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秦箏視線落在她腹部,眉頭蹙起,雖然沈嬋瘦弱,可她這腹部,怎麼看都不像是有將近六個月身孕的樣子。


  知道沈嬋在原書裡的結局後,秦箏其實不太希望她生下這個孩子,但月份都這麼大了,以沈嬋的身體狀況,現在不要這個孩子隻怕更危險。


  秦箏隻得問:“你平日裡都吃些什麼?有身子的人還瘦成這般?大夫診過脈沒,怎麼說的?”


  沈嬋是個內斂的性子,將為人母,身邊卻連一個親近的長輩都沒有,所有的惶恐不安也無人可訴說,驟然聽見秦箏問這些,鼻子一酸,又險些落下淚來:“滋補的羹湯和安胎藥一直沒斷過,是我自己不爭氣,入口的還沒吐的多。”


  秦箏知道孕吐折磨人,但吐得像沈嬋這般厲害,隻怕還有心結的緣故。


  這姑娘不過十五歲,卻仿佛已要走到暮年。


  秦箏不由得放緩了語氣:“你既有遁入空門的心思,過去的事,就別再想了,把身子養好。”


  沈嬋噙著淚問:“阿箏姐姐就不怨我?我腹中……是李家的孩子。”


  秦箏搖頭:“冤有頭債有主,我該怨該恨的,是李信。殿下要收復這河山,那也是堂堂正正的打回去,不會對一個尚未出世的嬰孩下手。”


  沈嬋眼眶裡的淚再也忍不住了,大顆大顆往下掉落。


  一如秦箏猜測的,她從得知自己有孕開始,心裡的鬱氣就從未消散過,她憎惡這是李信的種,可看到兄長為了自己入這場局,處處被朝臣挖苦譏諷,被李信當做一條狗一般使喚,她亦是心如刀絞。


  她告訴自己必須生下這個孩子,這是她唯一能為兄長做的事。有了孩子做籌碼,兄長就能拉攏不滿李信的大楚舊臣們,聯手扳倒李信。


  但這塊肉是從自己身體裡一天天長起來的,沈嬋幼時便失去了母親,即將為人母,她內心也掙扎,當真要讓這個孩子作為一個復仇工具出生麼?


  在被沈家送去與李信為妾前,她從未想過自己這一輩子,能苦成這般。


  沈嬋痛痛快快哭了一場,勉強止住淚問:“那阿箏姐姐今日來這裡,是跟我兄長有關?”


  秦箏沉默著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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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壺裡的茶水在泥爐上重新煮滾了一遍,秦箏才將沈彥之設計安元青的始末盡數說與沈嬋了。


  沈嬋又是震驚又是痛心,眼中淚澤就沒幹過:“阿箏姐姐,我跟你走,你用我去換回安將軍的家眷吧。我的兄長,是個清風朗月般的人物,他不該是那個樣子的,那不是我兄長,我要去罵醒他……”


  ……


  回城的路上下起了小雨,官道上一片泥濘,馬車搖搖晃晃,車夫怕路滑,特意將馬車趕得慢了些。


  沈嬋坐在秦箏對面,猶豫了很久才問:“阿箏姐姐,太子殿下……真的待你好嗎?”


  她問這話倒無旁的意思,隻是從前太子臭名昭著,後來傳回京中的那些言論,終究是旁人謠傳的,她怕秦箏也是跟她一樣為了家人在強撐。


  秦箏還未回話,就聽車夫長“籲”一聲,緊跟著喊話道:“娘娘,太子殿下來接您了!”


  秦箏打起車簾,夾著雨氣的冷風灌進車內,一瞬間冷得厲害,秦箏怕冷著沈嬋,當即就把車簾往下放了些。


  前方煙雨朦朧的官道上,停駐著百來精騎。


  一抹高大的身影從斜飛的細雨中走來,手撐一柄二十四根傘骨的油紙傘,晶瑩的水線從傘骨邊沿滑落,織錦蜀絲的袍角叫雨水濺起了淡淡的水印,傘下是一張清雋又冷冽的容顏。


  秦箏從馬車裡探出半個身子問:“你怎來了?”


