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盧嬸子道:“嬸子是活了大半輩子的人,你們對不對勁兒啊,嬸子一眼就能看出來,下午你在房裡歇著,你家娘子也是坐在外邊看雨。現在她歇屋裡了,你就跑外邊來?”


  楚承稷心知她誤會了,他出門時盧嬸子已經歇下了,並不知他這是才回來,但他不善解釋,隻說:“不是。”


  盧嬸子缺隻當他嘴硬:“哪家夫妻不是床頭吵架床尾和?有個什麼過不去的坎兒,你們要這樣賭氣?這輩子能成夫妻啊,不知是幾輩子才修來的緣分,幾十年光景,得珍惜著過才是。咱們寨子裡那些個大老粗都會疼自家婆娘,你家娘子這樣貌這脾性,打著燈籠都難找著,你還不把人哄著些?”


  楚承稷知她是一番好意,隻道:“謝嬸子。”


  盧嬸子嘆了口氣:“謝嬸子有什麼用?你好生哄哄你娘子才是,你瞧她那般好模樣,哪天有空下山,給她賣個簪子耳墜,哄她開心才好。”


  太子沉默著點了下頭。


  盧嬸子這才道:“回屋去吧,大晚上的,別在外邊吹冷風了。”


  楚承稷的確也沒了在外邊思索接下來布局的心思,推門進屋,一眼就看見其中一床被子落在了地上,顯然這是被某人睡著後踹下去的。


  屋內漏雨,地上有水,掉地上的那床被子沾湿後今夜是不能用了,他撿到木箱上放著了,才把佔據了大半張床的某人身體擺正,脫下外袍隻搭了個被角躺下。


  先前在房裡不覺著,這會兒蓋上這床被她蓋過的被子,才發現上面似乎真有一股若有若無的冷香。


  想起那日林昭說她“香香軟軟”,楚承稷不由得偏過頭看了她一眼。


  極好的目力讓他在黑暗中也能看清秦箏臉上的細節,她精致得仿佛就是個美玉雕出來的人兒。


  膚色勝雪,鋪散在枕頭上的烏發如雲。


  這樣一頭漂亮的長發,最相配的是玉簪。


  他視線下移,落到了秦箏臉上。


  他想了一下午,才算想明白了她為何在他說出那番話後,那般戒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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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很聰明,但這次她是真會錯意了,他說那些話並非是在試探她。


  告訴她陸家的事,隻是下意識覺得該讓她知道,跟著他的日子並不是毫無盼頭。


  黑暗中楚承稷抿緊了唇角,看了她玉白的面頰片刻,側過身打算朝外睡時,怎料某人突然一記夢拳,好死不死地打在了他眼角。


  楚承稷:“……”


  他面無表情捉住那隻打人的手,按回被子裡。


  明天還是給她找個大夫看看吧。


第28章 亡國第二十八天


  秦箏這一覺睡得黑甜。


  醒來時屋外還有淅瀝的雨聲,大概是雨勢小了,屋內倒是沒怎麼漏雨了。


  她偏過頭往外看了看,楚承稷依然是靠床邊睡著的。


  有時候她都不清楚他是刻意睡床邊來跟自己保持距離,還是被自己睡著後擠過去的。


  天色還早,她準備起身去廚房幫盧嬸子做飯,坐起來時才發現手被一隻大手拽著。


  因為這番動靜,楚承稷也醒了。


  他似乎就沒有睡眼朦朧的時候,眼皮一掀開眸光就是清冽帶著寒意的,眼底瞧不見半點困倦。


  片刻後,那清冽的目光裡才多了幾許溫潤,像是一頭剛醒來的兇獸收斂了自己的氣息。


  隻不過比起昨日,他眼下的青黑更明顯了些。


  屋內光線有些暗,秦箏半坐著,同他四目相接,注意到他眼角有一小塊淡淡的淤青,再看自己一直被他握著的手,一個答案呼之欲出。


  她訕訕道:“我昨晚打的?”


  楚承稷注意到自己還抓著她的手,松開後道了句:“沒事。”


  被他抓了一晚上的手在他松開後才覺麻得厲害。


  秦箏幹巴巴說了句:“對不起,我睡相不太好。”


  何止是不太好,簡直是非常不好。


  楚承稷嗓音平靜:“不怪你,這床確實有些小了。”


  秦箏知道他這麼說是在給自己找臺階下,沒好意思接著他的話說是,下了床穿好鞋子後才道:“天色還早,相公再睡一會兒,我去廚房幫盧嬸子做飯。”


  楚承稷在她出門後,才抬手按了按眼角,能讓她一眼看出來,是淤青了麼?


