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謝白默然想了片刻,又問:“你不是至純陽氣所化麼?哪來陰的事情……”


“我就隨口打個比方。”殷無書好笑道,“不過這世上萬物確實都是相生相克的,有黒便有白,無善便無惡,陰陽生死往復循環,才能生生不息持續下去,不然就該亂了套了。小亂套那是此消彼長中求個平衡,好比生病,大亂套則是平衡不來,那就得重新來過,好比生死,懂否?”


他扯了一段似是而非話把謝白繞了個暈,而後抬頭一指浩蕩星河道:“小小年紀,別的不學,煞風景是一把好手,快看,看完了再帶你去別處逛一逛,總在這站著直冒傻氣。”


謝白岿然不動地沒被繞開,針對著他那些虛虛實實的胡扯答了一句:“懂了,但出自你口我不大信。”


殷大忽悠抬手幹脆地捂住他的嘴,十分不要臉地笑道:“風有些鬧,聽不大清楚你的話。另外,食不言寢不語,看風景時也別說話。”


但是這種不要臉的招數謝白領教得太多了,早就習慣了,他被捂了嘴也依舊沒急,悶聲悶氣地在殷無書掌下道:“最後問你一件事。”


殷無書手指動了一下,“嗯”了一聲收回手,背在身後,道:“暫且再給你一次機會,說。”


謝白仰頭臉了眼星河,想了一會兒,轉頭問殷無書:“你會死麼?”


殷無書“嘖”了一聲,兩根手指夾住謝白的臉,扯了扯:“怎麼說話呢……以前不是說過麼,有傷死不了,沒心也死不了,我腦門上就刻著‘老不死’三個字呢看見沒?”


謝白淡淡道:“哦是麼?你剛才還說萬物都有生死,循環往復不斷才平衡,否則就亂套了。”


殷無書:“……”


被謝白揪了一手小辮子的殷無書辯無可辯,沒好氣地一把拽著他穿城過林,直奔別處,忍不住嘆道:“我大概誤吞了點耗子藥才會帶你上天看星星,那玩意兒看多了容易傻,淨想些有的沒的,走,換攤。”


……


大概是在天山上被殷無書給刺激了,謝白在昏睡中做了一段又一段聽他胡扯生死的夢,實打實地把殷大忽悠的黑歷史又輪了一遍。


直到第三天清早,他才睜開眼徹底清醒過來。


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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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白先是聽到了幾聲啾啾的鳥鳴,像是隔著什麼東西,渺遠而模糊。隨著他意識越來越清晰,鳥鳴才漸漸亮了起來,似乎就在窗外……


鳥鳴?窗外?


他眯著眼適應著久違的光線,心裡有一瞬間的納悶——自己住的那間屋子因為有萬靈樹鎮在裡面的緣故,散著常人看不見的妖靈氣,又因為他自己的緣故,那妖靈氣中還夾雜著一點兒陰屍氣,平時別說鳥了,就連蚊子都恨不得離他那窗戶八丈遠,順帶還造福了樓上樓下兩戶人家。


所以怎麼也不會有這麼近的鳥叫聲,就好像站在窗臺外隻隔著一層玻璃一樣……


謝白的雙眸陡然睜開,下意識地想翻身坐起來,結果剛一動就感覺到了周身筋骨關節正滋滋地泛著說不出的酸脹感。


這種酸脹感謝白以前也有過,隻是這次格外厲害。那是周身筋骨強撐硬繃了太久,陡然松懈下來後疲勞寒冷的反撲以及後遺症。


謝白皺著眉,強行忽略掉這種說不上來是舒服還是不舒服的感覺,撐床坐了起來。


他低頭看了眼身上的被子和身下軟硬剛好的床,又掃了眼房間裡黑白色調的布置,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自己在哪裡。


窗簾一半拉著一半遮著,以至於外頭的陽光照進來,在床上投映出兩塊明亮的斜塊,邊沿剛好止於謝白胸前,不會晃著眼。


陽光的溫度透過被子,將謝白周身都包籠在其中,這比任何人為制造出來的熱度都要溫和有效。謝白坐在床上怔愣地看了會兒光亮,這才發現自己身上那種透骨的寒意緩和了一些,沒有那麼讓他難熬了。


也正是因為這樣,他麻木的筋骨才重新恢復了一些知覺,才能感覺到那種酸脹。


“小白你醒了?!”


