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會將他送到楚旬先生門下當弟子,也會給他請大夫。”楚旬先生,是揚州有名的大家,即便沈家還是昔日的沈家,也未必請的動。


  聽到這,沈甄便是連最後的顧慮都沒了。但她知道,這天下就沒有白白掉下來的餡餅,所有的好,都是有原因的。


  “大人還需要我做什麼嗎?”沈甄顫聲道。


  陸宴對她的這份知趣頗為滿意,於是直接道:“我向來不喜哭哭啼啼的姑娘。”


  沈甄怔住,實在不明白他為何會如此說。


  方才她能落淚,根本都是他嚇的……


  陸宴冷冷掃了她一眼,“記住了嗎?”


  沈甄倒吸一口氣,把所有的腹誹之詞都咽了下去,“我記得了。”


  陸宴“嗯”了一聲,隨後看著她道:“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嗎?”


  沈甄知道他的身份,也知道自己的身份。


  更是清楚的知道,他的母親,靖安長公主,是絕不會讓他沒娶妻之前納妾的。


  如此,更好。


  沈甄垂眸,張開嘴,好半天才發出聲音,“是大人的外室。”


  作者有話要說:不能做個人的陸宴,今天是個莫得感情的ATM。


第8章 壽宴


  屋外月色如銀,月影如鉤,如缟素一般的光華,洋洋灑灑地鍍在澄苑的每一塊磚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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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周阒然無聲,靜的就連燭火搖曳的“呲呲”聲都聽得見。


  距離敲晨鍾還有一段時間。


  陸宴在囑咐完沈甄以後無事不準哭,有事更不準哭之後,也沒委屈自己,直接躺下小憩了一會兒。


  沈甄想去找沈泓,可又不敢打擾他休息,在一旁一坐就是兩個時辰,困的搖搖欲墜也不敢閉眼。


  一連好幾天都沒休息好,這會兒到底撐不住了,身子往旁邊一栽,直接跌坐在地,圓凳也橫翻過去。


  鬧出了這麼大的聲響,陸宴自然睜開了眼。


  他朝她看去——


  隻見她摔倒在地,都沒睜眼。


  模樣嬌憨,可憐可愛皆有,便是如陸宴這樣從不管別人死活的主,都動了惻隱之心。


  他起身走到她身邊,用指尖點了點她的肩膀,輕聲道:“起來。”


  聽到男人的聲音,沈甄瞬間回魂,轉了轉通紅的眼珠,“蹭”地一下就站了起來,“大、大人,有事嗎?”


  陸宴見她神情裡滿是防備,不由冷嗤一聲。


  真是多餘管她。


  心裡不快,自然也就沒好臉色。他想著自己休息的也差不多了,便頭也不回地出了院子。


  陸宴出了瀾月閣,徑直去了西廂房,還沒推開門,就聽見了一陣咳嗽聲。


  至屋內,他低下頭,沈泓仰頭,小不點裡眼中的防備跟她姐姐如出一轍,眼睛紅的,一看就是哭過了。


  陸宴不喜歡孩子,甭管是誰,也甭管哭還是笑,但凡能張嘴的他都不喜歡。


  所以還沒輪到沈泓開口,楊宗便叫人把沈泓送到瀾月閣去了。


  陸宴側身看著窗外,眉宇肅然,面色微冷。


  “昭行坊那邊處理好了嗎?”陸宴道。


  楊宗躬著回:“主子放心,隻燒了一個前院,咱們的人就將火撲滅了。對外聲稱是油燈走水,暫時沒人懷疑。”


  陸宴道:“今晚鬧出這麼大聲響,明日滕王和肅寧伯那邊不可能沒有動作,你派人繼續盯著,六個時辰一報。”


  楊宗應是,接著又道:“主子,那沈家小公子呢?”


  陸宴思忖片刻,沉聲道“不能等,天一亮就將他送出京城。”他頓了頓又道:“順便將家的那個婆子和婢女,也一起送出城。”


  楊宗離開後,陸宴擺弄著自己手上的白玉扳指,心亂如麻。


  幾天之前,他便夢見十月初九的這一起大火,起初他不信,無論如何都不信。


  可直到這場大火如約而至。


  他便知道,沈甄這個人,他無論如何也得保下。


  ——


  翌日一早。京兆府。


  陸宴一邊寫著呈文,一邊聽手底下的參軍道:“大人前日料的果然沒錯,禮泉縣王家那個老爺確實有問題,昨日我派人去搜,發現井底有兩具女屍。”


  “都是什麼人,查清楚了嗎?”


