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是不是沒吃東西光喝酒了……”陳澗說。
跟熱鬧的大隱一比,良野這邊就顯得格外安靜, 樓上有間房開著窗, 客人沒過去玩, 但探出半個身子正往大隱那邊看, 還拿手機拍著。
大李就在院子裡抽煙, 陳澗跟他打了個招呼,先聊了幾句篝火節的事兒,三餅在人家院子轉悠了半圈去了廚房,過了一會兒拖著個大油桶回來了。
“李哥這個借我們用用吧。”三餅說。
“你們那個火不夠嗎?”大李問。
“不夠呢。”三餅拖著桶就走。
“……用吧用吧。”大李有些無奈。
“不好意思了李哥,明天收拾幹淨給你們放回來。”陳澗說。
“沒事兒沒事兒,”大李說,“那個桶我們之前也就是烤個地瓜,都是燒火用的。”
“謝謝了,”陳澗說,“那篝火節的事兒就那麼定吧,我們負責買的東西你給我列個單子就行。”
“好。”大李點點頭。
大李之前給的文檔內容意思是讓先各家交錢,作為場地和買東西的費用,但單羽沒同意,場地和工作人員的費用,包括一些軟性費用都可以先交,但買東西具體要買多少,開清單,他們直接去買。
“都不是傻子,這都已經給他們留出錢了,就別想著往採購上再弄錢了。”單羽說。
拖著桶回到花園裡的三餅仿佛普羅米修斯,受到了熱烈歡迎。
大家七手八腳地給這個桶弄火的時候,陳澗坐回了單羽身邊,單羽正把一個裝著燉魚的碗放在腿上,左手拿著小豆兒的兒童筷子吃魚。
陳澗把碗拿了起來給他端著:“誰這麼有眼力見兒給你弄一碗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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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眼兒嶽朗,”單羽說,“他以前玩摩託把倆胳膊都摔斷的時候,我鼓勵他學習用腳吃飯,這麼多年還記著呢,要報復。”
陳澗沒忍住笑了起來,端碗的手都有點兒抖:“你真損。”
“我還給他找了教學視頻呢。”單羽夾了一塊魚,慢慢吃著。
“你真一點兒都不冤。”陳澗說。
單羽笑著沒說話。
破例說偶爾就偶爾。
還挺嚴格。
“我跟大李說了錢的事兒了,他們沒什麼意見,”陳澗說,“明天他把卡號和採購清單給我,我就安排了。”
“嗯。”單羽咽下魚,點了點頭,“有個事兒我有點兒不好意思得跟你說一下。”
“什麼?”陳澗愣了愣。
你還有不好意思的事兒?
“你衣服燙了個洞。”單羽放下筷子,扯起外套下擺,向陳澗展示了一下那個應該是被火星子崩出來的洞。
“沒事兒,”陳澗說,“舊衣服了。”
“我賠一件給你吧。”單羽說,“正好我自己也得買。”
“不用,”陳澗趕緊說,“就這麼個洞我自己要勾壞了都懶得管。”
“這衣服對你來說沒什麼重要意義吧?”單羽問,“我看挺舊了,你一直還穿著。”
“重要意義就是不想花錢買新的。”陳澗說。
“……哦。”單羽笑了起來,拿起筷子夾了塊魚吃著。
胡畔端著個託盤過來了,臉上已經泛出紅暈了,一看就沒少喝,難為她託盤上除了剛烤出來的肉串,還放著兩杯酒,居然沒灑出來。
“我調的酒,嘗嘗。”胡畔把託盤往他倆面前一遞。
陳澗趕緊把手裡的碗放到一邊,又順手把單羽手裡的兒童筷子一把拿走了,接過了託盤。
“怎麼調的?”單羽拿了一杯酒。
“就是紅酒加檸檬汁。”胡畔說。
單羽笑了笑,喝了一口:“不錯。”
胡畔準備走開的時候,單羽又叫住了她:“畔畔。”
“哎。”胡畔彎下腰。
“辛苦了。”單羽從兜裡摸出了一個紅包,放到了胡畔手裡。
“啊!”胡畔接過紅包,飛快地在紅包上捏了幾下,“少說有兩千啊,老板萬歲……這是壓歲錢嗎?”
