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任性害了你，我隻顧自己耍小聰明，卻全然不顧你的前途。你也有自己的夢想，有自己想做的事，我不該用這種隨意的方式定下你的未來。」顧衍的音調裏帶著苦澀，「聽說，學醫很苦，還要本碩連讀，一讀就是那麼多年，不下苦功夫還學不好。
你以前從沒想過當醫生，肯定學起來很艱難——」
「顧衍哥，我喜歡學醫。」我打斷他，「真的，剛上大一時我確實沮喪過一段時間。面對那麼艱難晦澀的學科知識，甚至想過重新復讀，換個專業。不過後來我轉變觀念了，我愛上了學醫，我現在的夢想就是當一名稱職的外科醫生。真的，從大二開始，我每年都拿獎學金呢，我可優秀了。」
顧衍輕笑了一下，像小時候那樣拍拍我的頭：「真的？這麼棒？」
「當然。」我語氣驕傲。
「那祝你成功。」他鼓勵我。
「謝謝。」我不好意思道，「對不起，顧衍哥。以前，我那麼黏人，肯定對你造成很多困擾吧。我年少不懂事，你別放心上啊。」
「小丫頭。」他笑起來，「你從來不是我的困擾。年少無知的那個人，是我。」
12
開學沒多久，一天，我和孟讓正在約會，忽然接到顧衍的電話。
「晚上有空嗎？請你吃飯。」他直奔主題。
「啊？」我吃驚，「你跟我又不在一個城市，怎麼請吃飯呀？」
「我過來出差。」
「哦，那個，我和孟讓約好了，晚上要一起吃飯。」
「孟讓？你的那個小男友是吧？你們一起來呀，怎麼，我又不吃人。」
「好吧。」
Advertisement
「那，晚上六點，我來學校接你們。」
掛完電話，孟讓問：「誰呀？」
「鄰居家一個哥哥，說是來這邊出差，晚上請我們吃飯。」
晚上六點，我的電話準時響起，顧衍說他已經來到我的宿舍樓下了。
我很驚訝：「我沒告訴過你我的宿舍樓號啊。」
他理所當然地語氣：「這很難嗎？你不是說自己是學院裏出名的大學霸，隨便拉個同學就能問到。」
我趕緊打電話給孟讓，讓他在我們宿舍樓下集合。
下了樓，我看到孟讓已經站在門口了。
我小跑過去，拉著他的手朝外走。
宿舍樓外停著一輛黑色轎車，那顯眼的標志，那奢華的外形，一看就貴得嚇死人。
這樣的車子在樸實的校園裏很少見，吸引了不少同學駐足圍觀。
更過分的是，車子外面還站著一位身高腿長、穿著西裝的大帥哥。
不想成為眾人議論的焦點，我拉著孟讓匆匆跑過去，對顧衍使眼色：「快走。」
顧衍紳士地拉開車門，讓我坐了進去。
因為有司機，我和孟讓坐在後排，而顧衍坐在副駕。
「怎麼上個車，還一副著急忙慌的樣子？」
車子啟動後，顧衍笑著問我。
「你的車子和你的人都太高調了，我可不想被圍觀。」我笑道。
「嗯，是我考慮不周。」顧衍好脾氣道歉。
到了吃飯的地點，一看裝潢，又是那種貴得離譜的餐廳。
更離譜的是，坐在裏面吃飯的人，都穿著端莊的正裝。
男士西裝，女士禮服裙。
我和孟讓就顯得格格不入了。
他一身運動裝，而我更是誇裝的羽絨服。
坐下後，我小聲問顧衍：「怎麼來這麼華麗的地方？不是說隨便吃個飯就行了嗎？」
顧衍笑笑：「這已經很隨便了呀。」
我很擔心，孟讓坐在這裏會不會不自在。
不過，他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吃得比誰都爽快。
是我多心了。
回到學校後，孟讓迷惑地問我：「那個什麼顧衍，真的比我大三歲？」
「嗯，他跟我同歲。」我點頭。
「看著儀表堂堂，做出來的事還怪幼稚的。」
「怎麼說？」
孟讓一把抱住我：「他喜歡你，我看出來了。今天這一出，就是專門在我面前炫富的，好讓我自卑。我才不上當呢，本少爺內心強大得很。再說，你喜歡我，就是我最大的財富，這一點他永遠都比不過。」