  “根據仵作說的,一名是平康坊的歌姬,姓羅,已經從大媽媽那裡交了贖金了。一名是王照前年納的妾,沒有他殺痕跡。”參軍道。


  聞言,陸宴頓住,用食指點了點桌子,半晌才道:“不對,他院子的屍腐味道,絕不止兩具屍體。”


  他的言外之意是:兩具屍體,一個是妾,一個是歌妓,即便王照有什麼特殊癖好,玩死了她們,既然偽造成了自殺的樣子,便完全沒必要藏在家裡那麼久。


  這樣的結果,與其說是他們搜出來的,還不如說是人家故意放在那裡的。


  參軍瞠目,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立馬道:“屬下這就再去查一次。”


  陸宴閉上眼睛,抬手揉了揉太陽穴。昨夜沒休息好,緊接著又辦了一早上的案,當真是不讓人……


  陸宴心裡還沒罵完,楊宗又提著一個鳥籠子走了進來。


  “主子,您要的八哥買來了,老太太肯定喜歡。”今日是陸家老太太的壽宴,這隻八哥,是陸宴準備的壽禮。


  前些日子老太太養的鸚鵡死了,傷心了好久。陸宴記在心上,不敢買同品的鸚鵡勾的人傷心,隻能買同樣能溫軟鳴唱的八哥,討她老人家歡心。


  因著今兒是陸老太太生辰,剛一散值,陸宴就回了鎮國公府。


  行至門口,就見三房的大夫人站在門外接人,隨後,牽著一位梳著少女髻的姑娘的手,一同進了府。


  陸宴皺了一下眉頭,低聲道:“我記得祖母說過,今日隻辦家宴,不邀外人,這來的什麼人?”


  楊宗回道:“那是三奶奶的外甥女,因為父親外調到荊州做刺史,所以要來府上住一陣子,今日是特意來給老太太祝壽的。”


  陸宴斜眼看他:“你知道的這麼清楚,怎麼不提前和我說?”


  楊宗被當場揭穿,不由摸了摸鼻尖,小聲道:“長公主囑咐過,不讓屬下跟您說。”


  陸宴長嘆一口氣。


  行,又來。


  ——


  鎮國公陸家共有三房。


  陸家大老爺陸鈞尚的是天子胞妹——靖安長公主,陸家二老爺陸賀娶的是尚書右丞的女兒,肖氏。


  而那個最讓陸老夫人的頭疼的小兒子陸璨,則忤著家裡人的意思,娶了個商戶女,也就是如今的三奶奶溫氏。


  不過溫家也不是普通的商戶,而是晉國最大的布匹商,也是個體面的人家。所以老太太當初見陸璨實在動了情,也就由他去了,既然鐵了心要娶,那也沒必要鬧出什麼不愉快,免得日後多生龃龉。


  不過這溫家的姐妹也是有出息,姐姐前腳嫁到了鎮國公府,妹妹後腳就嫁給了朝廷三品大員。


  剛剛那位,便是三奶奶親妹妹的女兒——孟素兮。


  陸宴進門的時候,陸家的三房的人都已聚在了正廳。


  眾人見他進屋,屋裡的氣氛又熱鬧了些,他走上前去,笑道:“時砚給祖母請安,祝祖母身體康健,笑口常開。”說著,他手裡的八哥便唱了兩聲,格外動聽。


  看著他手裡八哥,老太太立馬接過來逗弄了幾下。


  這廂正說著,隻聽簾栊擺動,一位身著芙蓉色上襦,金色曳地長裙的貴婦人走了出來。


  這位明豔如烈陽的美人,便是靜安長公主了。


  歲月偏心於她,明明都已做了二十幾年的婦人,容顏卻好似停駐在了十幾年前,唯有舉手投足間,多了幾分姑娘家沒有的韻味。


  她走到老夫人身邊,故意搖了搖自己的手腕,笑道:“這衣裳是兒媳親自繡的,母親可莫要嫌棄。”


  陸老夫人瞧著她明媚的樣子,也不由笑開,道:“你的手藝,向來是最好的。”


