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她如影隨形的視線,讓他能夠感覺到平靜,她的威脅就是最佳的示愛。


  但是偏偏,人魚並不能當著舒棠的面表現出來愉快的一面,隻能裝作沉默、聽話的樣子滿足暴怒的小貓。


  隻可惜這些折磨,並不能讓舒棠平靜下來。


  因為舒棠洗完頭發在陽光下曬幹的時候,突然間發現自己的頭發非常烏黑順滑。


  ——因為認識人魚後,她的伙食太好了。


  她又轉過去看看周圍。


  如今的巴士底獄也徹底大變樣了,就像是他們兩個人的小家。


  想到人魚以後不可能在這裡住了,也不會給她抓魚吃了。


  舒棠就想要大哭一場。


  但是作為一個成熟的社畜,總不能遇見困難就驚慌失措。


  舒棠想了半天,想到了一個辦法。


  於是,舒棠曬幹長發後,就去拿出了一張草稿紙,開始寫寫畫畫。


  舒棠打算擬一份字據。


  她一邊想一邊往上面畫黑圈圈。


  人魚就在一旁注視著她。


  她烏黑的長發像是陽光下的黑色精靈,圓溜溜的貓眼是黑的,穿著半截燈籠袖的睡衣,額間有細碎的薄汗。讓他很有想要親吻她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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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人魚並沒有那樣做,而是看著她有點欲言又止。


  因為,人魚很敏銳地察覺到了小貓的不安,隻是並不知道要如何化解她的這種情緒。


  舒棠抬頭,遞過來一張紙:“小玫瑰,你在這裡籤個字。”


  紙上的內容大致就是:


  人魚不能在恢復記憶之後就把她丟下,也不能翻臉不認人。而且要像是現在一樣對待她。如果他做不到,她就立馬收拾包袱回家,和他老死不相往來。


  舒棠遞過來了一盒印泥、一支鋼筆。


  人魚十分配合,隻是在看見“老死不相往來”的時候,他停頓了片刻,就若無其事地接過了鋼筆,拔出了筆頭。


  其實,就算是籤了協議,人魚也絕對不可能履行什麼老死不相往來的協定的。


  但是這協議到底沒有籤下去。因為舒棠突然間想起來一件事:人魚現在還沒有想起一切,還是失憶中,按照聯邦的法律,他在這期間籤署的一切文件都是沒有效果的。


  於是,人魚還沒落筆,舒棠就把這個字條給抽了回來。


  她莫名其妙地瞪了人魚一眼。


  又轉身跑樓上去了。


  ……


  在發現人魚的身份後,舒棠就把自己的通訊器關機了。就像是一隻縮頭烏龜。


  舒棠鼓起了勇氣打開了自己的通訊器。


  她很擔心自己亂改情侶賬號名會出大問題。


  關於“祝延”的一切,都是超出舒棠的認知範圍的,她可以解決一些小問題,作為一個情緒穩定的新晉社畜,她足以應付生活中的難題,不會搞砸自己的工作。但是當超過她認知範圍的事情發生,就是另外一種情況了。


  舒棠很害怕看見別人認為他們不相配、認為她盜竊了人家的賬號,她還擔心別人會攻擊她的弱小、普通。


  她現在特別想要刪掉自己p得面目全非的貓照,還有轉發打折券的動態。


  但是幸好,陳生的工作能力很強。而且舒棠是在保護範圍內的,陳生一點也不希望她出事。


  於是,舒棠打開賬戶一看,發現一切風平浪靜,她的賬號上沒有被留一串惡評、或者被大批量關注,而是處於被保護狀態。


  舒棠松了一口氣。關注欄裡面也僅僅是出現了十來個賬號,但是當舒棠看見他們的賬號名的時候,舒棠手一抖,立馬把通訊器給關掉了。


  她在床上鬱悶了很長一段時間。


  她覺得自己的膽子太小了,但是她找不到自己可以理直氣壯的理由。


  人魚需要她,她享受著被寵愛、被需要,被當作唯一的感覺,並且在愛情裡恃寵生嬌、逐漸沉溺其中。


  可是等到人魚真的想起來了一切,重新回去當“大首領”、或者去當祝延了,那她還會被這樣地被愛著、被需要著麼?


  但是這件事,人魚不能給她答案。


  甚至於她自己也不能給出任何的答案。


  舒棠正在難過的時候,突然間,通訊器叮咚了一聲。


  她低頭一看。


  消息提示,人魚重新把自己的賬號和昵稱改了回來。


  價格仍然是五塊。


  人魚用行動告訴了這隻小貓:


  她享有終身VIP五元購特權。


  舒棠立馬想要發消息讓人魚改掉,可是她在輸入框裡寫了一大段,最後全部都刪掉了。


  因為,如果可以的話。


  她還是很喜歡“小魚幹”和“五塊”的。


  *


  人魚其實明白舒棠的擔心。


  可是對於這隻怪物而言,她的意義遠大於那些虛無的過去。甚至他在內心想:她怎麼會覺得想起關於祝延的一切後,會離開她呢?


  ——但凡她能夠窺見這隻怪物對她極度偏執的冰山一角。


  人魚將那張被舒棠揉成了一團、墨跡暈染開來的字條撿了回來。


  將草稿紙的每一個角落都壓得平整。


  拔出鋼筆。


  籤字的時候,人魚並沒有用現在印刷體的字跡,而是按照記憶中出現的龍飛鳳舞的凌厲字跡,籤上了小玫瑰三個字。


  還在旁邊寫上了:括弧祝延括弧。


  最後印上了指印。


  於是,看上去就非常像是賣身契。


  舒棠一直躲在樓上發呆,一直到她聽到了敲門聲。


  人魚進來,來到了床邊的舒棠面前。


  舒棠悶悶地問:“你來幹嘛?”


