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相也配。
夜裡風大,侯夫人讓人關了半扇門,留了半扇門給範伸。
待那道修長的影子從門檻上一映進來,侯夫人便轉過頭,劈頭就問,“東西送給人家了?”
範伸跨步進來,喚了一聲母親,坐在了侯夫人身旁,才答,“給了。”
“親手給的?”
“嗯。”
侯夫人長舒了一口氣,“總算是送出去了,當年你祖母將镯子拿給我時,你父親才十八,翻了年你都二十一了,你父親是你這個年紀,都有了”
侯夫人的話突地卡住,神色有了幾分恍惚。
範伸卻是唇角一勾,從她手裡奪過了那庚帖,翻開掃了一眼,語氣頗為自滿地問,“母親可滿意?”
侯夫人頓時翻了個白眼給他,“瞧你那得意勁兒,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對那姜姑娘使了什麼手段。”
範伸不以為然,將那庚帖還給了侯夫人,“母親有了兒媳婦就行。”
侯夫人倒是好奇了,瞅了他一眼,便湊過去壓低了聲音問,“你給母親說說,長安城這麼多姑娘,你咋就看上了姜家?”
還不要臉,翻了人家牆。
範伸端起了幾上的一盞茶,揭開茶蓋兒,輕煙嫋嫋浮上,腦子裡突地浮現出了窗內那張驚慌失措,拼命急喘的巴掌臉。
範伸輕抿了一口茶水,再抬起頭來,便面色不動地道,“活潑。”
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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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侯夫人一愣。
自從她這兒子開始纏上人家,她就去打聽過了,那姜家大姑娘姜姝從小身子骨弱,常年藥罐子不離身。
要說她長的好,性情溫和,侯夫人還能贊同。
活潑?
侯夫人想象不出來。
侯夫人盯了範伸一陣,見他面色如常,並無玩笑之意,倒也沒繼續問下去。
這些年為了範伸的婚事,她沒少操心。
外人都道是他範大人名聲不佳,討不著女人,隻有侯夫人清楚,暗裡來她跟前說親的人就沒斷絕過。
奈何她這兒子油鹽不進,一個也沒瞧上。
這回好不容易有了個喜歡的,肯主動去提親,甭說是個病秧子,就算缺胳膊少腿,隻要他範伸喜歡,敢娶,她就敢接。
侯夫人早做好了打算。
等姜姑娘進了侯府,她便將這天底下最好的大夫請來,一定給他養的活蹦亂跳。
如今婚期雖定,卻還有四個多月。
侯夫人有些等不住,“過幾日生辰,到時邀了姜姑娘來,讓我先見見兒媳婦?”
範伸沒答。
下斂的眸子輕輕一抬,將手裡的茶盞緩緩地擱回木幾上,胳膊也順勢搭了上去,一雙眼睛盯著侯夫人的臉,細細地打探了起來。
侯夫人被他瞧著心慌,伸手撫了撫臉,“又,又長褶子了?”
範伸直起身,搖了搖頭,“褶子倒沒有,眼圈有些重。”
侯夫人神色一緊,指腹下意識地抹了抹眼眶,“這好不容易盼來個兒媳婦,昨兒一宿都沒合眼”
話音剛落,便見範伸拿出一瓶脂膏,推到了她跟前,緩緩地道,“少操心,少熬夜,萬事有兒子在””
這回侯夫人的眼角倒是笑出了幾道輕微的褶子。
沒有哪個母親不喜歡孝順的兒子。
範伸趁著她高興,雙手往膝蓋上一撐,適時地起身,“母親早些歇息,兒子先走了。”
侯夫人被他這麼一岔,也忘了自己剛才說了什麼,跟著起身送了他幾步,突覺那筆直的身板子有些單薄,不由眉頭一皺,“明兒早上先別急著走,我讓雲姑煲罐湯送過去,瞧著怎麼就瘦了”
範伸轉過了半個身子,笑道,“好。”
範伸的身影消失在了長廊盡頭,侯夫人才折回屋內,拿著那瓶脂膏左右翻看,臉上那驕傲的神色盡顯,轉頭就同身旁的雲姑道,“城內那堆長舌婦,整日編排我兒子,不就是嫉妒心在作祟。”
她兒子怎麼不好了。
官大,權大。
長得好看,又孝順。
姜家老夫人屋裡。
姜姝坐在桌前,低頭扒著碗裡的一顆蠶豆,輕聲道,“官大招妒,權大招風,身在高處自會惹人眼,孫女瞧,那範,範大人相貌正直,並不如傳言所說那般”
那低頭埋首之間,女兒家的羞態盡顯。
今日姜姝定親,按理說府上該有一頓喜宴。
可姜夫人和二姑娘姜瀅正哭的死去活來,姜文召抽得開身,大公子姜寒前月又跟著先生下了揚州。
姜老夫人懶得去張羅。