睡了太久的謝白正有些茫然,婁銜月那脆生生的聲音就陡然響了起來。


謝白“嗯”了一聲,轉頭朝聲音來處看過去。就見婁銜月正站在房門外,扒著牆探著頭,一副想看看謝白究竟怎麼樣但是又不太好意思進門的模樣。


“什麼?醒了嗎?!我看看!”又一個聲音橫插進來,話音剛落,就有一顆腦袋十分矜持地出現在了婁銜月上方,也扒著牆,想看又不好意思進門,隻是這舉動由他做出來,顯得比婁銜月傻很多。


正是那頭……個鮫人。


謝白突然明白了自己身在哪裡——古陽街,太玄道。


“你們幹嘛不進來?”他一邊說著一邊就要掀被子下床。


婁銜月憤憤地告狀:“殷無書不準,你知道的,他個死潔癖,房間不準人踏進去一步,就連扒門都不能隨便扒,還得特別注意,說是掉一粒灰在裡面就把我們轟出去。”


鮫人同樣憤憤地跟著點頭。


謝白:“……”


婁銜月繼續告狀:“簡直是個混賬!之前在天山也是,一根指頭把你點暈了之後,帶著你跟貓招呼都不打一聲就沒影了,留我們娘兒倆……呸,不對!留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妖和一條傻魚大眼瞪小眼,差點兒回不來。”


鮫人睜大了眼睛低頭看她:“手無縛雞之力?你不是拎著我的脖領子,日行千裡把我一路甩回來的嗎?”


謝白:“……”


婁銜月衝他翻了個白眼:“我除了會卜算跑得快,其他咒術一概不會,可不就是手無縛雞之力麼,你太菜,不算。”


鮫人:“……”


被他們這麼一說,謝白總算想起了昏睡之前碰到的那些事情,以及……他是怎麼突然就昏過去了。


他掀被子的手停了一會兒,面無表情地眯了眯雙眸,而後邊下床,邊問道:“殷無書呢?”


結果剛離開床沒還沒一步遠呢,他就感覺自己手腳都被什麼東西猛地拽了一下,拽得他措不及防,後退一步,又重新坐回到床邊。


謝白眉頭一皺:“怎麼回事?”


他低頭仔細地看了眼自己的手腳,不看不要緊,一看他就徹底無語了。


就見他手腕和腳踝處都細細地纏了幾圈淡金色的線,那線極細,顏色極淡,幾乎和投進房間的陽光融為一體,以至於很難看清楚。金線的另一端則憑空生在床上,謝白嘗試用手指去碰那一端時,發現手指總是直接從金線上穿透過去,好像那根本不是實質存在的東西,隻是個虛影而已,更別說把它解下來或者直接弄斷了。


謝白:“……”


扒著門的婁銜月和鮫人當然看不到那金線,一時間沒弄明白他怎麼走一步又坐回去了,動作同步地眨了眨眼,道:“你不出來嗎?”


謝白想說“我被某個混賬鎖在床上了”,但是話到嘴邊總覺得怪怪的,還有些丟人,於是他又面無表情地咕咚把話咽了回去,停了一會兒,淡淡道:“婁姨,幫我個忙。”


婁銜月點點頭:“說!餓了還是渴了,想吃東西還是想喝水,婁姨都給你去弄。”


謝白皮笑肉不笑道:“幫我把殷無書叫上來。”


婁銜月看著他的表情,脊背汗毛直豎,總覺得以他的口氣,這話說出來應該是“幫我請殷無書滾上來”。


她“噢”了一聲,轉頭便匆匆下了樓。


鮫人沒跟著她下去,準確地說,他還是有點兒怕殷無書這種級別的人物,不太敢直接下去請他滾上來,隻好磨磨唧唧地跟謝白聊天:“之前在天山你太嚇人了,疼的那樣子,我都怕你直接伸手把自己胸口剖開,把心髒揪出來丟出去。”


謝白道:“我又不是殷無書。”


鮫人:“……诶?”


“那你現在好點兒了麼?你的貓都快叛變了,整天跟著殷……無書大人跑。”鮫人扒著門框暗搓搓地告著狀。


結果話剛說完,就感覺自己的腦袋被什麼東西踏了一腳,一個黑色的圓乎乎的小團子從他頭頂嗖地一下躍了過去,直衝房間裡,連滾帶爬地竄上床,撲到謝白身上。


鮫人:“……”


他看著那在謝白身上到處爬的小崽子,心說這還好是隻小貓,要是個什麼獅啊虎啊的,就這衝擊力,能直接把謝白心肝肺都壓得吐出來。


“扒人臥室的門框,可不是什麼雅觀的事情,猥瑣不猥瑣?”殷無書一上樓就看到那鮫人撅著腚的傻樣,順口刺了一句。心說你要是個身心統一的少年,倒還好一點,偏偏臉還沒長開,肌肉先跳了個級,再做這種傻事,實在有礙觀瞻。


謝白覺得當著外人的面直接討論自己被鎖在床上這種事,實在有點兒不合適,於是他掃了進屋來的殷無書一眼,衝鮫人道:“你下樓的時候幫忙關一下房門。”


本來並沒有打算下樓的鮫人:“……”


他“哦”了一聲,直起身甩著大魚尾挪了幾步,幫他們掩好了門。


謝白看到門被關上,大魚尾的聲音“啪嗒啪嗒”挪遠了之後,終於抬頭看向了站在床邊的殷無書,他轉了轉自己的手腕,先緩了一下,道:“我睡了多久?”


殷無書順手拉過旁邊的椅子,在床邊坐了下來,道:“三天三夜,你做夢了?我看你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又松開的,睡得不怎麼老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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