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我今天就不信抓不住你這個小賊!”
喧鬧聲打破了這裡的寧靜,一個小小的身影炮彈般從附近的斜坡上直衝下來,他的身後三四名大漢怒罵著緊追不舍。
小男孩頭也不回,向身後的地面丟了兩塊小小的三角錐,那兩個不起眼的黑色三角錐落在巷子口的兩側,瞬間機巧地變化形態,一端深深扎入地面,頂部的一角射出一條彼此連接的黑色線條。黑線繃緊,將一路衝過來的三個追兵一起絆倒在地,
男人們從高處衝勢太快,被絆得接連滾了數圈,一時爬不起身。
小男孩轉過身來,指著倒地的幾人哈哈大笑,“你爸爸我不過拿了你們一塊黑餅,就瘋狗一樣追了我幾條街,這下知道爸爸的厲害了吧?”
他這裡正得意著,沒見到倒在地上的一個獨眼男人,悄悄把自己的手指插入了地面。男孩腳邊的草地上生長出一條細細的藤蔓,悄悄爬上了他的腳面,趁他不備一瞬間捆住了他的雙腳。
這個“獨眼”是一位擁有植物系異能的低階聖徒。
小男孩的臉色變了,他想跑卻一下倒在了地上。
摔得鼻青臉腫的男人們爬起身來,把那個十歲不到的小偷按在了地上,毫不留情地一頓拳打腳踢。
坐在堤岸邊的葉裴天側過身,沉默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獨眼”轉頭看了他一眼,向地上啐了一口,“臭小子,看什麼看,少管闲事,否則連你一起揍。”
小男孩蜷縮著身子在地上翻滾,雨點般的拳頭落在他瘦小的身體上。他沒有求饒,口中沒口子地咒罵。從小在這條街上混日子,挨打對他而言不過是家常便飯。
殘酷的生活告訴他,這個時候求饒沒有任何作用,反倒不如罵個痛快,還能扳回點利息。
“小崽子還敢嘴硬,老子今天就弄死你!”獨眼男人抽出腰間的短刀,狠狠往下扎。
一隻手從旁伸了過來,握住了他的手腕。
那隻手骨骼均勻,肌膚蒼白,並沒有特別強壯。但一握上來,獨眼就覺得手腕像是被一個堅硬的鐵鉗緊緊箍住,一絲一毫也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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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手!快放手!大……大哥,手要斷了,饒,饒了我。”
獨眼初時還要開口罵人,隨著那手掌微微一收,他的手腕上頓時傳來難以忍耐的痛苦。這位剛剛還十分囂張的低階聖徒瞬間就慫了。
他是從戰場上退下來的低階聖徒,也曾瞥見過獵魔戰場上那些高階強者的風採。眼前這個蒙著臉的年輕男人,雖然沒有動用異能,但那看屍體一般冰涼的眼神和一招之間捏斷他手腕的強大體能,讓他很快意識到這是一位自己招惹不起的人。
幾個識相的男人連滾帶爬地離開了。
葉裴天撇了一眼躺在草地中的男孩,沒有說話,默默回到堤岸邊,坐回他的位置。
不多時,一個小小的身影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多謝了啊,哥們。我叫小追,你叫什麼名字?”小追用袖子擦了把臉,把口中的一口汙血呸到地上。
葉裴天的眼珠轉了過去,看了他一眼,又轉回到流淌著的黑色水面上。
小追不介意他的冷漠,冷漠的人他見多了,肯伸手撈他一把的人卻很少見。
他從懷中摸出一塊被壓得變形了的黑褐色粗餅,掰成兩半,遞了一半給身邊的葉裴天。
“吃嗎?兄弟我今天算運氣不錯,挨了頓揍,能換上頓飽飯。”
這塊餅既黑又粗,甚至還混雜了泥汙,顯然不會有什麼好味道,卻是這個基地內大部分人的主食。更有一些在飢餓邊緣掙扎的人們,甚至連這樣粗糙的食物都吃不上。
葉裴天遲疑了一下,伸出手,接過半塊黑餅。用那白皙的手指把那粗糙的黑餅掰下一小塊,送入了自己口中,慢慢地吃著。
原來是這樣的味道。
他曾看見那個人吃著這種食物。那個人給他吃既香又甜的麥片粥,自己卻站在門外啃這樣難以下咽的東西。
葉裴天的心突然就軟了一下,也許是太久沒有得到過來至他人的善意,這一點點受到照顧的幸福感,被他緊緊攥在心中,不停地反復摩挲,細細品嘗。
天色很快暗了下來。
小追把那位看起來無處可去的“新朋友”帶到了自己的住處。
“別客氣,進來吧。”小追鑽進魔骨拼湊成的小屋中,踹開地上的雜物,給進屋的葉裴天騰出落腳的地方。
這間屋子實在太小,兩個人一起待在裡面就顯得空間有些局促。
但小追完全不以為意,他摸到角落的一處開關,拉了一下,屋內就亮起了幾個掛在牆壁上五角星。他不知道從哪裡撿來的這種黃金年代用來裝飾樹木的小燈,修理好了掛到自己屋中的牆壁上用來照明。事實上,平日裡他是舍不得開這種需要耗費電池,又沒多少亮度的小燈的。
“怎麼樣?還不錯吧。”小追因為能在朋友面前炫耀自己的得意之作而高興。
