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你跟……”胡畔拿著電話,話沒說完停下了,“掛掉了。”
“怎麼了?”陳澗問。
“聽聲音是個阿姨,打電話來問是不是昨天有大學生入住,”胡畔說,“我以為是哪個同學的家長,就問她找誰,她說找老板。”
“找老板?”陳澗愣了。
“對啊,我就覺得很奇怪,聽著就是學生家長,但又要找老板,”胡畔皺皺眉,“我說老板今天出去了,可以跟店長說,她就掛了。”
“沒說是哪個學生的家長嗎?” 陳澗問。
“我都沒回答她是不是有大學生呢,我隻是直接問的找誰。”胡畔說。
陳澗沉默了一會兒:“她要再打電話來,就說老板去市裡了,讓她留下姓名電話。”
“嗯。”胡畔點點頭。
“還有,”陳澗又補了一句,“如果她問,我們老板姓陳。”
胡畔頓了頓馬上明白了:“知道了,叫陳澗。”
“嗯。”陳澗笑了笑。
大概是因為三樓住了歡樂豆,單羽昨天晚上是在辦公室那個臥室裡睡的,陳澗敲門的時候他剛起來,還穿著睡衣。
“吵醒你了?”陳澗問。
“沒,”單羽靠回沙發,打了呵欠,“我親愛的表弟出發前給我打了個電話,說中午他們不在民宿吃,晚上才回來吃。”
“……這需要跟你說嗎?”陳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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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我煩他呢。”單羽嘖了一聲。
“有個事兒,有點兒奇怪,”陳澗說,“馬上來跟你說一聲。”
“嗯。”單羽看著他。
“胡畔剛接了個電話,打到前臺的……”陳澗把剛才的事兒說了,“不知道她還會不會再打過來,反正我跟胡畔交待了,要問起來就說老板是陳澗。”
“哎,我又被開除了啊。”單羽笑了起來。
“你知道這個阿姨是誰嗎?”陳澗問,“一會兒要再打電話來怎麼處理?”
單羽仰頭靠在沙發上,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劉悟真能給我找麻煩啊……”
“劉悟的媽媽嗎?”陳澗問。
“不是他媽,就是我媽,”單羽皺著眉,“我就知道他會露餡兒,腦子和嘴都跟篩子似的。”
陳澗沒出聲,不知道該怎麼說,他還記得單羽之前說過,兩家父母都不讓劉悟跟單羽玩。
“一會兒再打過來,就你接。”單羽說。
“怎麼說?”陳澗問。
“不知道,”單羽說,“你看著辦吧老板。”
“老板,”胡畔把電話遞了過來,按下了靜音,“還是那個阿姨,不過她好像知道老板是誰……”
“我先蒙一下吧。”陳澗咬咬嘴唇。
當個店長還要冒充老板應付老板家的長輩,這種事兒光想想都覺得壓力很大。
而且老板還沒有任何明確指示。
他清了清嗓子,示意胡畔,胡畔又按了一下,取消了靜音,他吸了口氣,努力平靜地開口:“您好,請問……”
“你好,”那邊傳來一個聽上去很和氣的女聲,“麻煩讓單羽接電話。”
胡畔沒說錯。
還沒開始裝,就已經被識破了。
“我們這裡沒有叫單羽的,”陳澗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您是不是打錯了?”
“您貴姓?”那邊的阿姨問。
“免貴姓陳。”陳澗感覺自己手心都開始冒汗,電梯門這時候打開了,單羽從裡面走了出來,他有一種衝過去把單羽抓到電話跟前兒自己說的衝動。
“經理?還是店長?或者是領班?”阿姨又問。
不能回答,不能回答,別上當。
“我是這裡的老板。”陳澗堅強地回答。
單羽走了過來,往前臺桌子上一靠,看著他。
“她不信。”胡畔湊到單羽旁邊低聲說。
單羽嘖了一聲。
“你每月拿多少工資啊孩子?”阿姨說,“你清楚我是誰嗎?清楚是什麼事兒嗎?就幫他擔責任?”
“這樣吧女士,”陳澗說,裝是裝不下去了,人家根本連一絲兒都沒信,他隻能賣了單羽,“您留下你的電話,他回來了我讓他給您回電話。”
陳澗說完看了單羽一眼。
單羽點了點頭。
“把電話給他。”那邊的阿姨一直很和氣,直到這句,語氣才略微嚴肅了一些,帶著命令。
說實話,他現在確信電話那邊的阿姨,是單羽的媽媽,這平靜語氣裡帶著的壓迫感,跟單羽一模一樣。
單羽終於嘆了口氣,手伸了過來:“給我吧。”
陳澗迅速把電話放到了他手裡。
“喂。”單羽把電話放到耳邊。
“打算躲到什麼時候?”老媽的聲音從聽筒裡傳來,帶著稍許有些陌生的熟悉感覺。
“我一會兒給你打過去。”單羽說。
“現在聊。”老媽說。
“我這兒一屋子人,”單羽說,“說話不方便。”
“去旁邊啊。”老媽說。
“我怎麼去?”單羽看了看眼前的電話,“你往我們傳真機上打的電話。”
“新號碼給我說一下,”老媽說,“我打你手機。”
單羽沒說話。
“那你就站前臺跟你員工共享這個電話吧。”老媽說。
第033章
很久沒聽到老媽的聲音了, 雖然隻是在電話裡,單羽心裡還是微微顫了一下,有想念, 也有疏離。
自從進去之後, 他就一直拒絕父母探望, 其實也不僅僅是父母,除了劉悟, 他沒見過任何人。
見劉悟那次也是因為劉悟馬上要會考了,怕他心情不好影響考試。
而出來以後,也是沒見過除了劉悟之外的任何家人親戚。
說不清具體是為了什麼, 就像是緩不過來勁似的, 他不知道該怎麼去解釋, 又該怎麼去面對。
也懶得。
“傷怎麼樣了?”老媽問, “傷哪兒了?”