  他低下頭,將“賣身契”放在了她的手裡。


  於是,舒棠就看見了那份蓋了手印的霸王條約。


  她抬起頭。


  這隻怪物並不會什麼山盟海誓,也不能對她說什麼花言巧語。


  但是“他”隻是一言不發地俯下身、十分執拗地看著她。


  眼神堅定而極為有力量。


  如同沉默的山、冷峻的峭壁。


  於是那一刻,舒棠突然覺得很多的想法,連同迷茫和害怕都消失了。


  她想:未來會怎麼樣,誰知道呢?


  她順從自己的心意抱住了眼前的這個人。


  宣布:“我們明天吃椰子雞。”


  ……


  椰子雞湯,香噴噴、清甜至極,讓老吳幫忙挑的新鮮雞肉也非常的滑嫩。


  吃完了椰子雞的那個下午,最近都是晴天的海島,突然間有了一場絕美的落日。晚霞遍布了海面,透進石頭窗裡的餘暉都是鍍金邊的。


  舒棠正在看漫畫,一抬頭就看見了絕美的落日景色,她立馬就興奮了起來,想要上樓呼喚人魚一起看落日。


  但是舒棠才噔噔地穿著拖鞋上樓,就看見了人魚在走廊盡頭微微蹙眉、扶住額頭的樣子。


  神態和上次在酒店裡看見時一模一樣。


  舒棠的腳步停住了。


  要是不知道祝延的身份,舒棠會在此時肆無忌憚地鑽進他的懷裡、去蹭他的下巴,吸引對方的注意力。就像是一隻無時無刻不要求別人對她全神貫注的貓。


  可是當現在知道了對方是誰之後,她停住了。


  他們兩個人之間隔著一道楚河漢界,劃開了巨大的差距。


  舒棠知道,人魚可能又想起了什麼。失憶症的恢復就是這樣,時不時就會想起來一些片段。


  於是,她沒有打擾人魚,而是回到了客廳、打開了電視。


  她蜷成一團窩在了沙發裡,盯著電視機上落日的光斑出神。


  舒棠想,人魚也許是想起來了以前在自由軍裡的日子。


  畢竟大首領呢,真風光。


  她傷心又酸溜溜地想:大概有不少人給他獻殷勤呢。


  像是她這樣的治療師,他的身邊,肯定是按照一打一打算的。像是她這樣的小年輕,好歹要熬20年才能擠進去給大首領當治療師。


  舒棠想:說不定還有別的情人,噓寒問暖。


  她不停地按著遙控器的按鈕,掩蓋自己的心慌。


  然而,舒棠在空氣當中,捕捉到了一絲低啞的聲音。


  是嘶啞而痛苦的嘶聲。


  舒棠按住了遙控器關掉電視機,於是那種非人的嘶聲就清晰地傳到了她的耳朵裡。


  她嗖地站了起來,立馬朝著樓上跑去。


  黑暗的臥室角落,人魚坐在了角落裡,靠在了牆上,蒼白的面容上全是冷汗。人魚豎起了尖銳的耳鰭,渾身的青筋乍起。


  像是陷入了一場醒不過來的夢境,發出了痛苦的嘶聲。


  舒棠匆匆地摸了一下人魚的體溫,發現沒有高燒。結果發現人魚蒼白的唇幹澀至極,她立馬回去倒了一杯水過來。


  但是她剛剛想要離開,人魚就抓住了她的手。


  舒棠一直以為人魚想起來過去,應該是無比風光的,畢竟好歹是個大首領呢。舒棠聽她爸爸說南島基地的那些alpha高層們的生活是如何的光鮮亮麗,很自然地認為,祝延也是這樣的。想想那張照片上的意氣風發,那一定是春風得意、青雲直上的人生。


  可是此刻,這隻高大的兇獸明明神態那麼像是“祝延”,卻死死握住了她的手腕,面容蒼白,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


  就又像是她的藍色小玫瑰了。


  她於是停了下來。


  貓貓嘆了一口氣。


  她去親吻怪物的臉,一邊親,一邊叫他“小玫瑰”。


  她記得一個說法:如果人夢魘住了,可以叫名字把他叫回來。


  於是她說:“小玫瑰,我在呢,不要怕,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那個怪物,也就慢慢地安靜了下來。


  她想:你這個樣子,我到底要怎麼放得下?


  *


  人魚陷入了一場過去的夢境。


  這種失憶症就像是拼接碎片。


  按照常理來說,最先想起來的部分,一定是時間最近、印象最深的部分。


  這段夢境裡,是距離“他”最近的時間點。


  在出現眼睛變黑的標志性汙染物感染的症狀後,祝延以為那是一種解脫,或者一場即將到來的漫長假期。然而戰士不會畏懼死亡,他很平靜地等待著結束的到來。


  但是死亡並沒有降臨,他並沒有和其他被汙染物寄生的人一樣很快死去。強大的意志力和優秀的基因制造了一個生命的奇跡。一日日,他的身上發生了人類無法想象的變異。


  他清醒的時間漸漸地變少。


  在偶爾醒過來的時間裡,他發現自己的頭發生長的速度變得出奇的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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