這位新認識的朋友也很給面子地把視線落在了那些暖洋洋的燈光上,久久沒有移動。
小追整了整倒放在地上的廢棄冰箱,在上面鋪上一條破舊的被褥,打算晚上就睡在這裡。而地面上亂成一團的“床鋪”被他讓給葉裴天。
收拾整理的時候他忍不住把自己制作出的一個個小玩意展示給自己的朋友看。
“怎麼樣,我很厲害吧?”雖然他的那位朋友始終沉默無言,但也止不住他絮絮叨叨述說自己的夢想,“等我再長大一點,我會加入一個佣兵團,在那裡就能摸到那些高階魔物的軀體,到時候我一定能成為一個偉大的鍛造者。”
“給你看看,這是什麼。”小追翻出了一袋自己最為寶貝的東西,小心開了一個口子,放在葉裴天的面前迅速地晃了一遍,“沒見過吧?這麼多的糖,這可是高階的糖果。”
他小心地取出兩顆,往葉裴天手中放了一枚,自己吃了一枚,帶著點不舍舔了舔自己的手指。
難得有朋友來到家裡,他準備像一位大方的主人一樣,和客人一起享受一次這種奢侈的食物。
“這可是我一個好兄弟送我的。”小追說道,“他那個人有些奇怪,明明斷了手,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但卻還有一個女人願意養著他。不僅養著他,還給他買糖吃。”
他如願以償的看見葉裴天被他的話題吸引,抬起頭來,那雙沒什麼波瀾的雙眸中似乎起了一點光。
“可惜我最近都找不到他了,說起來,他長得似乎和你有些像。”
第12章
黑街附近的居民都知道這裡新近來了一個有些神秘的年輕人。
這個年輕人總是戴著黑色帽子和口罩,再兜著一件連帽罩衫,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他少言寡語,從不與他人交談,隻和這條街上依靠小偷小摸過活的小追住在一起,終日無所事事,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坐在黑水河的河堤上發呆,時常一坐就是一整日。
但自從他來了以後,這條街上的小混混們就不再怎麼敢找小追的麻煩,他們似乎逐漸發現這個年輕人,雖然話少但打架卻是一把好手,動起手來從不留情,就這麼幾日之間,裡裡外外的小混混們基本都被他打服了。
黑水河的另一邊,有一溜兩層的矮房子,是胖子阿源經營的廉價旅館。
小追爬在高高的外牆上,從某個狹窄的窗戶口向內張望了半天,最終失望地跳了下來。他從幾條鐵索隨便拉成的木板橋上跑過河,來到呆坐在河堤上的朋友身邊。
“走吧,回去了。今天收獲還不錯。”他從懷中掏出兩個黃色的窩窩頭,分給了葉裴天一個。
但他發現自己的朋友好像沒有聽見他說的話,還在看著河對岸他剛剛跳下來的那個窗口發呆。
“那裡啊,曾經住著我的一個好朋友。”小追把葉裴天拉起來,一邊走一邊解釋自己爬上去的原因,“那可真是一位好朋友,他臨走的時候,還特意到我家給我留了一包糖果。我時常去看看,是希望他哪天能回來。”
不久前下過一場雨,把這條本就泥濘的街道搞得更加汙穢不堪。
一高一矮的兩人,踩著地面的水坑,走在昏暗的巷子中。路邊陰暗的角落裡,一個衣衫褴褸的女人解開衣扣正給她的孩子喂奶,她的身邊還有兩個年紀幼小,瘦骨嶙峋的兒童,正忙碌地幫助母親收拾被雨水濺湿了的破舊棉絮。
看到小追和葉裴天踩著水走過來,兩個骨瘦如柴的小男孩一左一右想要抱住葉裴天的雙腿。
“哥,餓。給點吃的吧。”
他們沒能夠成功,葉裴天也不見怎麼動作,一抬手就提住了他們的衣領,毫不留情地把兩個孩子一把推進泥地裡。
小追罵罵咧咧揮手趕人,“走走走,看到新來的就想欺負,老子們自己都吃不飽,哪有東西給你們兩個小崽子。”
“養不起就別生那麼多,生出來就算丟在街上也沒人給你養。”
這條街上時常有一些迫不得已生孩子的女人,但這些女人大部分不會養著這些連父親都不知道是誰的孩子。
小追就是被父母拋棄在這條街上的孩子之一,是那些被遺棄的孩子中僥幸存活下來的少數人。
習慣了遭遇拒絕的兩個男孩在泥地裡滾了一滾,沒有哭,爬回母親的身邊擦了把臉上的泥水,可憐兮兮地看著葉裴天手中誘人的窩窩頭。他們那枯瘦而呆滯的母親抽出手,在兩人頭上隨便摸了一把,算是安慰。
從他們身邊跨步走過的修長雙腿絲毫沒有停歇,那隻金黃色的窩窩頭卻被拋過來,準確地在那位母親的懷中滾了一滾,金燦燦地躺在那裡,沒有沾到半點泥水。
“唉,我說你這個人也真是。和你說了多少次了,不能這麼心軟,他們就是看你心軟,每次都攔著你。我懷疑你要不是遇到我,早就餓死了。”年紀不大卻十分老成的小追邊數落著他的朋友,邊從懷中掏出自己的那一個小小窩窩頭,掰成了兩半,遞給葉裴天。
葉裴天也不說話,接過來用手掰著,慢慢地吃了下去。
街邊一個包子鋪的老板掀開了剛出籠的一屜包子的遮布,白面包子的香氣擴散到街道來。
小追用力地吸了兩口,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