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但凌昭這片刻的悵惘在桃子進來換熱茶的時候便被打碎消散了。一切又歸於眼前的現實。


他跟父親到底是不同的。


父親是祖父許多兒子中的一個,是祖母溺愛的幺兒,上面有得力的兄長們。而他,卻是四房唯一的男丁。


因這不同,父親便可以闲雲野鶴,他卻不能。


凌昭重又坐下,將父親的手稿收起,又執起筆,給京中幾位同僚好友寫信。


待再次放下筆輕揉手腕的時候,桃子又一次進來換茶,輕聲提醒:“公子走動走動吧,再過兩刻鍾,又該用飯了。”


久坐亦不夠養生,人就該是動靜結合的。凌昭果然站起來略略舒展腰背,又走到窗前觀賞湖景——眼睛用得時間長了,須得多看看遠方,否則易得“能近祛遠”的眼疾。


這一看,看到了梅林,再轉頭,又看到桃子端著茶盞退出去的背影。


“桃子。”他便喚住了婢女。


桃子轉回來。


凌昭道:“姓林的小姑娘拿來的點心不錯,不能白吃人家的,你給她準備些回禮。”


頓了頓道:“以你的名義。”


雖是以桃子的名義,但既然是凌昭吩咐讓給回禮,那自然是走凌昭的賬,不必桃子自掏腰包。


桃子爽利地答應了。私底下又扯著南燭問:“是不是很好吃啊?”要不然怎麼能都吃掉呢。


南燭說:“我又沒嘗到!”


桃子有主意:“明天你把回禮帶過去,就跟她說我愛吃,請她再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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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燭大為贊同:“那我也要嘗嘗。”


今天早上看著公子沒停直接吃光,南燭就覺得這點心肯定難吃不了。


林嘉給桃子送了點心,自然更要給三夫人送。


把梅露和點心一起送過去,正好方便三夫人烹茶用點心,卻沒想到過去的時候,三房不似平時那般安靜。三夫人似起得比平時更早,屋子裡有動靜。


林嘉過來送東西,平時都送到三夫人的貼身媽媽手裡,今日裡出來接東西的卻是婢女。媽媽還在正房裡。


林嘉小心地問:“靜雨姐姐,三夫人可是身體不適?”要不然怎麼一大早折騰。


靜雨呸道:“別胡說!”向房裡瞧了一眼,似有些無奈,道:“不幹你事,少問。”


但三房的婢女一向都被林嘉“姐姐、姐姐”地哄得都還不錯,靜雨壓低聲音道:“這兩天先別過來了,省得……”


她話未說盡,但林嘉明白,自然是省得被遷怒了。


林嘉扯住她袖角,親昵地小聲道謝:“我回頭給姐姐繡個帕子。”


靜雨一樂,又趕緊肅然,壓低聲音:“趕緊回去吧。”


這屋裡正發脾氣呢。


林嘉沿著回廊往外走,一路豎著耳朵,多少還是聽到了一些。


待回到自己的院子裡,趕緊告訴杜姨娘:“三夫人生四夫人的氣呢。”


杜姨娘驚訝:“怎麼了?”


三夫人孀居已久,四夫人才新寡,按說應該是三夫人同情四夫人,或者欣喜以後有人作伴才是。


林嘉把聽來的告訴了杜姨娘:“四爺下葬後,四夫人這兩天每日照舊給老夫人請安,沒耽擱過。”


“……”杜姨娘扶額,“這……”


杜姨娘就是三房的人,她是再清楚不過了。當年三爺過身,三夫人悲痛欲絕,老夫人怕她哀毀過度,免了她的晨昏定省。那之後,三夫人隻不定期地才去給老夫人請安。


日常隻說自己是個孀居之人,不宜多行走露面。她也確實低調,府中的熱鬧都不參與。節日家宴也幾不出席。保持著成為府裡一個十分令人憐惜的存在。


四夫人這一下子,把她這份理所當然享受的特別待遇給打破了。


好像被貓抓破的臉似的,特別難看。


但你要說四夫人做錯了什麼?又沒有。兒媳給婆婆請安,自古天經地義,並不因為兒子不在了就可以不做了。


恰好相反,兒子沒了,做母親的豈不是更該有媳婦來寬慰服侍?


“那三夫人今天……?”杜姨娘問。


“不知道呢。”林嘉說,“我出來的時候,還在糾結要不要去呢。”


不去吧,讓四夫人比襯得好像愈發地錯了。去吧,又太打臉。


所以三夫人早上才在屋裡發脾氣,媽媽在屋裡勸,婢女出來接林嘉的東西。三房一大早就氣氛陰沉沉的。


杜姨娘哂道:“這以後,且有得氣呢。”


以前可以自怨自艾,道一句命苦。


如今大家都是寡婦了,還都有兒子,看似起點一樣了。


可細品,一個是親兒子,一個是嗣子,一個進士及第,皇帝欽點的探花,連字都是皇帝給賜的,另一個還在考童試。


三夫人全線落了下風,以三夫人那個心性,怕是要難受死了。


“靜雨姐叫我這兩天不要過去。”林嘉道。


“那就不過去。”杜姨娘道,“咱們不去上趕著找氣受。等過了這幾天再說。”


林嘉笑得眼睛眯起來:“嗯!”


第二日南燭揣著桃子準備的回禮,趁凌昭練劍的功夫往梅林南邊轉了一圈,卻又揣著回來了。


凌昭正一劍刺出,抬眼看見他,問:“怎麼了?”


