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待回過神來的時候,不禁想,她就是讓夢中的那個自己,至死都忘不了的人嗎?


  與此同時。


  沈甄一步一步挪到他身邊,悄聲道:“大人是要留宿嗎?”


  陸宴與她四目相對,“嗯”了一聲。


  既做了他的外室,她自然知道與他共處一室,與他肌膚之親,不過是早晚的事。可想歸想,做起來,也是真的犯慫。


  她主動上前給他鋪了被,然後“呼"地一下吹滅了燈。


  屋內再度陷入黑暗。


  緊接著,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噠噠挪到門口,“那大人早些休息。”


  門還沒打開,那個坐在床上的男人,盯著那末俏麗的身影,陰沉沉開了口,“要去哪?”


  他怎麼著她了就想跑?


  陸宴輕嗤一聲。


  今夜。


  我要你,你得受著。


  不要你,亦不許跑。


第10章 用膳


  銀色的月光被烏雲遮住,院子裡的光禿禿的梧桐樹在颯颯作響,房檐之上的鈴鐺響了兩聲,沈甄的手定住在了門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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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十分懊悔地、煩躁地閉了下眼睛,隨後若無其事地回了頭,柔聲道:“大人可還有其他事?”


  “回來。”他輕聲道。


  沈甄欲哭無淚,頓覺腳下有千斤重,卻還是得硬著頭皮走回去。


  陸宴見她走回來,拍了一下被褥,道:“把燈燃了,坐下。”


  沈甄點了燈,隨後屈膝坐下。


  陸宴傾身看著她,他的目光,比冬日裡的風還薄涼,好像一眼就能看透她的小心思,“去備水,我要沐浴。”


  沈甄應是,隨後可以算是落荒而逃,回想他方才的眼神,哪裡是在吩咐她備水,分明是在問她——我讓你走了嗎?


  陸宴從淨房回來的時候,沈甄還在屋裡,與他剛一進屋相比,已是乖順多了。這便是欠調教的典型,陸宴想。


  陸宴自顧自躺下。


  晉朝男女同床,不論妻妾,都是男朝裡,女朝外,故而陸宴一上床,就躺在了沈甄原本的位置上。


  沈甄見他這回是真要睡了,便小聲道:“大人,熄燈嗎?”


  陸宴嗯了一聲。


  屋子再度陷入了黑暗。


  陸宴側身看了一眼衣著整齊背脊挺直的沈甄,不由諷刺道:“你在侯府的時候,也穿著外衣睡嗎?”


  沈甄放在膝蓋上的手攥了攥,“大人,我有些怕冷。”


  話音一落,陸宴嗤笑一聲。


  這兩天他人雖然沒來,可炭火卻沒少了她的,他穿著中衣都不冷,她冷。


  陸宴沒有可沒有硬來的喜好,也懶得拆穿她,隻是仍不見她躺下,再次心生不悅。


  在他眼裡,要不要她是他的事,可真是輪不到她防著他,於是再度開口,“你要這麼坐一個晚上嗎?”他的聲音沉甸甸的,仿佛帶一絲警告的意味。


  聽了這話,沈甄整個人都想泄了氣一般。


  哭也不敢哭,咬了咬唇,老老實實地鑽進了被子裡。


  在雲陽侯府當了十六年的姑娘,身邊頭回躺著一個男人,方才的那點睡意,早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渾身僵硬,大氣也不敢出一個,生怕動彈一下,就碰著了他的身子。


  她可再也不想聽他開口了。


  每個字,都是一刀子,偏生她還能不能反抗。


  別說自己了,就連沈泓都在人家手裡呢。


  待身邊那人的呼吸漸漸均勻,她這才松了一口氣。


  沈甄嘗試去闔眼,可冷不丁睡在外頭,實在是不習慣,時間一寸寸的過,她幾乎是每隔一刻鍾就要翻個身。


  陸宴被她吵醒,不由眉頭輕皺。便是他睡得再沉,也要被她折騰醒了。


  他長臂一伸,落在她身上,啞聲道:“你別折騰了。”


  他的動作於沈甄來說,無異於像是漁夫殺魚,手起刀落,直接將她拍死了。


  剩下整晚,她都保持著這個姿勢,再沒動過。


  ——


  天邊泛起了魚肚白,柔和的晨光透過支摘窗灑進來,暖意拂過,陸宴緩緩睜開了眼。


  別說,昨夜他什麼奇怪的夢都沒做,已算是最近以來,睡得最為舒坦的一回了。


  反觀沈甄這邊。卻是頭痛欲裂,雙腿發麻,頂著黑眼圈,緩緩坐了起來。


  二人相繼下地,默默無言。


  陸宴口渴,走到案前,拎起水壺,墜了墜,竟發現裡面一滴水也無。不隻是水,他都醒了,這屋裡的連熱乎的帕子都沒見到一張,更別說是早膳。


  他掃了一眼在一旁昏昏欲睡的沈甄。


  莫名煩悶。


  他算是明白了,他這哪是找外室,他分明是找了個比自己還尊貴的主。


  一會兒還得上值,實在沒工夫撒火,他起身穿衣,推門喚來了院子裡的兩個婢女。一個名叫墨月,一個叫棠月。


  這兩個都是鎮國公府的管家幫著買的婢女,自然是知道陸宴身份的,一見到陸宴,二人齊齊喚了一聲,“世子爺。”


  棠月率先道:“奴婢不知世子爺醒了,這就去備水。”


  墨月又道:“今日廚房的房嬤嬤告假了,奴婢手藝欠佳,隻會做些清粥小菜,恐不和世子爺胃口。”