「怎麼可能？顧衍哥有女朋友的，過年還帶回家了。」
「男人的直覺不會有錯的。」
13
那次吃飯後，顧衍就經常來我們城市出差。
他還動不動就來學校找我。
這半年，我見他的次數，比之前四年時間還要多。
而且，他每次見面都會給我帶禮物。
我發了個朋友圈，裏面有張逛商場的圖，圖片右下角露出玻璃櫃臺的一角，裏面陳列著六芒星的手鏈。
兩天後，顧衍來見我，帶了這條手鏈要送我。
離譜。
那隻是我隨手發的照片，我自己都沒注意到右下角的櫃臺好嗎？
我開始意識到事情有些超出想像了。
當顧衍再次來出差，約我見面時，我找理由拒絕了他。
連續拒絕他三次後，他給我打電話：「你在躲我？」
「不是呀，最近真的很忙。」我裝傻，「我連陪男朋友的時間都沒有，孟讓最近還老抱怨我呢。」
「不需要你花時間，你隻用告訴我地點，我過去看你，見一面就走。」
「顧衍哥，我們在封閉實驗，導師很嚴格，真不方便。」我堅持拒絕。
「那我在你們宿舍樓下等，你晚上總是要回宿舍休息吧？我見你一面就走。」顧衍語氣堅定。
我嘆了口氣。
看來，這一面是必須要見了。
晚上回宿舍，顧衍就等在樓下。
這次，他沒有開那輛高調的車。
為了不那麼引人注目，他也換掉了裁剪合體的西裝，特意穿了休閑裝。
「板慄餅，我媽特意讓我帶給你的。」他提著手裏的盒子，「長輩的心意，這次再不能拒絕了啊。」
我思索片刻：「顧衍哥，我們找個地方坐下聊會吧。」
學校後門外的奶茶店，小門面小桌子，坐下後，顧衍的大長腿簡直無處安放。
「看得出來，你很久沒來過這種小店了吧？」我先開口，「不知不覺，我們已經變成兩個世界的人了。你是出入高檔場所的霸總，而我是整天跟學業死磕的在校生。」
「初初，不要這樣故意跟我拉開距離。」顧衍聲音落寞，「聽你說這樣的話，我很難受。」
「可我說的是事實呀，從小一起長大是我們的緣分，可高考後分開，我們的緣分也就斷了。」
「那是我這輩子做過最後悔的事。」顧衍的眼裏盛滿了我看不懂的悲傷。
「嗯？」我不太明白。
「如果早知道跟你分開是這樣的結果，我絕對不會做那樣的事。年少氣盛，我現在才知道這四個字能毀掉一個人的一生。」顧衍說話的時候一直盯著我，「其實，大一剛開學沒多久我就後悔了。初初，你知道想念一個人的滋味嗎？以前我天天煩你黏著我，想把你甩開，一個人自由自在。可是真的分開了，你不在我身邊，我才知道自己有多離不開你。」
他雙手扶著額頭：「是我沒有察覺到你對我的重要性。你就像是空氣，毫無存在感，卻不可或缺。以前，我總煩天天看到你。等上大學了，才知道以前的日子有多幸福。現在見你一面，真的太難了。」
14
我笑了：「說這話你自己信嗎？顧衍，你大一剛開學就談戀愛了。這大學幾年，你談過的女朋友兩隻手都數不完吧？現在跟我玩情深人設？」
事情到了這一步，我已經沒有耐心了。
甚至，我以後都不想見這個人了。
本來，兩家是鄰居，家裏長輩交情不錯。填志願那麼大的事，被他戲耍，事情已經過去了，為了兩家的情意，我也不計較了。
但這並不代表我認可他的人品。
我可以維持表面的和平，那是給長輩看的。
但私下裏，我絕不會跟他再走進一步。
「這就是一步錯，步步錯吧。」顧衍苦澀地笑了下，「那時候我還年少，也不知道哪來的莫名其妙的傲氣。總覺得先跟你聯系，就會低你一頭，怎麼都不肯先邁出那一步。我想，如果戀愛了，就不會那麼想你了吧。可是，談了女朋友，我心底的那個空洞還是無法填滿。我明白，那是不是我想要的。我還故意讓朋友把我戀愛的消息透露給你，想激你主動找我。可你那邊一片平靜，我不甘心，就又換了個女朋友，這樣進入了惡性循環。」