南燭撓撓頭:“今天林姑娘沒來。”


凌昭隻微微頷首,並不再多說話,凝神屏氣,專心練劍。


待用早飯,吃得並不多。


因他為父親服孝,餐餐茹素。聽起來簡單,真做起來,幾日嘴巴裡便淡出鳥來。人都跟著沒了食欲。


李子、柿子把碗碟撤下來,桃子上前看了一眼就皺起眉頭。


但公子沒胃口她們也沒辦法,也不敢多勸。


再一日,南燭還是揣著桃子的回禮去了,林嘉依然沒出現。


回去跟桃子說:“是不是就不來了?”


“那不會。”桃子已經把林嘉的情況基本套出來了,“她依附著三夫人過日子呢。不急,什麼時候看見什麼時候給她就行了。”


如今桃子著急的是凌昭的飲食。青壯男子突然斷了肉食,短短幾日好像就消瘦了。桃子如今哪還有心思惦記自己沒吃到的點心。


第三日南燭又往梅林南邊轉了一圈,終於是見著林嘉了。


“林姑娘可來了。”他喜道,忙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布包給林嘉,“這是桃子姐姐託我帶給姑娘的回禮。”


林嘉意外。


往日裡也做過點心給別的人的,吃就吃了,大家知道她須得討好眾人,也就是嘴上倒個謝,誇一句便過去了。少有因為幾塊點心就給她回禮的。


林嘉有點受寵若驚,忙道:“桃子姐怎麼這麼客氣。不過是幾塊點心,不當什麼的。”


想要推辭,南燭卻已經機靈地塞給了她,嘻嘻笑道:“還不是因為姑娘的點心好吃,桃子姐還想吃呢。姑娘什麼時候再做了,可要記得我們才是。不說了,公子還在那邊,我過去了。”


撒丫子就跑了。


這裡也不好拆開來看,林嘉先塞進懷裡,採滿了梅露,給三夫人送過去。


回到自己院子,杜姨娘問:“怎麼樣了?”


林嘉道:“三夫人不在呢。”


這個時間點不在,那定然是給老夫人請安去了唄。


杜姨娘捂嘴一笑。


林嘉從懷裡掏出個布包:“四房的桃子姐今天讓南燭小哥給我帶了回禮。”


杜姨娘好奇:“是什麼?看看。”


林嘉打開看,卻是一包茶葉。杜姨娘嗅了嗅:“好茶!”又道:“這可不便宜。”


這茶葉的檔次高出了杜姨娘份例裡的茶葉好幾條街,價值著實超過了幾塊點心。林嘉不安:“太貴重了吧。”


因為她以為這是桃子給的。若是桃子自己回禮,大概也是回個荷包、帕子就抵了點心的人情。


豈料在桃子那邊來看,這其實算是凌昭賞的。既是凌昭賞,自然不會出手寒酸。但因為凌昭說以桃子的名義個,桃子這才收斂著,隻包了這麼一小包茶葉給林嘉。


杜姨娘也意外。雖說對方是凌九郎身邊的大丫鬟,這出手也太大方了吧。


她沉吟了一下,問:“對方可有說什麼?”


“隻說點心好吃,還想吃。”林嘉老實回答。


杜姨娘這下倒是放下心來,因她對自己做點心這門手藝實在很有信心,笑道:“既然如此,倒也不用慌,再給她做便是。”


大人說能留下,林嘉心裡就踏實了,道:“今天就做!我來動手,姨母指點我!”


杜姨娘失笑:“你真的很喜歡四房的人呀。”


林嘉隻眉眼彎彎地笑,不說話。


桃子這樣的大丫鬟,自始至終都稱呼她“林姑娘”,不像旁的丫鬟婢女,張口便叫她“小林”。


南燭這樣的小少年,也是張口“姑娘”閉口“姑娘”的,不像凌十二身邊的僮兒,張口就是“林姐姐”。


凌九郎身邊的人始終視她為凌府的客人,不像許多旁的人,將她與奴婢僕役等同視之。


這微妙的差異,隻有她自己知道。


隻這不能告訴姨母,姨母若知道了,定會難過。


妾的孩子不能管自己的生母叫娘,妾的親戚也不算是親戚。


便是說妾室也是半個主子,可終究……還是低人一等。


第 9 章(胃口)


第9章


南燭替桃子送了回禮,桃子說:“她可算來了?你有沒有跟她說再給我們做些?”


“哪能說得這樣白。”南燭道,“我就說姐姐給的回禮是因為她的點心好吃。”


桃子啐道:“把我描成了個吃貨!”


又道:“她若機靈……你明天記得過去瞧一眼。”


因他們若不過去,林嘉也是不會往梅林北邊去的。


南燭第二日果然又往南邊溜達一趟,果不其然林嘉給了他一個匣子:“給桃子姐姐。”


南燭掂了掂匣子的分量,這次肯定有他的份了,高興地向林嘉道謝。


林嘉忙擺手:“可別。跟桃子姐說,真不值擔當什麼,莫要再回禮了。”


南燭嘻嘻笑:“那就偏了姑娘的東西了。”


林中空地上,凌昭擦了汗,端起茶盞啜了口茶便看到放在湖石上的匣子。


“……是什麼?”


南燭忙答道:“林姑娘給桃子姐的點心。”


凌昭點點頭。


正餐前吃點心是不好的,不養生。


兩杯茶下肚,飢餓感升起……凌昭想起了前幾天吃的那幾塊點心,的確,比陳記的更合他的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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