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手……”三餅不太放心。
沒等他說完,單羽已經開著車出了院門。
小鎮的氣溫比市裡要低好幾度,風也大,單羽車開到村口的時候就感覺手都凍麻了。
他把車停在了小豆兒家門口。
小豆兒正在院子裡拿著根粉筆畫畫,抬頭看到是他的時候很驚喜地喊了一聲:“老板哥哥!”
“爺爺奶奶呢?你一個人?”單羽下了車,進了院子,看了一圈發現沒有人,陳澗也沒在。
“奶奶在睡覺呢,爺爺看人打牌去啦。”小豆兒說。
“陳澗哥哥呢?他沒在嗎?”單羽問。
“他去他幹媽那兒了,”小豆兒說,“一會兒就回來。”
陳澗還有個幹媽?
這個一會兒,還挺長的。
中間小豆兒玩累都去睡覺了。
單羽坐在院子裡出神。
聽到摩託車聲音的時候他站了起來,走出了院子。
一輛摩託車從進山的方向開了過來,車燈打到他身上的時候,摩託車猛地減了速。
車在距離他還有幾米遠的地方停了下來,接著陳澗跳下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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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前走了幾步還有點兒不相信似的問了一句:“單羽?”
“你夜盲啊?”單羽說。
“你手怎麼了?”陳澗快步走到了他面前。
單羽沒說話。
陳澗也沒說話,視線從他纏著繃帶的手慢慢移回了他臉上。
夜風吹過,陳澗額前的頭發晃動著,遮掉了一半的眼睛,看不清眼神。
四周很靜,偶爾幾聲狗叫,能聽到遠處河水流過的聲音。
還有陳澗的呼吸聲。
別動。
單羽,別動!
……
去他媽的。
單羽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抬起了胳膊,摟住了陳澗。
第047章
摟住陳澗的瞬間, 兩人的耳尖輕輕擦過。
這個微小到幾乎無法察覺的觸碰之間,耳邊寂靜的聲音全都消失了。
聽不到河水流過的聲音,聽不到風吹過的聲音, 夜蟲低聲鳴叫的聲音, 包括陳澗的呼吸聲, 都在他抱住陳澗的瞬間消失了。
但又有一個聲音很快地從無聲中回來,輕輕掃過耳邊。
是陳澗的呼吸。
二十秒內, 除了這個呼吸,單羽沒有再聽到任何聲音。
他沒有動,沒有松開陳澗, 也沒有開口說話。
時間像是過去了很久, 但又像是就那麼幾秒。
單羽微微側頭時, 再次碰到了陳澗的耳朵尖, 這冷得他想哆嗦的夜風裡,陳澗的耳朵尖是滾燙的。
單羽摟著陳澗的手松了松,這個面對面擁抱的姿勢陳澗是沒法扇他臉的, 但可以肘擊,還可以抬膝重擊,甚至可以直接一腦袋磕過來……
就在他準備松手退開的時候, 陳澗動了。
陳澗的胳膊抬了起來,伸到他身後, 抱住了他。
跟他在醫院伸手擋眼睛的那種若即若離不太一樣,這個擁抱是實心的。
先是輕輕環住, 微微停頓之後收緊。
單羽準備離開的胳膊就那麼半舉著定在了空中, 不敢動, 生怕哪個關節姿勢不夠優美就會讓陳澗受驚離開。
“你手怎麼弄的?”陳澗聲音很低, 但就在耳邊。
“沒事兒, ”單羽說,“回去跟你說。”
“嗯。”陳澗應了一聲。
沉默了幾秒鍾之後,陳澗松開了胳膊。
單羽跟著也松了手。
放松的一瞬間感覺自己後背都酸了。
“你……”陳澗看著他,“什麼時候回來的?”
“二十分鍾之前。”單羽說。
陳澗愣了愣,轉身往摩託車那邊走過去:“吃飯了嗎?”
“沒。”單羽說。
陳澗腳步停頓了一下,回頭看了他一眼:“怎麼不先……吃了飯的?”
“你手機是賣掉還債了嗎?”單羽問。
陳澗停下了,從兜裡摸出手機,按亮了屏幕,等了幾秒,屏幕又黑了。
“沒信號,等我重啟一下,”陳澗低頭看著手機,“這手機舊了,有時候信號有了也連不上,得重啟。”
單羽沒說話,跟陳澗一塊兒沉默地等著他手機重啟。
過了一會兒,手機屏幕重新亮起,接就是一陣叮叮嘰嘰嗶嗶的各種提示音。
“業務挺繁忙啊。”單羽說。
陳澗沒說話,在手機上點了兩下,估計是打開了乏單可陳的消息,看了一眼之後往他這邊又走了過來。
“我那會兒……在山裡,”陳澗說,“沒信號。”
“你幹媽住山裡啊?”單羽問。
“嗯?”陳澗看著他,“誰跟你說的?”
