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聖徒的面目猙獰,眼中閃著貪婪的光,卻又帶著對他的深深畏懼。
他厭惡那種目光,為了讓那種眼神消失,他已經把自己化身為魔。
永遠獨自待在這個死一般寂靜的牢籠中,才是自己這個魔鬼應得的懲罰,他就不應該愚蠢地靠近人類所在世界。
葉裴天把臉轉向了牆壁,“離開吧。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那個人隻是輕輕地嗯了一聲。
“你走吧,我什麼也不需要,讓我一個人待著……”葉裴天說完這幾句話,從口中咳出濃厚的鮮血,身體很疼,心髒似乎也在疼,沒有一個地方不疼。
他合上了眼,陷入真正的昏迷。
……
等他從昏睡中清醒過來的時候,天光已經大亮。
明亮的陽光透過巨大的窗戶照進臥室——這座城堡內每一間房間都有著寬大的窗戶。
他的床前擺著一張椅子,椅子上空無一人。
那個人走了,是自己叫她走的。
葉裴天從床上滾落下來,扶著牆壁,勉強撐起虛弱的身體,慢慢向著樓下走去。
客廳裡隱隱傳來一些動靜,
他心中莫名就忐忑焦慮起來,他想要走快一點,失血過多的雙腿卻綿軟無力,使他幾乎要從樓梯上滾落下去。
這是一間敞開式的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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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千尋站在整齊的櫥櫃前,背後是寬闊的餐廳。
廚房裡什麼設備都有,鍋碗瓢盆擺放得整整齊齊,灶臺下甚至有一罐罕見的液化氣罐子。
那些過於一塵不染乃至簇新的各種設備,彰顯著它們從來沒被使用過的命運。這裡就像是黃金年代售賣的那些樣品房,井井有條的一切不過是為了讓空間顯現出生活氣息的擺設而已。
楚千尋的廚藝很糟糕,她一般隻能把一鍋東西放在滾水中煮熟,在便捷迅速的情況下,最大限度地保持食物的營養。
在這個朝不保夕,物質匱乏生活緊迫的時代,大部分人都和她差不多,很少有人能夠奢侈地講究烹飪技巧。
難得的齊全烹飪設備也不能給她帶來什麼幫助,她找到一個精致的不鏽鋼小鍋,拆開標籤洗刷幹淨,放在炤臺上煮沸了一鍋水,把翻找出來的幾塊顯然放置了很久的面餅丟進鍋裡。雖然沒有找到其它配料,但不管怎麼說能有精細的面條吃,就算是十分不錯的一餐了。
楚千尋輕輕哼著歌,等著鍋裡的白面煮熟,隨意打量著這座城堡的大廳。
黃沙被凝結成夯土,砌出了平整的牆壁和地面,以及桌面和椅子。
城堡的主人的生活顯然枯燥而單調,視線所及之處一塵不染。光潔的桌面和所有臺面上幾乎看不見任何多餘的裝飾品,一片肅穆的淺黃。
事實上,昨天晚上,楚千尋把葉裴天帶進來的時候,甚至找不到他平時睡覺的屋子,每一間開個門的房間都隻有光溜溜硬邦邦由沙土砌成的床榻,沒見到任何鋪蓋寢具,以至於她不得不拆卸了一個房間的窗簾臨時應急。
除了廚房和二樓書房內堆砌著大量的圖書外,這座城堡幾乎看不見任何生活的痕跡。
葉裴天這都是過得什麼日子,楚千尋攪動著鍋中裡咕咚咕咚的面條。
他明明隨手就可以送出數量驚人的高階魔種,卻好像要刻意折磨自己一般,住在荒蕪人煙又毫無生活氣息的城堡內,過著苦行僧一樣生活。
正想著,樓梯口響起一凌亂的腳步聲。
靠近餐廳的樓梯口跌跌撞撞地出現了一個人。先是蒼白的手指掰住門框,隨後是凌亂的額發覆蓋下的失去血色的面孔。
他喘息著,死死盯著楚千尋看了一會,仿佛終於松了一口,撐不住身體,靠著門框滑坐到臺階上。
“怎麼了?跑下來做什麼?”楚千尋走過來,伸手把葉裴天扶起來。
那身軀又冰又冷,因無力支撐而止不住的微微顫抖。
“傷得這麼重,跑下來做什麼?”楚千尋放柔聲音,再說了一遍。
葉裴天低垂著眉眼,不說話。
楚千尋想起他昨天昏迷之前曾讓自己離開,也許他不習慣讓陌生人住在自己家裡。
