他們如此不中用,我當初何必受那麼多的閑氣?
「不如我們快刀斬亂麻——」
他做了一個「哢嚓」的動作,露出一口白牙,張揚又恣意。
我和他裏應外合,一起做下此事。
我派趙家家主護送賑災銀,他劫持銀子,私下裏送去魯南賑災。
如此,可以通過免罪趙家家主,嫁禍葉家,讓世家分裂。
他又偽裝馬匪,帶人突襲搶了許多世家的莊園,讓世家人人自危。
他兩次打仗並沒有遇到什麼阻攔,便以為打仗真如此容易。
若果真如此輕松。
上一世,葉微瀾何必和我虛與委蛇?
他可以直接聯合世家逼宮。
阿弟飄了。
我按住他,輕聲道:「阿弟,一兩次勝利不算什麼,你以後是要做常勝將軍的,你要穩得住,這次是小試牛刀,真正厲害的還在後面,我敢斷定,你若是真得對上世家的兵,必得失敗一次。」
「我不信!」
「那就拭目以待。」
我平靜地看著他。
他不服氣地看著我。
氣氛略有凝滯。
驀地,一聲清脆的嗓音打破了僵局。
「好多銀子啊!收好收好,誰也不許動,敢動一下仔細你們的皮。」
是香奴。
他的歡喜總是這樣直白,又嬌又媚。
皇弟蹙了蹙眉:
「你喜歡這傻子什麼?」
「就喜歡他傻——」
皇弟目光不善,看我仿佛一個傻子。
他說不過我,隻能負氣走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輕聲道:「等有一日,你遇見了,就明白了。」
話雖如此,其實我心裏並沒有底。
上一世,為了吸引葉微瀾的注意,我用了很多荒唐法子。
阿弟也毫不遜色,宮中美女如雲,他卻從未傾心任何一個人。
這一世,我希望,他能真的明白,情誼貴真不貴多。
11
第二批賑災銀又出發了。
這一次,我加強了戒備,即便如此,在離開京城一百裡處,賑災銀還是被劫了。
活著逃回來的趙家家主痛哭流涕。
「殿下,我們遇見了兩撥馬匪,兩撥人為搶銀子打了起來,最後一撥搶了銀子,另一撥抓了我們的人,隻有老臣拼死逃了回來,請殿下責罰。」
我急忙追問。
「具體如何,詳細說說。」
通過他的描述,我猜測出來,搶了銀子的是葉微瀾的兵,而搶失敗的是阿弟。
看吧,不聽姐姐言,吃虧在眼前了吧。
難怪阿弟最近不敢回來。
不過,葉微瀾高興不了多久。
畢竟那賑災銀除了上面一層,下麵的都是假的。
真想看一看他得知真相後是什麼反應。
一定很好看!
趙家家主哭哭啼啼掩面而泣,卻也抽空偷瞧我面色。
看我震怒不已,哭得更加動容。
我厲聲道:「趙大人,你兩次押送,兩次失了賑災銀,本宮看你分明是監守自盜!」
我將鎮尺重重地砸了下去。
他以頭搶地,急忙辯白。
我冷冷道:「趙大人,本宮願意相信你,可你的確失職。若是本宮不罰你,令人不服。
「除非你幫本宮將欠的賑災銀子補上,本宮可以將功折罪。
「否則,即便本宮想保你,也保不住。」
趙家家主連聲應下,立刻回去籌銀子。
為了讓我放心,他連夜將自家的趙二公子送到公主府。
我回府的時候,香奴正在教趙小二規矩,他拿著扇子,指指點點,又嬌又俏。
「瞧不出來,你還挺盤正條順,就是牙口差了一些。
「等把自個兒收拾得清清爽爽了,我會安排你侍寢的。
「在此之前,你可別動歪主意。
「告訴你,你前面還有五個排隊的呢,你別壞了規矩。」
「李香奴!!!」
趙二公子氣急敗壞,又羞又慚,惡狠狠地盯著香奴。
香奴瞪大眼睛:「怎地?你爹辦錯了差,拿你來做人情,你對我吼什麼。
「我能讓你進門,那是我心善。
「你猜猜我要是不讓你進這個大門,你會被你爹送到哪裡去?
「也就殿下大度,隻讓你爹補回銀子。
「不然,趙家就被抄家了,你還傲氣什麼呀!」
趙二公子不吭氣了。
他應該清楚,香奴說的是事實。
我款款進來。
香奴歡喜無限。
「殿下——」
他緊張地看看我,看看趙二,生怕我瞧中了趙二。
我輕笑一聲,捏著香奴的手,輕輕地撓著他的手心,看他面紅耳赤,又受用無比,莫名舒心。
趙二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他咬咬牙,似要對我俯首稱臣。
我抬了抬手,阻止他。
「趙二公子,本宮對你無意,你也不用拘束。
「等令尊籌集了銀子,本宮自會放你出去。
「如今留你在此處,不過是為了安令尊的心,你且安心住著吧。」
趙二面色微白。
「殿下,您是嫌我不夠好嗎?」
我挑眉。
奇了。
上一世,我和趙二可是井水不犯河水。
聽聞他因著我對葉微瀾沒有底線還很瞧不起我。
今世,怎麼聽起來黏黏糊糊?
香奴小臉更白,眸色焦急又嫉妒,卻還要隱藏自己不嫉妒,甚至要說服自己大度。
眉眼之間,神色變幻多姿,有趣極了。
我拉著他的手,看向趙二,笑道:「你很好,不過是本宮心有所屬。」
「臣聽聞您有五個面首。」
「他們都是無家可歸之人,在這府裏暫居,本宮對他們以家臣之禮相待,若有一日,他們有心悅之人,本宮自會替他們娶妻。」
「可……」趙二看一眼香奴,咬牙道,「可他終究隻是一個伶人。」
12
香奴抿著唇,氣惱又羞愧,狠狠瞪著趙二這個白眼狼。
我心疼極了。
人人都以為我對他隻是玩玩。
這些世家公子總覺得自己隻要待在我身邊,就能踢開香奴上位。
這不僅僅是在侮辱香奴,也是在侮辱我。
本宮是那種見異思遷之人麼?
我冷聲道:「陛下封他為永靖侯,他還是本宮的駙馬。
「論尊卑,你得叫他一聲侯爺!你以下犯上,大為不敬。
「來人,教一教趙二公子規矩,免得他真以為公主府不成章法。」
趙二被帶去學規矩。
管事嬤嬤罰他背宮規,跪祠堂,背不會就打手板,規矩不到位,就是一棍子。
七日後出來,他整個人已經萎了。
我將他送回趙家,特意宣佈趙二公子清白如玉,還受了宮規教導,身價倍增。
香奴傲然道:「倏脩給你免了,不過再有下次的話,可要收錢了。
不然人人都當公主府是免費的學堂,都想來學一學宮規,我可忙不過來。」
趙二羞慚無比,徹底自閉了。
人吶,隻有同樣的痛在自己身上的時候,才知道有多傷人。
而趙家家主在七日內硬是又湊了一筆賑災銀。
這筆銀子讓他大出血,也讓其他世家出了血。
聽聞他把手裏其餘世家的底都抖了個幹凈,連蒙帶騙,威逼利誘,總算湊夠了銀子,也徹底得罪其餘世家。
如今,他除了上我這條船,別無他法。
這一次,我又讓他賑災。
他頭搖得好像撥浪鼓,怎麼也不肯去。
我便將這個差事派給了葉家。
葉家家主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