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人三年,膝下無子。
我以為他不喜歡我,可他看我的眼神,總是怪怪的。
後來誤入一間書房,墻上掛滿了我的畫。
而勸我合離的夫人,一夕之間,被馬車撞斷了腿。
1
嫁給顧桓知三年,我依然膝下無子。
這日天氣晴好,幾位官家夫人相約出來遊湖。
閑談間說到子嗣。
「你跟顧大人成親三年了吧,」夫人們好心提醒,「三年無嗣,按規矩,便該停妻再娶,你可要上上心。」
可是並非是我不上心。
是顧桓知不喜歡我。
我本是太子收養的孩子,他撿我回去那天,摸了摸我的頭,「父皇喜歡病弱美人,你要長成那樣。」
因此我自小按照皇帝的喜好,長成了體弱多病的病秧子。
誰成想進宮面聖那天,馬蹄打了滑,把我給甩下來,剛好摔進首輔顧桓知懷裡。
名節就這麼給毀了。
太子的算盤落了空,整日裡對我陰沉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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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染了風寒,本想靜靜等死,不料雪停的第二天,顧桓知登門了。
太子問:「是什麼風把首輔大人吹來了?」
顧桓知站在雪地裡,如高山上一抹潔白清冷的雪,「臣想娶蔻蔻姑娘為妻。」
我名義上,是太子的義妹。
閨名「蔻蔻」,沒有姓氏。
而首輔顧桓知出身清貴世家,家訓嚴苛。
終身隻得一房,不可納妾。
太子大喜過望,連聘禮都沒收,幾乎是以小妾之禮,把我抬進了顧府。
臨行前再三囑咐我,要抓緊顧桓知的心。
我以為他是上天派來拯救我的人,可是大婚至今,三年了,他從未碰過我。
興許隻是因為毀了我的名節,他不得不娶。
入夜,我靠在窗邊,滿腦子都是劉夫人那句停妻再娶。
我不想回去受太子的折磨,於是在廚房裡熬到半夜,端著熱騰騰的銀耳羹去了書房。
今夜月色蒙了一層風圈,黑漆漆的沒多少光。
隔著窗,顧桓知坐在搖曳的燈火裡,光影明滅,照亮了他清冷惑人的側影。
顧府滿門忠烈,如今隻剩下顧桓知一人。
家中無婆媳妯娌之爭,又是身居高位之人,據說在娶我前,上門說媒的媒婆都踏破了顧府的門檻。
發間的桂花油順著風飄進了小窗裡。
顧桓知筆尖頓了頓,沒有抬頭,嗓音清冷,「進來。」
我緊張地手心出了汗,端著一小盅燕窩銀耳過去。
「夜裡冷,我給夫君燉了補品。」
伴隨著咔噠一聲,落在桌面。
顧桓知百忙中抬頭看了我一眼,視線在我的臉上微微停留後,說:「多謝夫人。」
語氣溫和,但也疏離。
我知道自己出身低微,當時莫名其妙地跌落下馬,栽在顧桓知身上,毀了他清白,他對我有怨。
可沒有子嗣,如何在顧府立足?
