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氏來四宜堂坐了坐,單獨給華陽講了東院那邊審問的進展。
齊氏隻有一個幫手,便是她的表哥楊管事。
楊管事年輕時在陵州城一個商戶家裡做過掌櫃,很會接人待物,人也有見識,齊氏嫁到陳家不久,就說服老太太與丈夫,將楊管事引薦到了陳家。
陳廷鑑交待過陳廷實不許收受任何的好處,外面那些行賄的在陳廷實、老太太這裡碰了釘子,便嘗試著打通齊氏這邊,沒想到還真通了,隻是齊氏謹慎,她很少親自出面,都是楊管事代為交接。
說完這個,孫氏又對華陽說了很多陳廷鑑作為兒子、兄長的不容易。
華陽聽懂了,公爹會處罰齊氏,但對親弟弟,公爹不願追究。
又能追究什麼呢,陳廷實一分銀子沒貪,也不是他換了老太太的人參,他唯一的錯就是太懦弱,當不了家。
於公,陳廷實沒有觸犯任何律法,於私,怪不怪他是公爹的自由,華陽不會幹涉。
送走婆母,華陽繼續給父皇、母後寫信。
白天就這麼過去了,傍晚陳敬宗歸家,又是一身泥,好在昨晚睡得香,他又恢復了平時的精力十足。
天黑之後,這家伙果然如華陽意料的那樣,上了床就往她身上壓。
華陽嫌他太重,掙扎著要把他掀開。
“不是誇我強壯威武,力大如牛?”陳敬宗扣著她的腕子,緊貼著她的背。
華陽:“你偷看我的信,還好意思說?”
陳敬宗:“沒看之前,我如何知道那是書信?”
論厚顏無恥,華陽甘拜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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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敬宗將她翻了過來。
華陽緊緊地閉著眼睛。
陳敬宗笑著撈起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喜歡就摸,我沒你那麼小氣。”
華陽“啪”的一掌打下去。
輕輕脆脆的一聲響在拔步床內蕩開,平添幾分曖昧。
華陽全身都燙了起來。
陳敬宗重新撈起她的手,她卻摸也不是,打也不是。
陳敬宗俯身,在她耳邊哄道:“乖乖別動,明天給你開葷。”
華陽:……
她根本就沒有饞他的肉!
第23章
七月中旬, 陳廷鑑的請罪折子與華陽的三封家書一起送進了御書房。
景順帝先撿起了女兒的三封家書,看到第一封上的“父皇親啟”,景順帝欣慰地笑了。
五月裡女兒也寫了信回來, 一封給皇後,一封給太子, 唯獨沒有給他的,雖然給皇後的那封信裡也提到了對他的關心,景順帝還是有點不是滋味兒。
他子嗣不多,加起來總共兩兒兩女,分別是皇後、貴妃所生。
這四個孩子, 除了對兒子們抱有不同的寄託, 景順帝最疼愛的其實是小女兒華陽。
皇後是皇宮這種地方都少見的美人, 華陽的美貌竟比皇後還要勝過幾分, 從小就出落得鍾靈毓秀嬌憨可愛,是那種哪怕她繃著臉甩了人一個耳光, 挨打的人也要擔心她會不會手疼的美。
在景順帝眼中, 女兒就像一顆能夠讓人忘憂提神的仙果, 無論他為何事頭疼煩惱,隻要看到女兒, 身心便會舒暢起來。
小時候的女兒很黏他, 總是喜歡跑到他身邊玩,一口一個父皇,叫得比籠子裡的珍品百靈鳥還好聽。
可惜後來他酒後糊塗強寵了一個宮女, 事後才發現那一幕可能被女兒撞見了。
自此女兒很少再往他身邊湊, 景順帝表面裝作不知真相, 實則也恥於再主動去找女兒。
但華陽依然是他最喜歡的孩子。
“將這兩封給皇後、太子送去。”
景順帝又對比了一番三封家書的厚度, 發現給他的這封最有份量, 笑著將另外兩封交給旁邊伺候的太監。
太監託著信出去了,景順帝剪開信封,取出信紙來。
看著看著,景順帝皺起眉頭,暫且放下女兒的信,打開了陳廷鑑的折子。
這下景順帝明白了,原來是陳廷鑑老家的弟妹背著家裡貪了兩萬多兩銀子,還有一些田產鋪子。
陳廷鑑除了寫請罪折子,還送了一隻箱籠過來,裝的就是齊氏所貪金銀珠寶以及田契、房契。
先帝朝時貪官掌權,國庫常年入不敷出,景順帝登基後大力懲治貪官,重用能臣改善民生,國庫的賬目好看了點,但朝廷的各方面用度依然緊巴巴的,如今白得兩萬多兩,哪怕與國需相比隻是一個小數目,景順帝也很高興。底下那些官員豪紳,有銀子不肯幫朝廷分憂,私底下孝敬別人,最後還不是送到了他手裡?