  陸宴頷首理了一下袖口,“無妨。”


  “世子爺可是在瀾月閣用膳?”墨月道。


  陸宴道:“去西次間用。”


  盥漱過後,早膳就送上來了。


  桌上擺的是清粥,腌制的冬芥、醬炒三果,外加一盤金絲花卷,還有一碗冬瓜湯。


  這回沈甄總算學聰明了,見他坐下用膳,自己也連忙跟著走了過去,侍菜她還是會的,畢竟祖母在世的時候,她常侍奉左右。


  她拿起木箸,夾了個塊核桃仁,放到他碗裡,見他吃了,又夾了塊杏仁,繼而又盛了一碗湯放在一旁。


  她本來覺得這回終於不用再聽他找茬了,可她一夜沒睡,也未進食,飢腸轆轆難忍,肚子竟然在這時候咕咕叫了兩聲。


  他坐著,她站著,依著身量的差距,這聲音就蕩在他耳邊。


  他肯定是聽見了。


  果不其然,陸宴停箸抬眼看她。


  四目交匯,沈甄整張臉,都如同被上了色一般,徹底轉紅,連同眼神都跟著凌亂了。


  她作為一個大家閨秀的自尊心,這兩日都被他打擊的差不多了,見他又要開口,她想也不想就抬手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實在是不想再聽了。


  陸宴被她突如其來的反應弄得啞然失笑。


  這回陸宴倒是沒像她想的那般。


  他隻是拍了怕她的背脊,輕聲道了一句,餓了就坐下一起吃。


  沈甄坐下,也沒委屈自己,拿起木箸,端起那份所剩無幾的嫻靜端莊,不緊不慢地夾了個冬芥,入嘴之時,丁點聲音都沒有。


  可才嚼一口,她的眉頭便皺了起來。


  這菜做的連點味道都沒有,和嬤嬤和清溪的手藝相比,可謂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她緩了緩,又吃了一口金絲花卷,小臉便徹底垮了。


  連花卷都是硬的。


  她皺著眉,強迫自己吃了兩口後,便直接撂下了木箸。


  她的這些個舉動,無一幸免,全部入了陸宴的眼。


  他挑了下眼皮,緩緩道:“你平時也是這麼挑食嗎?”


  聽他開口,沈甄如遭雷劈,不敢說實話,隻能硬著頭皮狡辯,“大人,我隻是……沒什麼胃口。”


  陸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旋即起身。


  其實他從小也挑食,葷腥都聞不得一點,鎮國公府的廚子為他換了也不是一次兩次,然而他是從什麼時候起葷素不忌,皆能下口的呢?


  他想,大概是他上任陽山縣令那一年。


  朝廷命官不比王孫貴胄,辦起案子來,一跑便是一日。


  就是再挑剔的嘴,最終也是要敗給飢餓的。


  他倒是難得理解了她一回。


  十六年的養尊處優,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無數婢女環繞其左右,想改,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他用帕子擦了擦手,走到她身邊,拍了下她的頭,不輕不重道:“即便不喜歡吃,起碼現在它還是熱的,別等到頭昏眼花,再逼著自己吃涼菜涼飯。”


  這話入到沈甄的耳朵裡,就有些一語雙關了,乍一聽隻是被他揭穿了她挑嘴的毛病,可細細一品,未嘗不是在說她這個人。


  這涼飯涼菜,就像她的處境,珍馐美馔,早也不復存在。


  就是強撐著不吃,一直撐下去,又能撐多久呢?


  遲早也是要低頭的,不是麼?


  沈甄抬頭看他,也不知是想通了甚,她伸手攥住了他的衣角,輕聲道:“大人是在教我識相些,對嗎?”


  誠然陸宴說這番話的時候沒想那麼多,他隻是看不得她都餓成那樣,都不肯吃飯。


  可被她這樣一解讀,他倒是覺得也是他心中所想,便點了一下頭,道:“你能想明白,自然是最好。”


第11章 清醒


  “你若是這樣想,便是最好。”說罷,陸宴推開了她攥著自己衣角的手。


  這時,楊宗在外頭敲了敲門,“世子爺。”


  “進來。”陸宴道。


  楊宗看見沈甄,欲言又止,但陸宴卻絲毫沒有要避諱的意思,直接道:“在這說便是。”


  楊宗頷首,“自打劉瑜把錢送到錢引鋪後,起初的確是未見風浪,但這兩日,不論是平康坊那頭、還是錢莊,酒肆、茶莊皆在議論此事,屬下覺得,是有人故意用暗樁在打探消息。”


  “劉瑜人呢?”


  “按照世子爺吩咐,已經去了與揚州反方向的齊州。”沈泓被送去了揚州,而去還錢的劉瑜則去了齊州,為的就是模糊別人的視線。


  “除此之外……昨日,李家的夫人還去了一趟西市的百香閣,天黑前還去了鹿院。”


  沈姌去百香閣找誰,這屋裡的人自是心照不宣。


  沈甄顆心都不由得揪了起來。


  她瑩白的玉手搭在桌腳,暗暗用力,天知道,她有多想問問泓兒的近況,多想給長姐報個平安。


  可她不能開口。


  原因無他,那日和泓兒分別之後,楊宗要她牢記一句話——除了保住沈家小公子的性命安全外,日後不得再開口求陸宴任何事,包括打聽沈家的事,若是壞了規矩,那沈姑娘大可從澄苑走出去。


  但今日叫她聽到這些,她又怎能做到不聞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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