晚膳時隻叫了姜姝一人到院子裡。
雖隻有祖孫兩人,姜老夫人還是讓廚子照著規矩,滿滿當當的擺了一桌子,全是姜姝平時裡喜歡的菜式。
姜老夫人拿起瓷勺,舀了一勺子蠶豆放進了姜姝碗裡,才說了一聲,“委屈丫頭了。”
姜姝便垂目輕輕地回了這麼一句。
姜老夫人倒有些意外。
起初姜姝前來說自己願意嫁進侯府,姜老夫人還一直以為是她不想自己為難,說出來的違心話。
如今見她神色之間,並無勉強之意,倒是泛起了嘀咕。
旁的不說,範伸那皮囊確實是個好的。
一張長方臉,不似侯爺那般方正,也不似侯夫人的圓潤,也不知隨了永寧侯府祖上的誰,一股子貴氣渾然天成。
可惜
罷了,看命吧。
親事已定,她總不能繼續在姜姝面前唱衰,姜老夫人壓住心頭的情緒,認了命,“侯夫人既然來了帖子相邀,過兩日世子爺生辰,咱就上侯府走一趟。”
親事一定,兩家便是親家。
姜夫人不願操心,她來操心。
姜姝一愣,抬起頭還未來得及回應,門口突地一聲動靜傳來。
林氏捏著帕子,頂著個大紅眼圈走了進來。
姜姝起身讓座。
姜老夫人瞥了一眼,一句不坑。
屋內的丫鬟正準備去多備一副碗筷,林氏卻沒落座,直接走到姜姝面前,拉起了她的手道,“你爹想不出法子,母親就隻能來求你了,你二妹妹如今才十五,這要進了宮,往後我怕也見不著人了,姝姐兒可願意去範大人面前替你妹妹求個情”
“姝丫頭先回去。”林氏的話還未說完,便被姜老夫人黑著臉打斷。
姜姝沒去看林氏,從她手裡輕輕地抽出了手,聽了姜老夫人的話,乖乖地走了出去。
到了門口,身後便傳來了姜老夫人的聲音,“如今她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能求什麼?聖上選秀,京城裡被丟牌子的門戶,何止我姜家,當朝皇後娘娘的娘家,國公府都在名冊上,你慌什麼?不過是進宮選秀,還沒個定奪,怎麼就活不成了”
事情沒攤在姜姝身上,姜老夫人自己又是另外一個態度。
也別怪她一碗水端不平。
她林氏做不到的,她也做不到。
林氏要姝丫頭去求情,可曾想過後果?別說姝丫頭如今才剛定親,就算成了親,也斷沒有後院去幹涉朝堂之事。
聖上選秀,能求情?
範大人心情好了,委婉地駁回來,心情不好了,就憑他那陰晴不定的性子,姝丫頭往後還有什麼好日子過。
“娘,你這話說的”
姜姝沒再往下聽,一步跨過門檻,手指頭絞住絹帕,竟也忘記了輕喘兩聲。
國公府。
那不就是韓凌?
國公府如今還未許親的,就隻有韓凌。
姜姝出了老夫人的院子,便拽了春杏到跟前,在其耳邊輕聲吩咐道,“你差個人跑一趟國公府,問問韓凌。”
春杏點頭。
姜姝提著燈籠,一人回了庭院,西廂房這會子倒是安靜,姜姝正欲推門回屋,身後西廂房的房門,突地‘吱呀’一聲打開。
三姑娘姜嫣從探出了個頭來,輕輕喚了聲,“大姐姐。”
姜姝回頭,看著她。
姜嫣急急忙忙地走了過來,將手裡的荷包遞到了姜姝跟前,“大姐姐今日定親,妹妹也沒什東西可送,連夜趕了個荷包出來,姐姐要是不嫌棄”
姜姝伸手接過,“謝謝三妹妹。”
姜嫣往院門口望了一眼,似乎生怕被誰瞧見了一般,“那大姐姐早些歇息。”
說完便又鑽回了西廂房內,輕輕地合上了房門。
姜姝不由失笑。
兩年前她偷溜出府去會韓凌,回來時翻了牆。
雙腳一落地,便看到了一隻小貓。
她彎腰攥住了它的脖子,正欲抱進懷裡,卻見姜嫣從那梨花枝丫後走了出來,戰戰兢兢地看著她道,“我,我的貓。”
她沒給。
僵持了半晌,姜嫣便紅了眼圈,攥住衣角道,“我,我什麼都沒瞧見。”
之後,倒也言而有信。
如今整個府上,除了春杏,也就隻有姜嫣知道,她不僅沒病,還有一身功夫。
姜姝轉身進了屋,閉了房門。
隨手將那荷包擱在了桌上,正解著身上的大氅,春杏便推門回來了。
“韓姑娘來了信。”春杏上前,從姜姝手裡接過大氅一面往那屏障上掛,一面道,“也是巧,奴婢一出去,就碰到了國公府的丫鬟,韓姑娘捎信說,這幾日韓夫人看得緊,小姐定親她來不了,兩日後在醇香樓定了房,要小姐午時前去,再將賀禮補上。”
姜姝的親生母親沈氏生前同國公府夫人是手帕之交,在生時兩家走的很近,後來沈氏一走,國公府夫人再也沒來過姜家。
兩人的孩子倒是成了無話不說的密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