  楚承稷走近,怕她淋著雨,把傘往斜雨飄來的方向傾了傾,將手中一件防寒的披風遞了過去:“下雨了,見你遲遲未歸,過來看看。”


  秦箏單手接過披風,眉眼緩和地舒展開:“這不就回來了。”


  大抵是車簾打著有些久了,冷風灌進去,沈嬋身子骨又不太好,突然打了個噴嚏。


  秦箏便把楚承稷給她送來的披風遞了過去:“先前走得匆忙,忘了讓你帶件厚衣裳,你先披著,可別著涼了。”


  沈嬋連連推拒:“阿箏姐姐,我不冷的……”


  秦箏也不想沈嬋跟她們走這一趟就病倒,不由分說就給她披到了身上。


  沈嬋有些懼怕地往馬車外看了一眼,那冷峻高大的男人視線卻壓根就沒落到她身上過,見秦箏沒了御寒的披風,直接把自己身上的銀緞披風解下來遞給了秦箏。


  一直到楚承稷離開,沈嬋都還有些沒回過神來。


  馬車再次駛動時,沈嬋看著裹著銀緞披風坐在馬車對面的秦箏,眼神有些哀傷,嘴角卻緩緩翹起。


  方才的問題,她心中已經有答案了。


  這場亡國之禍,因她而起,卻害苦了兄長和阿箏姐姐。


  如今阿箏姐姐過得好,她心願已滿了一半。


第119章 亡國第一百一十九天


  秦箏見沈嬋一直盯著自己,問:“怎麼了?”


  沈嬋搖搖頭,沉默片刻才道:“阿箏姐姐,有朝一日,我兄長若落到了你們手中,阿箏姐姐和殿下能不能……留他一命?”


  秦箏和沈嬋祈求的目光對上,緩慢開口:“沈嬋,路都是你兄長自己選的。”


  沈嬋悽苦一笑:“謝謝阿箏姐姐,我明白了。”


  秦箏看著沈嬋落寞的樣子,心中微微觸動,道:“你也一樣,你的路,也該你自己選擇,別背負著不屬於你的愧疚過完這一輩子。”


  沈嬋抬起頭看秦箏,眼底帶著不太明顯的希翼,苦笑著問:“秦鄉關一役,榮王和方氏為了逼我兄長跟沈家一起投靠李信,將我綁去李信營中贈與他為妾……兄長是為了我才害了五萬將士,我如何能不愧疚?”


  秦箏聽她說起這些,大抵也明白了她心結所在,道:“殺人的是刀,但握刀的人才是元兇。你兄長當了那柄殺人的刀,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也是他犯下的罪孽,無需辯駁。可真正該被譴責唾罵、為秦鄉關五萬冤魂贖罪的,不應該是設此毒計的李信和榮王夫婦嗎?”


  沈嬋怔怔地看著秦箏,忽而以手掩面,眼淚大顆大顆往下砸。


  這是自秦鄉關一戰後,頭一次有人同她說,真正的元兇是李信和榮王夫婦。


  在此之前,所有人都把罪責推到了兄長身上,她知曉兄長是為了救她才步入這泥潭的,她也跟著愧疚、惶然,吃齋念佛,隻為了求菩薩幫著超度秦鄉關那些枉死的將士,為兄長減輕罪孽。


  可真正害死秦鄉關五萬將士的李信和榮王夫婦,卻像是隱退了一般,都沒人提及他們。


  很長一段時間,沈嬋都懷疑自己:她覺得李信才是那個罪魁禍首,是不是私心裡在為兄長開脫?


  此刻聽秦箏也這麼說,沈嬋努力想止住眼中的淚水,卻於事無補,她迫切地想尋求一個答案:“為什麼……為什麼所有人都隻怪我兄長,卻無人提李信?”