“我妹妹,”單羽說,“小豆兒說的。”
陳澗笑了笑,想想又點了點頭:“算是吧。”
“什麼叫算是吧?”單羽問,陳澗這個回答,基本能確定他幹媽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幹媽,或者幹媽就是個借口,“你幹媽山魈啊。”
陳澗嘆了口氣,沒說話。
“走,”單羽往小豆兒家院門走過去,三餅的摩託車就停在門口,“看看你幹媽去。”
“……明天吧,”陳澗說,“天都黑了。”
“你還怕黑啊?”單羽問。
“不是,”陳澗看到了三餅的摩託車,“你開的三餅的車?”
“嗯。”單羽點了點頭。
陳澗沒說話,有點兒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感覺。
一片猝不及防的混亂裡帶著這幾天以來最真切的踏實。
車燈照亮單羽臉的那一瞬間,他就在自己的錯愕中感受到了踏實,那種一切最終都落了地,穩穩當當的感覺。
“我帶你吧,”陳澗說,“出了村子就沒有燈了,路不好開。”
單羽轉身又走了回來。
陳澗跨到車上,把車掉了個頭,單羽坐到了後座上,右胳膊肘架到他肩膀上,纏滿了繃帶的手就在他右前方。
“扶好。”陳澗說。
單羽的左手扶在了他腰側。
陳澗想說要不摟著也行,如果後面是三餅他們,這會兒肯定是摟腰的,這條路顛簸得很,就這麼一隻手扶著,肯定坐不穩。
但他說不出口。
單羽沒事兒就在健身房上吊,也許核心強大呢。
他擰了一下油門,車開了出去。
村裡的路是新修的,很平,但是出了村之後,路立馬就變成了土路,車燈照過去一片坑窪。
路過第一個坎兒的時候,他減了速,但車還是跟著拋了一下。
“操!”單羽晃了一下,扶著他腰的手直接一把抓了上去。
“哎!”陳澗隻覺得一陣疼,趕緊回手抓著單羽的手腕往前帶了一把。
單羽摟在了他腰上。
“後面都是這種路。”陳澗說。
“嗯。”單羽在後面應了一聲。
陳澗沒再說話,盯著前面的路。
他自己開出來的不會太在意路平不平,反正顛不顛的也不至於翻了,但單羽右手這個狀態是肯定不受力的,就一隻手,一個不合適還真有可能被甩下車。
一路單羽都沒有再說話,陳澗也沉默著。
四周已經沒有了燈光,月光開始慢慢鋪出了模糊的銀色。
陳澗在一條岔路的盡頭停下了車。
“也沒多遠。”單羽下了車。
“嗯,以前都走路過來,”陳澗說,“太遠了走不了。”
這裡是小時候媽媽總會帶他來的地方,在媽媽身體還好的時候,會帶他來這邊摘各種蘑菇。
具體的他都已經記不清了,腦子裡隻有這麼一個像章節梗概一樣的記憶,還有媽媽的笑臉。
不過他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會來這裡。
陳澗拿出手機打開了燈照著,帶著單羽往林子裡走了十幾米,然後停下了。
單羽看著面前的林子,有點兒沒看明白。
陳澗走到面前的一棵樹邊,拍了拍樹幹,回頭看著他:“這棵樹。”
“幹媽?”單羽問。
“嗯,”陳澗點了點頭,“我媽帶我來認的。”
單羽愣在了原地。
居然真的是幹媽,但也居然真不是人。
“這位幹媽……”單羽猶豫了一下,“是起到一個什麼作用?”
陳澗沒說話,靠在樹幹上坐下了。
過了一會兒才說了一句:“心理安慰。”
單羽沒有說話。
這棵樹,在已經連家都沒有了的陳澗心裡,大概是他跟媽媽唯一能觸碰得到的真實存在了。
他慢慢走過去,蹲在了陳澗面前,左腿不能受力,他不得不用右膝蓋頂著地面。
陳澗看著他的腿。
“碰上什麼事兒了嗎?”單羽問,“這兩天。”
陳澗的視線很快地往他臉上掃過,又移開了:“也沒有,就是……想休息一天,很久沒來這兒看看了。”
“請假為什麼不跟我說?”單羽問。
“……你忙著呢吧,”陳澗說,“這邊也沒什麼事兒,我就給自己批了。”
“我不忙。”單羽說。
陳澗看了他一眼:“我以為你忙,你說兩三天……”
“兩三天怎麼了?我不是兩三天回來的嗎?”單羽問。
“……今天是第四天。”陳澗說。
嚯。
時間觀念還挺強。
單羽其實還想追問下去,但最後還是選擇了閉嘴,這會兒也隻是趁著陳澗沒有防備而已。
他在旁邊找了塊石頭坐下,跟陳澗一塊兒沉默地吹著山風。
不知道陳澗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