“嗯?”單羽愣了愣,要說老媽能把電話打到這兒他並不算太奇怪,畢竟劉悟說了是去哪兒玩, 挨家打電話問就行。
但受傷這事兒,他交待了劉悟不能說……當然,劉悟應該是沒說, 要不老媽不會不知道傷哪兒了……
“小悟開他爸的車跑了兩趟醫院,都是接的你吧, ”老媽說,“行車記錄上能查到。”
“百密一疏啊。”單羽皺了皺眉。
“有他在哪兒來的密, 全是疏, ”老媽說, “傷嚴重嗎?”
“不嚴重, 已經好了。”單羽說。
“打算什麼時候回家看看?”老媽問。
單羽沉默了一會兒:“再說吧, 這邊兒挺忙的,剛開業。”
“單羽,”老媽停了幾秒鍾,“我跟你說過,我和你爸爸對你的人生沒有什麼預設,你不需要證明什麼。”
“我知道。”單羽閉了閉眼睛。
“那就這樣吧,你自己想想,”老媽說,“另外小悟一直不接你舅媽的電話,你告訴他給家裡打個電話,保密沒這麼保的,這跟大喊我有事兒瞞著你們有什麼區別。”
“嗯。”單羽笑了笑。
單羽把電話聽筒放回傳真機上時,陳澗猛地松了口氣,這會兒他才發現自己一直都有點兒僵硬,杵前臺這兒都沒想著回避一下。
不過好在胡畔也沒回避,甚至還聽得緊張而專注,單羽掛電話的時候,她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拍了拍胸口:“哎呦。”
“心理素質有點兒差啊。”單羽看了她一眼。
“我害怕所有的爸爸媽媽,”胡畔呼出一口氣,“你媽罵你了嗎?”
畔畔!
你問什麼呢?
陳澗看著胡畔。
這種時候問這個不合適吧?
“沒,”單羽笑了笑,“罵我幹嘛。”
“費這麼大勁打個電話過來,不是為了罵你嗎?”胡畔說,“你是不是跟家裡沒聯系啊?他們都找不到你,這要我媽,這麼找到我,當場就會過來把我撕了。”
“撕不了,”單羽說,“店裡這麼些人給你撐腰,誰敢碰你。”
“我現在是有靠山的人了!”胡畔笑著跑到吧臺旁邊的冰箱裡給單羽拿了瓶可樂:“謝謝單老板,這個有糖的。”
“謝謝。”單羽笑笑。
陳澗跟單羽一塊兒走到咖啡廳,拿了兩塊餅幹給單羽,然後跟他一塊兒坐下了。
“剛辛苦了啊,陳店長。”單羽撕開小餅幹。
“沒。”陳澗笑笑,還有點兒沒緩過來。
並不完全是因為那個電話,而是因為胡畔和單羽的對話。
胡畔是個有些大大咧咧的小姑娘,生活很苦,但她始終乍乍乎乎帶著幾分沒有規矩的仗義和熱情。
還有坦然。
沒錯就是坦然。
輕松而坦然。
他突然有些羨慕。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自己跟單羽說話變得不那麼坦然了。
從“越界”那次開始的嗎?
也許是,但似乎也不準確,更確切的感覺是他想要盡量控制自己對單羽的任何好奇和探究,是因為會越界,還是怕有什麼誤會……
說不清。
“喲,單老板也在,”有人從咖啡廳通往花園的側門走了進來,“我還想著就找陳店長聊聊就行呢,巧了。”
陳澗轉過頭,看到了裡面良野的賀老板。
後面是一臉不爽跟著過來的三餅,看來是想攔沒攔住。
“賀老板,”陳澗站了起來,看賀良似乎是打算一直往單羽那邊走,他側了一步攔在了單羽面前,“有事兒打個電話過來就行,怎麼還專門跑過來了?”
裡面三家雖然表面上跟大隱沒什麼矛盾了,但私下肯定還是不爽的,特別是這幾天劉悟那幫大學生一來,歡樂豆們在店裡很安靜,但出了門那是相當鬧騰的,一路歡聲笑語襯得大隱跟爆房了似的。
賀良這趟過來還不一定是為了什麼事兒呢。
說不定就是氣不過趁單瘸子不備上去就打兩拳也沒準兒。
“我正好每天這個時間都出去走走,路過,”賀良被他攔了一下,隻好停下了,“進來聊兩句。”
“坐。”單羽在陳澗身後說了一句。
賀良猶豫了一下,在旁邊那桌的椅子上坐下了。
跟著過來的三餅也沒走,就在門口的長椅上坐下了。
“賀老板喝杯咖啡嗎?”胡畔跑了過來。
“麻煩妹妹給我杯冰美式吧。”賀良說。
“不麻煩,稍等。”胡畔說。
“大隱現在是走上正軌了,”賀良看著前廳那邊剛買了兩拖車菜回來的趙芳芳,“生意興隆啊,真替單老板高興。”
單羽沒出聲,甚至沒往賀良那邊看。
單老板!你聽到了沒!人恭喜你呢!
不是恭喜陳店長!
“謝謝賀老板,”陳澗沒等到單羽說話,隻得趕緊接上,“長假嘛,生意都好。”
“我們裡面幾家生意可沒有這麼火爆,”賀良笑著說,“還是大隱經營有方啊。”
賀良這話聽字兒是一個意思,聽語氣似乎又是另一個意思了,陳澗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