  陸老夫人喜歡靖安,並非因為她是尊貴的長公主,而是因為她這十年如一日的性子。


  靖安長公主初嫁到陸家時,每日的姿態擺的都是高高的,婆媳之間還好,算得上恭敬孝順,但與妯娌之間,兩句話不對付,立馬就翻臉,性子是半點不肯收斂。


  可她是聖人的最寵愛的妹妹,誰又敢跟她對著嗆聲呢。


  每每這個時候,陸老夫人就不由得心疼自己那個大兒子,生怕他哪一日就受了皇家的氣。


  直到日子一天天過,陸老夫人才明白長公主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起初溫氏出門應酬,總有些人喜歡用她商戶女身份的說兩句玩笑話,溫氏怕場面尷尬,從不敢吱聲,盡數忍下。恰好有一次被長公主聽見,她當場翻臉,摔了茶盞,拉著溫氏轉身就走。


  四周的溫度就跟凍住了一般。


  回去的路上,靖安長公主還不忘訓斥她,“小叔同你夫妻多年,一句重話都沒說過,你怎麼到了外頭,還要受別人的氣?這種事,忍了一回就有二回,你難不成要次次忍著嗎?”


  溫氏不敢回嘴,猶猶豫豫好半天,才嗫嚅道:“我也是怕尷尬……”


  聽了這話,長公主不由細眉微調,嗤笑一聲道:“三弟妹,我告訴你,隻要你不怕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後來這句話傳到老夫人耳朵裡,惹得老夫人笑了許久,當晚飯都多吃了半碗,自那以後,她才算認可了兒子的那句話——靖安的脾氣雖稱不上溫柔體貼,但對家裡的每個人,都是真心實意,這比什麼都重要。


  眾人落座,笙簫古樂奏起。


  少時,菜已四獻,眾人紛紛停了箸,看起了戲班子的表演。


  一曲終了,美麗的少女退下,換了一個穿著怪異的人進了屋子,他身上的對襟長袄,袖子一邊長一邊短,妝容也是,一邊畫了麻子臉,一邊幹幹淨淨。


  眾人正覺得新奇議論紛紛,老太太就看見,靖安長公主和陸宴,兩人目光復雜,眉宇緊蹙,連嘴角都不由自主抿起。


  看得老太太不由噗地一笑。


  二房的大夫人肖氏見了,連忙問道:“母親笑什麼呢?”


  陸老夫人趁著二人表情沒變,連忙同肖氏耳語了一番。


  肖氏聞言望去,自然是看著了靖安長公主和她兒子,那一般無二的表情,瞬間也笑出了聲。


  這對兒母子向來挑剔又難伺候,鎮國公府無人不知。


  這時肖氏的眼睛落在了孟家素兮身上,悄聲道:“兒媳覺得,那孟家的小丫頭長得著實不錯,哪都沒得挑。”


  老太太看了一眼遠處。


  不得不說,那孟家女兒的臉長得十分討喜,一雙大眼睛似水洗過的葡萄一般,又黑又亮,鼻尖圓潤,笑起來就時候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會人情不自禁就生出好感。


  溫家女這時候住進國公府打的是什麼主意,眾人皆知。


  可隻要陸宴能相中,也是一樁美事。


  老太太點點頭,“你去把她叫過來,我跟她說兩句話。”


  肖氏“欸”了一聲,走到席末,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老太太歲數大了,自然喜歡年輕的小姑娘,她握著孟素兮的手,好好打量了一番,然後又把陸宴叫過去了。


  一旁的鼓樂聲沒停,老太太衝他說的話他一句沒聽見,無奈之下,隻好躬下身子,把耳朵湊了過去。


  孟素兮離老太太最近,見他身子前傾,臉“騰”地一下就紅了。


  這幅女兒家手足無措的模樣自然落到了陸老夫人眼裡,長公主眼裡。


  ——


  晚上散席之後,三奶奶便去了孟素兮房裡,“兮兮,你方才可是見過世子爺了?”


  孟素兮小臉瞬間轉紅,有些結巴道:“姨、姨母。”


  溫氏拉住她的手語重心長道:“靖安長公主是什麼身份,想必你娘也囑咐過了。姨母與她相處二十年有餘,多少還是了解她的,你若是真想嫁到陸家來,相信姨母,不用太過約束自己,這兩天長公主要是同你說話,她問你什麼,你就答什麼,直言不諱就是最好的。”


  “姨母放心好了,若是長公主來問話,素兮一定有什麼說什麼,絕不拐彎抹角。”


  溫氏捏了一下她的鼻尖,“你和你娘一樣,都是機靈鬼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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