想起日間劉夫人同我說的話:「你要主動一些,首輔大人忙於朝政,家風清白,大約是不曉得那些事的。」
心揪了揪,我壯起膽子,在顧桓知尚未反應過來的時候,貓著腰鉆進了他懷裡,跨坐在他大腿上。
一時間,屋中靜悄悄的。
我和他四目相對。
顧桓知:……
我勇敢地迎著他的視線,像一張拉滿的弓。
清幽的茶香混著墨香,與我身上的桂花油交織混雜。
竟有些上頭。
「夫人這是?」
「我想……陪夫君就寢。」
第一次做這種事,我有些害怕,手忙腳亂間,突然摁到了某處。
顧桓知悶哼一聲,突然提起我的後腰,往上挪了一些,「手放好,別亂動。」
我滿臉脹紅,依靠他身後的大手勉強穩住身子,雙目湛湛。
顧桓知壓下眼底的墨色,「明日,我還要上朝,公文尚未看完……」
他的意思是,不行。
一種難以言喻的恥辱驀地升起,傳遍了全身。
我像被火燎到了屁股,跳起來,「那……那我先走了。」
顧桓知笑笑,「好。」
2
自那日被顧桓知拒絕之後,我好幾日都沒臉見人。
連在府中,都要避著他走。
直到劉夫人登門拜訪,見到我嚇了一大跳,
「妹妹你這是怎麼了?莫非是手段太好,被首輔大人折騰的?」
我喪氣地搖搖頭,「他大概不喜歡我,我使出渾身解數,他仍然無動於衷。」
劉夫人往前挪了挪,「其實這世道,倒不如多賺一些銀錢傍身。」
她鬼鬼祟祟地掏出一本書,在我面前攤開,「你會寫話本嗎?」
以前我養在太子的後院,姐妹眾多,最喜歡看話本,自然也會寫。
我顧慮良久,「有錢賺嗎?」
「有!」
她花了整整一個下午的時間,給我講了許多東西。
我耗盡畢生所學,連夜撰寫了一篇《首輔娘子》送給劉夫人。
這些年,太子找了很多老鴇教授我們知識,因此書中內容可謂是精彩紛呈。
她收到後大為驚喜,「沒想到你竟是天賦異稟。」
我拉住她,千叮嚀萬囑咐,「你可不要將我供出去。」
「明白!」
此文一經問世,風靡全城。
自那日起,分紅進賬,我數錢數到手抽筋。
然而好景不長。
半個月後,劉夫人上門了。
「完了完了,開始逮人了!我先出城避避風頭。你快快罷手,不然被你夫君捉住,是要蹲大獄的。」
我嚇了一跳,筆掉在草稿上,染了幾點墨。
派丫鬟小銀到城門口一看,才知道東窗事發,官府張貼的批文上,赫然印著當朝首輔顧桓知的紅印。
隻怕我的大作,早就擺在顧桓知的案頭了。
此事就像懸在頭頂的一把刀,我膽戰心驚地等到半夜,前院書房依然沒動靜。
情急之下,我打算去刺探軍情。
行至門前,忽然聽見屋中有人問:「大人,操筆之人可要捉拿?」
顧桓知聲線寡淡冷漠,「所得盈利盡數充公,人——押入死牢。」
事情比我想象的還要嚴重。
與其留在這裡等死,倒不如跟劉夫人一樣,趁早跑路。
可惜我轉身逃走時,不小心撞到了花瓶。
伴隨著一陣清澈的碎裂聲,顧桓知的屬下躥出來,攔在我面前,眉眼冷峻,「夫人還是進去說話吧。」
書房中靜悄悄的。
顧桓知臉上寒意未退,看到我第一眼,閉了閉眼,方才恢復往日的溫和。
「夫人怎麼來了?」
我絞盡腦汁,前言不搭後語道,「我想你了。」
興許是這句話過於突兀,顧桓知盯了我好一會兒,不知道在想什麼。
身後的人摸了摸鼻子,「屬下告退。」
如今屋裡隻剩下我們兩個。
顧桓知無奈一笑,「夫人,我尚有事情要處理。」
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我突然瞄到了一本《首輔娘子》,還是我的底稿。
心裡咯噔一聲。
一種無形的恐懼將我包裹,我腦子一熱,鉆到顧桓知身上,攬住他的脖子。
顧桓知訝異地挑了挑眉。
我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一鼓作氣吻住了他的唇,手在背後,火速抓住了畫冊。
顧桓知的唇冰冰涼涼,很薄很軟。
這是我三年來,第一次主動吻他。
顧桓知渾身都僵住了,手裡的筆啪嗒一聲掉在紙上,漸漸暈開一層墨跡。
一股酥麻瞬間席卷了全身,我企圖把那本冊子插進束腰裡去。
功敗垂成之際,顧桓知突然扣住了我的腰,開始回應。
開始時十分生澀,後來便漸漸熟練起來,攻勢猛烈,恨不得將我吃拆入腹。
我也沒想到他一個最在意體面的人,竟然在此刻,失了控一般,逼得我無處可藏……
讓我早已忘了來的目的是什麼,任他抱在懷中,軟成了一灘水。
「夫人,我喜歡從眼睛開始。」
「嗯?」我兩眼密蒙,濕潤潤的。
「下次記得寫進去。」
顧桓知如玉的俊臉放大在眼前,我腦子一混,癡癡應道:「好。」
顧桓知笑意一收,眼底的暗沉褪去,一片清明,「果然是你。」
嗡!