「你思路挺清奇的。」我實話實說，「你的意思是你一直喜歡我？喜歡一個人的方法就是，不停地換女朋友？那你純屬活該。」
「是，我是活該。」他直接承認，「當我知道你有男朋友的那一刻，我才知道這幾年我錯得有多離譜。原來，你不是在賭氣，你是真地放下我了。是我太篤定，這幾年你從來沒談戀愛，我以為你在等我。」
「顧衍，沒有人會一直等另一個人的。我沒那麼傻，而且你也不值得。」
「我知道，我沒資格讓你一直等我。是我錯了，我明白太晚了。」他急切地抓住我的手，「初初，我改。你喜歡孟讓那樣溫柔體貼的，我也能做到。以後，你想讓我什麼樣我就什麼樣。可不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強硬地抽回自己的手：「我有男朋友，我喜歡他。你也有女朋友——」
「分了，過完年就分了。我現在沒有女朋友了——」他語氣急切。
「那是你的事。」我冷靜道，「但我不會跟我的男朋友分手的。這是我最後一次見你了，以後不要再來找我。
很煩。」
起身離開的時候，我看到顧衍趴在桌子上，肩膀聳動。
15
後來，顧衍再沒來找過我。
真好，他終於想通了。
我和孟讓感情穩定，一直挺甜蜜。
研究生畢業後，我進了老家的市一醫院，如願成了一名外科醫生。
工作很忙，但我和孟讓的感情卻沒有降溫。
因為他一直很遷就我。
有時候連軸加班，他會帶著營養的飯菜來醫院，在我休息的半個小時，陪我一起吃飯。
再忙，他都能想辦法跟我見面。
連我媽都說，孟讓對我太好了，為我做了太多。
「你可不能辜負人家。」我媽說。
我二十八歲，孟讓二十五歲那一年，他向我求婚了。
因為那一年，他也研究生畢業了。
他家裏經營著體育用品連鎖店，他開始接手家裏的生意。
「早就想跟你求婚了，但之前我自己還在上學，沒能力給你穩定的生活。現在，我也工作了，以後賺錢養家的事就交給我，你就隻管做自己喜歡的事就行了。」孟讓對我說。
「嗯。」我點頭。
婚禮的那天，我在化妝間，一邊翻看手機裏的婚紗照，一邊等化妝師給我做造型。
喝了一杯水後，毫無預料地，我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我在一棟別墅裏。
站在透明的落地窗前，我看到外面的大海。
「你醒了？」身後傳來聲音。
回過頭，我看到站在那裏的顧衍。
「顧衍，你這是非法囚禁。」我語氣平靜。
「我管不了那麼多，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嫁給別人。」他走到我面前，「一想到往後餘生，你就要跟別的男人一起生活，一起生兒育女，我就痛苦地想殺人。
如果一輩子都要失去你，那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你隻是一時想不開，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是離了誰活不下去的。」我耐心勸他，「上大學時剛開始跟你分開，我也覺得生無可戀。可是挺過來後，我不是活得挺好？顧衍，不要鉆牛角尖了。或許再過兩年，你也能等到自己命中註定的愛人。」
顧衍搖搖頭：「你以為我沒試過嗎？你說，再也不會見我之後，我也想過，算了吧。你不愛我，我也不能強求。我試過離開你生活，也開始相親。可是，我發現太難了，每一天都是煎熬。看不到你，我整夜整夜失眠，腦海裏都是你的音容笑貌。我認清現實，我確實離不開你，我也不能讓你嫁給別人。我一邊偷偷跟蹤你，每天看你和那個男人一起生活，一邊發瘋似地賺錢。隻有賺到足夠多的錢，變得夠強大，我才能實現自己的願望，把你搶回來。」