“誰十一月就給壓歲錢啊,”單羽說,“就是辛苦紅包,悄悄的,叫趙姐過來。”
“好嘞!”胡畔把紅包揣到懷裡,轉身飛快地跑開了。
“不是說開會的時候發嗎?”陳澗看著單羽。
“現在高興,喝酒了興奮,”單羽說,“不管了。”
趙芳芳很快小跑著就過來了:“單老板你找我?”
“趙姐辛苦了,”單羽拿出紅包遞給她,“每天做飯收拾的,你最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畔畔他們總幫我呢。”趙芳芳把紅包揣好,笑得停不下來。
“一會兒不用你收拾,”單羽說,“他們一塊兒弄就行,你吃好玩好就行。”
“哎!”趙芳芳一個勁點頭。
陳澗沒說話,在旁邊一邊喝酒一邊看著單老板收買人心,也許是因為大家都喝了酒,玩玩鬧鬧的這會兒都情緒興奮,收到紅包的時候都格外高興。
陳澗都懷疑單羽是不是故意挑的這個時候。
陳二虎收到紅包的時候,眼淚都快下來了,借著火光裡能看到他眼眶裡一直閃著。
“陳老板這陣兒受委屈了。”單羽拍拍陳二虎的胳膊。
陳二虎沒說話,隻是用力搖了搖頭,然後轉身快步走開了,走慢點兒可能就要淚灑當場。
死心塌地啊,死心塌地啊……
“陳二虎是不是比別人的多點兒?”陳澗小聲問。
“店長眼神兒不錯啊,”單羽轉頭看著他,“這都能看出來?”
“我對錢比較敏感。”陳澗如實回答。
“別人是兩千,他那裡頭是五千,”單羽說,“畢竟是陳老板,那錢還是打著他哥旗號要來的,過年還能再發一撥大點兒的。”
陳澗笑了笑。
“感謝陳大虎。”單羽舉起杯子,歪向陳澗這邊。
“感謝陳大虎。”陳澗也舉起杯子,跟單羽的杯子輕輕磕了一下。
單羽喝掉了杯子裡的酒,把空杯子放到腳邊,陳澗看了一眼,他腳邊有八個杯子,啤酒杯紅酒杯都有。
本來想說手上有傷是不是別喝那麼多,但想想這人腿還上著外固定的時候都沒少喝,也就沒說。
陳澗把自己杯子裡的酒也喝了,杯子放到一邊,發現自己也沒比單羽喝得少多少,旁邊小石頭臺子上放著七個杯子。
他挺長時間沒這麼喝酒了,雖然沒有太大感覺,但莫名其妙心情挺好的。
思維活躍。
很開朗。
轉頭回來的時候,單羽把一個紅包放到了他手裡:“店長辛苦了。”
“謝謝老板,”陳澗接過紅包,然後就愣了愣,“這麼多?”
他這個紅包是最厚的,紅包也是最大的,沉甸甸的,他這些年不少錢還的時候都是現金,所以一捏就能捏出來,這裡頭應該是八千。
“唯一管理層,店裡什麼事兒你都操著心,”單羽說,“白來的錢,多分點兒吧。”
陳澗猶豫了一下,沒再說話,把紅包往外套內兜裡塞,因為太厚,他又不好意思有太大動作怕被人看到,塞了好幾下都沒塞進去。
單羽嘆了口氣,纏著繃帶的手扒拉開他外套,把紅包塞進了他內兜裡:“就你這動靜,出去偷東西十次要被人揍十二次。”
“……被人揍一次就得提高技術了,”陳澗說,“還讓人揍十二次,陳二虎都不能笨得這麼執著。”
單羽靠回椅子上,笑了起來。
這個動作有點兒大,陳澗能聞到從他身上撲過來的香味,就是第一次在307撞見單羽時聞到的那種淡淡的海水的味道。
很好聞。
他也靠回椅子裡,定了定神。
“會不會太多了。”他找回了之前的重點。
“本來想放一萬,就是怕你覺得太多了,”單羽說,“要說理由,充分的,店長負責事兒多,你基本都沒怎麼休息過,要說私心,肯定也有。”
陳澗沒說話。