  這股手勁兒,不學套拳法可惜了。


  ……


  秦箏去廚房時,盧嬸子鍋裡剛熱上水,顯然是起來沒多久。


  她坐在灶膛子後往灶裡添了把柴道:“娘子今天怎起這麼早?”


  秦箏心頭正因為自己昨晚把楚承稷眼睛都碰青了而尷尬,用冷水澆了把臉:“醒了睡不著,就來廚房看看了。”


  “這才幾月的天氣,女兒家別用冷水洗漱,身體裡積了寒氣將來可不好受。”盧嬸子見狀過來幫她倒掉了那盆冷水,從鍋裡舀了一瓢溫水:“才燒上沒多久,沒多燙,但也比冷水好些。”


  “謝謝嬸子。”秦箏道了謝,用自己的洗臉巾子擰了溫水擦臉,又問:“嬸子早上打算做什麼?”


  “下雨天地裡泥濘,不好去摘菜,做個臊子面吧。”盧嬸子道。


  秦箏點頭:“那我來和面。”


  她拿了幹淨的瓷盆就去櫥櫃裡裝面粉。


  盧嬸子等她拿了面回灶臺處加水和面時才問:“還在同你相公鬧別扭?”


  秦箏一邊揉面一邊道:“沒有啊”


  盧嬸子臉上多了些無奈:“你們這小兩口啊,回答起我老婆子的話來說辭都是一樣的。昨天夜裡我看外邊亮著燈,出去一看,你相公大晚上的不睡覺,在屋檐底下站著吹冷風哩!你也是,昨天一個人在門口坐了一下午,嬸子都看在眼裡的!”


  聽盧嬸子說昨夜楚承稷去門外吹冷風,秦箏低頭揉面沒立即回話,她有點懷疑是自己睡相太差把人給擠走的。


  盧嬸子看她這樣,倒是愈發為這小兩口著急了,道:“昨夜我說過你相公了,今日就跟你叨叨幾句吧,夫妻間哪能沒個鬧別扭的時候,但凡事別憋在心裡,不管多大的事,說開了就好了,男人家心思粗,有時候說話做事沒個分寸,惹了你不痛快,你總得告訴他,他才知道。這日子啊,都是磨合著過的。”


  秦箏揉好面,用拳頭按了按面團,含笑道:“我省得。”


  若是尋常夫妻,盧嬸子說的那些話的確在理。


  但她和楚承稷這對名義上的夫妻,明顯不屬於“尋常”範圍。


  他們之間,早晚都繞不開沈彥之這個話題,隻是在昨天之前一直沒人捅破才粉飾太平罷了。


  逃亡的這一路,楚承稷的確是一直護著她的,她感激他,卻也不是沒想過,他為何一定要帶著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一起逃?


  就因為她是太子妃?


  如果說一開始她在東宮選擇跟著楚承稷逃是為了保命,那麼楚承稷幾次遇險拼了命都要護著她一起突圍,秦箏隻能想到兩種可能,一是太子對她情根深種,二是自己對他有用。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秦箏感覺楚承稷對她也不是情根深種,他待她的好,有點像霧氣凝成的花,看著很好看,但伸手去抓就散了。


  不管他保持距離的原因是不是不舉,真正喜歡一個人的眼神卻是騙不了人的。


  那麼就隻剩第二種可能,她對他有用。


  書中寫沈彥之是為太子妃造反的,隻要她在楚承稷手中,他就多了一張對付沈彥之的底牌。


  秦箏不願意把楚承稷往這樣卑劣的方向去想,一直在努力思考他拼死帶她出逃的第三種理由,可惜目前還沒想到。


  所以在昨天楚承稷說出可以送她去沈彥之身邊的話後,她才會下意識覺得他是在試探自己。


  畢竟她很可能楚承稷對付沈彥之的一張底牌,他怎麼可能會放她離開?


  說她功利也好,說她心冷也罷,她隻是把自己的處境看得太過清楚而已。


  以前看穿越小說,看到主角大殺四方很爽,但真正輪到自己穿越了,舉目無親,孤立無援,每走一步都需要深思熟慮,不然不知道下一刻等著自己的是什麼。


  這世間有善意,卻沒有會拼上性命也要保護一個無足輕重之人的善。


  楚承稷對她好,她總得知道他想從自己這兒換走的是什麼。


  感情?秦箏還沒自戀到那程度。


  以楚承稷的謀略,顯然也不是會拘泥於兒女情長的。


  這世間沒有白吃的午餐,她早習慣了一切等價交換。


  楚承稷救過她,她在他重傷時也衣不解帶地照顧過他。


  他要復國,往後隻會站得越來越高,自己如果隻有太子妃這一個身份,她跟他永遠不可能對等,因為她所擁有的一切都要靠他賦予。


  隻有她足夠強大了,不管結果好壞,才都能從容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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