  秦箏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李家在做了惡心事後隱身、操縱輿論這塊上,的確稱得上爐火純青。


  客觀來講,秦鄉關五萬條人命這口鍋,沈彥之背得冤,但也不冤。


  說他冤,是因為當初他也是被李信和榮王夫婦算計得死死的,壓根沒有退路。到最後,殺人的是李信,坐皇位的是李信,背負一切罵名的才是他。


  說他不冤,則是羅小將軍和那五萬將士,的確是因為他出賣了軍情才喪命的。


  這是一筆爛賬,到如今,已經很難算清了。


  秦箏看著沈嬋悽苦的眼神,嘆道:“以李信的手段,怎麼可能會讓世人知曉,他是聯合榮王夫婦把你扣在了帳中,才逼反的你兄長?”


  在當時所有朝臣以及世人眼中,就是沈家和李信聯姻當了逆賊,沈彥之掌握軍情坑殺了秦鄉關五萬將士。


  沈彥之已經被迫上了李信的賊船,沈家在李信那邊根基尚還不穩,他若把自己叛變的真相說出來,被怒火衝昏頭腦的朝臣不會信他、隻會覺著他是在信口雌黃為自己辯駁;而此舉也會讓李信早早地提防沈彥之,再找機會除掉他。


  沈彥之要想復仇,就隻能隱忍下來,讓真相埋沒。


  還有一個原因則是,比起外人的蠻橫侵略,自己人的背叛,才更是常人所不能容忍的,所以朝臣和百姓,罵得更多的依舊是沈彥之。


  沈嬋聽了秦箏這番言論,覆著水澤的一雙眼裡,閃過痛苦和恨意。


  她和兄長這輩子,都叫李信和榮王夫婦的算計給毀了。


  該說的秦箏都說了,接下來的這一路,她也沒再做聲。


  抵達青州府,秦箏讓府上的婢子引著沈嬋去給她安排的院落時,沈嬋走出幾步,回過頭看著立在檐下、灑了一身暖黃燈籠光暈的秦箏,千言萬語湧至喉頭,最終隻說了一聲“謝謝”。


  秦箏知道她道謝,是為自己先前在馬車上說的那番話,不由得又在心底淺嘆了一聲。


  誠如秦夫人所說,這是個苦命的姑娘。


  但人各有命,秦箏能做的,也隻有這麼多了,且盼她今後能看得通透些。


  楚承稷從垂花門進來時,見秦箏還立在檐下,他順著秦箏的視線往那條通往別院的小徑望去,以為她沒跟沈嬋談攏,道:“她若不願,也還有別的法子,無需煩憂。”


  秦箏回過神就聽見他說這麼一句話,心知他誤會了,搖了搖頭:“那是個明事理又心善的姑娘,她兄長走到今天這一步,也不是她想看到的,她願意幫我們。”


  楚承稷撐著傘走近,雨珠從傘面滑落,垂眼看到秦箏垂在廣袖之下的手,伸手握了過去,果然是涼的。


  他攥在了掌心,用自己的溫熱的大掌全然包裹住,猜到她或許為沈嬋感懷,道:“這是她自己的緣法。”


  秦箏聽他又說起佛語,倒是把心中那份淡淡的感懷衝散了些,偏過頭看著他在昏暗的光線裡更顯清雋俊美的側臉,眉眼舒展,噙著淺淺的笑意:“楚師父說得在理。”


  楚承稷淡淡斜她一眼,知道她是打趣自己,在她手骨上微微用了點力道捏了一下。


  秦箏浮誇地嬌聲求饒:“疼疼疼!”


  入夜後雨勢漸大,檐下的燈籠也被風吹得搖搖晃晃,靜謐的雨夜裡,她那求饒聲鑽進人耳窩,似貓爪子在心上撓了幾道。


  楚承稷腳步微頓,在燈籠灑出的滂滂濁光裡,高大的身子往秦箏那邊傾了傾,一雙眸子幽涼深邃幽,薄唇貼近她耳廓,嗓音低沉:“一會兒也這樣喊疼。”


  喊疼聲戛然而止,秦箏很識相地閉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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