“我盡量控制了,”單羽說,“但不可能做到一點兒都沒有,你記著這錢是白來的就行,我不會拿自己的錢這麼幹。”
這話說得很直白坦然,沒給陳澗留出任何自己琢磨的空間。
他沉默了一會兒之後說了一聲:“謝謝。”
“不用謝,這是一個偉大的老板該做的。”單羽說。
陳澗頓了頓,偏開頭笑了起來。
開朗。
“雪季肯定比之前長假賺得多,”單羽說,“拿了我的錢,就好好幹,雪季爭取賺一大筆。”
“提前收買人心。”陳澗說。
單羽轉過頭看著他:“嗯。”
店裡準備的肉挺多的,除了趙芳芳做的,還買了不少現成的,良野也有客人過來玩,大概是為了不讓人覺得佔了大隱便宜,大李又讓他們廚房送了些地瓜和雞翅過來。
這幫人邊吃邊喝,鬧得很歡,連周樂成都加入了篝火蹦蹦團,圍著兩個火堆跳了差不多一個小時,估計是體力不夠了才坐到了一邊喝著果汁。
胡畔體力驚人,拽著三餅他們帶著客人還繼續蹦著。
看得出三餅是累了的,爆炸頭都累塌了,但胡畔還在跳,爆炸頭一點兒沒塌,他就也一直跟著沒停。
陳澗感覺自己是不是得調一下明天的排班,讓三餅上午多睡會兒。
“我們要去夜遊,”嶽朗拎著個紅酒瓶子過來了,仰頭懟著瓶口喝了一口,看著他倆,“去嗎?”
陳澗沒出聲,不確定這話是對著誰說的。
“什麼玩意兒?”單羽看著嶽朗。
“夜!遊啊!”姚熠跟了過來,手挎著嶽朗肩膀掛在他身上,“反正你一會兒回房間也照例失眠,不如出去轉轉,醒醒酒,順便拍點兒夜景,我一堆相機鏡頭什麼的不能白扛來啊。”
“反正也不是你扛,”單羽說,“帶著力巴兒呢。”
“那我倆去了啊,不走遠,就去你說的那個,上去五百米的那個小觀景臺。”嶽朗舉起瓶子衝他倆晃了晃,跟姚熠一塊兒往花園後門走了出去。
“狗東西。”單羽站了起來,看樣子是不放心,打算跟出去。
陳澗也站了起來。
“你去嗎?”單羽問。
“去,”陳澗往後門走過去,“他倆喝多了吧,出點兒什麼事也不能指望你那個手啊。”
“你也沒少喝。”單羽跟了過來,“錢揣好了,別掉了。”
陳澗摸了摸左邊內兜裡的紅包,身體幅度很大地往左邊傾了一下:“這麼重,很難忽略啊。”
單羽看著他:“喝點兒酒把陳魚落雁的人格都切出來了是吧。”
陳澗沒說話,笑了起來。
開朗。
老天爺還是給面子的,往山上那個小觀景臺走過去的時候,風居然比之前小些了。
不過再怎麼說也是深夜了,氣溫降了不少,陳澗邊走邊回頭看了單羽一眼:“你冷嗎?”
“還行。”單羽說。
“你拿的那件比我身上這件薄,”陳澗說,“你要冷的話就……換這件給你。”
“你怎麼不明年夏天再說。”單羽說。
“不發神經半夜上山的話那件是夠的。”陳澗說。
“……不冷,走吧,”單羽笑了笑,“酒真他媽是個好東西。”
嶽朗兩口子酒量還挺不錯的,喝了一晚上,這會兒走山道都還是穩的,速度還不慢。
姚熠還能唱歌。
“小熠姐唱歌挺好聽。”陳澗說。
“是,我們那屆的校花,能唱能跳成績好。”單羽說。
“你們是同學嗎?”陳澗問。
“嗯,”單羽點點頭,“要沒我這層關系,嶽朗哪有機會認識她。”
“我聽到了啊。”嶽朗在前面喊了一嗓子。
單羽笑了笑。
沒多大一會兒,小觀景臺就到了,這裡視野沒有單羽上回睡覺的位置好,但夜景已經很美了,而且因為能更清楚地看到月光下安靜的村莊,有種更靜謐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