「你瘋了。」
「就當我瘋了吧。」
16
「你不是喜歡大海嗎？這是我特意買的海景別墅，喜歡嗎？」顧衍眼裏盛滿溫柔，「以後，我們就在這裏生活。」
「你生病了，該去看心理醫生。」我冷聲道。
顧衍像是沒聽到一樣，自顧自話：「等我想辦法把我們兩人的結婚證辦好，我們就是合法夫妻了。以後，我們就在這裏生活，你給我生兩個可愛的孩子。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我隻想離開這裏。」
「我的廚藝不太好，先委屈你的胃口了。等你以後變乖了，我就請阿姨來做飯。現在，這裏是我們的二人世界，我還不放心任何人來這裏。」
「顧衍，不要再繼續錯下去了，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你喜歡花草嗎？以後我讓人在花園裏多種一點……」
我發現，顧衍已經有些神志不清。
為了不激怒他，我始終保持平和的態度，不做任何過激的行為，不生氣不憤怒不罵人不扔東西。
這裏隻有我和他兩人，我得為自己的安全著想。
我沒有手機，別墅裏也沒有電話、電視、電腦。
別墅的大門我都出不去。
在這裏生活了兩個月，我和外界一直失聯。
但我沒有太驚慌，目前看來，顧衍並沒有傷害我的傾向。
至少我沒有生命危險。
而且，顧衍每天都在這裏陪著我。
我和他一起失蹤這麼久,爸媽和孟讓一定會發現這其中的聯系。
我相信，他們一定會找到我的。
可能是看到我足夠聽話,顧衍也開始越來越放鬆。
偶爾，他也會離開別墅，過個一兩天再回來。
他應該是去處理生意上的事了。
畢竟,在這裏生活,需要足夠的金錢來維持。
我松了口氣，隻要他出去,就會露出蹤跡,我的藏身地就可能被找到。
從婚禮當天消失三個多月後，我終於等到員警的到來。
跟員警一起來的,還有我爸媽和孟讓。
一群人闖進別墅時,我和顧衍正在吃飯。
看到來人，我放下筷子，飛奔過去。
17
被員警帶走時，顧衍居然面帶微笑。
「夠了。這三個月是我偷來的時間，能和你生活這三個月,我已經滿足了。」他表情平靜,「我知道,遲早有這一天的。」
「你這樣做,對得起你爸媽嗎？他們辛苦把你養大,不是讓你為了別人放棄自己的。」我對他生不起任何同情，隻是有些可憐他爸媽。
「是我對不起他們，我給他們留了足夠的錢,相信沒有我，他們也能生活得很好。」他毫無愧色，「我隻是太愛你。」
「愛？」我嗤笑,「不,你不愛任何人,你隻愛你自己。愛一個人,不會不顧她的前途，讓她隨意報自己不感興趣的學校。愛一個人，不會換一個又一個女朋友。愛一個人,是不會忍心做傷害她的事。當初畢業,我想進省一醫院沒能進去，是你在背後搗鬼吧？隻是為了逼我回老家的醫院。你從來沒顧及過我的意願，還好意思說愛我？」
「不是，我——」
「顧衍,你從來不懂愛,你隻是自私而已。」我打斷他,「你永遠隻顧自己的想法，從來不考慮別人的感受。」
「不！」顧衍痛苦地蹲在地上,「我是愛你的，隻有我自己知道我有多愛你……」
神志不清的他被員警強行帶走。
轉過身,我最愛的三個人在旁邊等我。
孟讓牽起我的手：「走吧,我們回家。」
「嗯，回家。」我含淚點頭。
愛，是這個世界上最復雜的情感。
可能，愛有不同的表達方式。
但最起碼,愛不是傷害。
如果有人借愛的名義行傷害之事，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趕緊遠離。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