至於齊氏一個婦人,景順帝根本沒放在眼裡。
景順帝喊來一個秉筆太監,由他口述,給陳廷鑑回復。
第一件事,關於那些賄賂,凡是為官者,鑑於每個官員行賄的數量都不高,景順帝決定將每個官員官降兩級,且罰收行賄金額的十倍,以儆效尤。凡是地主豪紳者,每家家主罰二十大板,同樣罰收行賄金額的十倍。
如此一來,光陳家這邊相關官員豪紳的懲罰,景順帝就能給國庫賺回二十多萬兩白銀。
第二件事,景順帝褒獎了陳廷鑑的大義滅親、主動請罪以及防洪有功,安撫陳廷鑑不必過分自責。
第三件事,按照律法,齊氏犯下貪汙、不孝婆母兩罪,當處絞刑,陳家將齊氏及其同黨交給陵州知府衙門便可。而陳廷實治家不嚴,那是陳家的家事,陳廷鑑作為兄長,可自行管教懲戒,杜絕日後再犯。
“皇上仁厚,陳閣老收到您的旨意,必然感激涕零。”
大太監馬公公笑著奉承道。
景順帝摸了摸胡子,陳廷鑑是國之棟梁,他自然不會為了這點小事降罪於他。
正事處理完了,景順帝繼續看女兒的家書,隻見上面所寫全是齊氏貪汙、石橋鎮受災之事,隻在快結尾的時候叫他保重身體。
這樣的家書,沒滋沒味的。
景順帝去了皇後的鳳儀宮。
戚皇後正在看女兒的信,看得太認真,連景順帝進來都沒發現。
景順帝已經五十出頭,戚皇後卻才三十五歲,既保持著年輕時的美貌,又多了成熟婦人的嫵媚風情,也正是因為她這份美貌,景順帝才會在後位空缺多年之後,一舉冊封了她這個剛剛進宮的新寵。
“寫了什麼,笑得像吃了蜜似的。”
景順帝坐到妻子身邊,若戚皇後仔細觀察,會在他臉上發現一絲羨慕。
可此時戚皇後心裡想的全是女兒女婿,笑著將信紙往皇帝丈夫那邊挪了挪:“自華陽出嫁後,每次進宮都要向我抱怨驸馬粗鄙不解風情,如今這小兩口終於過到一起去了。”
景順帝微微眯起眼睛,看到女兒在信上說:“兩位夫兄皆是文人,風雨中獨自行走且艱難,無太多餘力照拂妻子,驸馬卻背我如履平地,女兒方知武夫也有武夫的好。”
簡簡單單的敘述,確實透露出幾分小女兒的甜蜜。
景順帝也笑了,他自然也希望女兒與驸馬夫妻恩愛,過得幸福。
帝後並肩看完了這封信,聊了聊陳家的家事,最後話題又回到女兒身上。景順帝摸著胡子道:“陵州終究是偏遠之地,鎮上更是清貧,華陽在那邊生活多有不便。等年後驸馬除了喪,朕馬上將他調回京城,華陽也好快點回來。”
戚皇後思索片刻,輕聲道:“皇上,陳閣老一家都是純孝之人,年初喪訊傳來,多少人猜測陳閣老會想辦法留在京城,陳閣老卻義無反顧地進宮請辭、歸心似箭。這次他們夫妻肯定會在老家守滿喪,驸馬三兄弟雖然隻需服一年,大概也不願丟下二老先行回京做官。”
景順帝:“你的意思是?”
戚皇後笑道:“丁憂的官員在喪期解除之前,都會提前稟奏朝廷,請朝廷適時安排官職,不如咱們再等等,看驸馬三兄弟的折子裡怎麼說,若他們想即刻回京,您答應就是,若他們想留在陵州方便在二老面前盡孝,那您不如在陵州預備三個空缺給他們,年紀輕輕的三兄弟,在地方歷練一二年於他們也有益。”
景順帝:“果真如此,華陽豈不是要在外面多滯留兩年?”
戚皇後:“是多滯留一年零三個月,後年夏天便可回京。她現在是陳家的媳婦,一年喪都守了,多住一年半便可與兩位嫂子同享孝媳的美名,何樂而不為?”
景順帝:“行吧,那咱們多送些賞賜過去,不能讓她在那邊受苦。”
戚皇後並不擔心,陳家不敢委屈她的女兒。
東宮。
太子正在跟著先生讀書,這位先生雖然沒有陳閣老那麼嚴厲,按照規矩,除非遇到大事,授課時也不能有人來打擾。
將至晌午,課程終於結束。
十歲的太子靠到椅背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先生看他一眼,並沒有像陳閣老那般指責太子的儀態不雅,收拾好桌面行禮告退。
先生走了,太子的大伴太監曹禮笑眯眯地彎著腰走了進來。
太子眉峰微挑:“什麼喜事,笑成這樣?”
曹禮立即從背後拿出一封信,獻寶似的道:“殿下,公主又來信了!”
太子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離開座椅,一把將姐姐的信搶了過來。
父皇母後對他教導嚴格,等闲不許他出宮,他想知道宮外的事都得跟身邊的太監們打聽,姐姐是第一個在外面給他寫信的人。
太子很想姐姐,也想知道姐姐在陵州有沒有遇到什麼新鮮事。
他坐到窗邊,如飢似渴地看起信來。
曹禮站在斜對面,見小主子漸漸皺起眉頭,心裡就是一突,擔心小主子壞了心情,會變得不好伺候。
幸好太子的眉峰很快又舒展開來,最後看向窗外,若有所思。
曹禮好奇問:“殿下,您想什麼呢?”
太子回神,問他:“你見過洪水嗎?”
曹禮嚇了一跳:“殿下怎麼突然提到洪水了?難道陵州那邊發水了?公主可有受傷?”
太子搖搖頭,把信遞給他。
曹禮快速看了一遍,連拍好幾下胸口:“幸好幸好,公主吉人自有天相,沒有遇到大水。”
曹禮今年十八,當初也是家裡發大水死了爹娘,輾轉流落到京城,被人帶進宮裡做了太監。
太子既然有興趣,曹禮就講了些洪災的慘烈。
太子:“朝廷不是每年都會撥銀子專門用來修築河堤?”
曹禮:“那都是用來修大河的,鄉野地方的小河段,多少年都不會漲水泛災,偶爾遇到大雨之年才發一回,加固堤壩不值當。”
太子:“那要是父皇非修不可呢?”
曹禮看看外面,湊到他耳邊小聲道:“那得看國庫有沒有那麼多銀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