果然,他在詐我!
我渾身一抖,氣得臉都紅了,「夫君怎可用這種事誘供!卑鄙!」
顧桓知笑笑,又恢復了疏離的神色,一把抽出被我藏在身後的書籍,
「夫人是自己交代,還是去牢裡跟別人交代?」
我一噎,放軟了語氣。
「若非你不陪我,我哪有時間寫這些東西,人在這,錢也在這,你怎麼罰我都認……可千萬不要把我送進牢獄裡。」
顧桓知氣笑了,「這麼說,你竟一點錯處沒有?你可知私印禁書是什麼下場?」
我心肝兒一顫,嚇得喘疾犯了,肺子像被什麼東西擠著一樣,喘不進去,呼不出來。
最終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夢裡,我在群花中穿梭,撲進一個溫柔女子的懷抱。
她輕聲說:「今天是蔻蔻生辰,阿娘給你做了長壽面。」
一旁的中年男人大笑,「長壽面算什麼,爹給你把全城最好的廚子請來了,讓咱們蔻蔻過個最體面的生辰禮。」
光暈模糊成一團,我看不清他們的臉,依稀覺得,這戶人家富麗堂皇,人也格外親切。
這個夢我已經做了十年了。
至今仍然看不清人臉。
醒來後,又記不清多少細節,大概是窮了好多年,我自己編織出的一個美麗的夢。
屏風外,有人在低聲說話。
顧桓知清冷的聲線響起:「這病如何能治好?」
大夫嘆了口氣,「肺子上的病,是自小留下的,不能罵,不能打,更不能嚇。大人要注意分寸。」
顧桓知沉默了很久,「好,曉得了。」
大夫開了方子走了。
顧桓知的下屬問:「大人,死牢空好了,夫人還抓嗎?」
「抓,」顧桓知心平氣和地道,「連我一起,犯了病我跟著伺候,你意下如何?」
那人訕笑,「那還是算了。」
我靜靜聽著,心裡松了口氣。
顧桓知到底沒有因為這事責罰我。
聽聞外間傳來腳步聲,我匆匆閉眼,隔著眼皮,感覺有人擋住了光。
他好像在盯著我瞧。
等了好一會兒,粗糙的指腹摁上了我的唇。
一點點慢慢揉搓。
「蔻蔻……」顧桓知的聲音低啞陰沉,旖旎繾綣。
旋即微涼的指尖探進了我的唇縫裡,緩慢又癡迷地來回撫摸。
我本想裝睡避免顧桓知的責難,誰知倒像是窺見了什麼見不得光的秘密似的……
我手猛地攥緊,他好像……不太對。
與此同時,顧桓知的手一頓,驀然抽出,音色恢復如常,「蔻蔻,你醒了?」
我悠悠睜眼,對上顧桓知平和的雙眸,輕輕嗯了一聲,「我剛醒,夫君方才好像……」
「嗯,你唇上有臟東西……」他神色如常。
「……」
我擁著被子坐起來,心裡有些忐忑,隻覺得他落在我身上的目光,莫名有些燙人,細瞧之下,又瞧不出什麼貓膩。
「話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