但因為他傷勢過重,為他處理傷勢,不知不覺就磨蹭到了天明。雖然在這樣生活艱難的廢土時代,大家的臉皮都練得很厚,一般不會介意他人的隻言片語,但楚千尋心中還是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她把葉裴天扶在餐廳的椅子上,關了灶臺的火,盛出一碗面端在他的面前,
“吃得下嗎?”楚千尋把一雙筷子放進葉裴天的手中,他的手可真涼啊,不知道流了多少的血,“趁熱吃一點,你別擔心,我馬上就走。”
葉裴天沉默了片刻,伸出手,把那碗面向前推了推。
楚千尋露出疑問的表情。
“你……”葉裴天回避了她的視線,清透的眼眸在纖長的睫毛下波動了兩圈,“你先。”
楚千尋終於聽懂了他是在謙讓自己的意思,而不是趕自己離開。
她心情在一瞬間就明媚了起來,她把碗推回去,去鍋裡另外裝了一碗面,和葉裴天面對面的坐下。
“還有呢,一起吃啊。”
葉裴天修長的手指蜷在桌面上,斟酌了片刻,終於展開來,拿起那雙筷子,慢慢從碗中挑出面條。
面湯很淡,沒有什麼味道,因為沒用提前用白水撈過,甚至還有一點臭面氣。
但楚千尋不介意這個,她吃得津津有味,這年頭能夠吃到這樣白面做成的面條已經不容易了。
她突然想起記憶中的葉裴天是一個烹飪技術特別好,能夠做出,也愛好做各種美食的男人。這樣的清湯白面他肯定吃得很不習慣吧。
楚千尋悄悄抬起頭看了葉裴天一眼。
葉裴天低著頭,吃得很安靜,烏黑的筷子夾著一掛掛的白面,大口吞咽著,仿佛那是什麼難得的人間美味。
城堡內的光線很好,到處都透著光,秋日早晨的陽光從窗口透進來,打在葉裴天柔軟的頭發上。
一點水光,在陽光中晃動了一下,掉落進了熱氣騰騰的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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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楚千尋眨了眨眼,懷疑自己看錯了。
但那滴在陽光中一晃而過的淚水,已經憑空落進了楚千尋的心裡,輕飄飄地在她禁錮已久的心門上敲了一下,就把那道厚重的大門敲開了一條縫。
葉裴天卻迅速地別過頭,一手撐著桌子,站起身來,他似乎想說點什麼掩飾一下,終究還是沒有說,帶著點慌亂扶著牆壁向著樓梯走去。
他踉跄地往樓梯上走,在樓梯口絆了一下,那一直捂住腹部的手狼狽地抓住了樓梯的把手,才勉強沒有讓自己摔倒在地上。那染著血的手掌在扶梯上留下了一抹鮮紅。葉裴天腹部的傷口一直在流血,但他不在乎這些,此刻他隻想盡快逃回自己的屋子裡去,用最快地速度把自己這副狼狽軟弱的模樣藏起來。
楚千尋看著那個慌亂行走的背影,
不管經歷過什麼,這個男人的內心深處依舊腼腆羞澀而柔軟,自己卻眼睜睜看著他獨自在痛苦的沼澤中掙扎,甚至沒有伸手拉他一把。
她走上前去,伸出手扶住了葉裴天的胳膊,那隻手溫暖,有力,堅定地撐住了這個男人此刻虛弱的身體和慌亂的心。
葉裴天的身軀瞬間僵硬了一下,但他低下頭,抿著嘴,沒有開口說話,也沒有再表現出拒絕的意思。
兩人安靜地登上樓梯。
來到二樓,葉裴天沒有回到昨夜的臥房,他慢慢走回自己的臥室。站在了臥室門口,他伸手扶住了門框,背對著楚千尋猶豫了片刻,抬起一隻手掌。
蒼白修長的手指在空中一松一緊,城堡四處瞬間響起了悉悉索索的響動聲,那是大量的沙粒在迅速流動的聲響。
這棟城堡內有無數的房間,大部分房間的門都被黃沙封閉,在這一刻,所有屋子用黃沙砌成的門都在一瞬間潰散,化為沙流消失不見。
楚千尋看著長長的走廊兩側,一間間敞開的屋門,讀懂這個寡言少語的男人所表達的意思。
這些房屋都對她可以肆意出入,隨意使用裡面的物件。楚千尋把這理解為一種邀請和挽留。
葉裴天做完了這個動作,似乎更加的虛弱,他以手撐著門框,微微喘息了幾下,沒有再回頭看一眼,獨自走進了自己的屋子。
那是一間特別細長而狹小的屋子,牆面上有一扇大大的窗戶。狹小得過分的屋子內隻擺著一張床和床頭一個小櫃,床沿頂住三面牆壁,幾乎佔據了整間屋子的空間,櫃子上擺放著幾本磨損得有些破舊的書籍,以及一盞油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