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伸了然,“臣會處理幹淨。”
範伸的態度,讓皇帝頗為滿意。
如今在這朝中,也就隻有跟前的範伸能讓他徹底地安心,不僅能幫他擺平彈劾他的臣子,還能為他鏟除異己。
身上那股毒辣勁兒,像極了他年輕之時。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弑兄長,手刃胞妹,正因為狠得下心,才有他今日的皇位。
皇上心頭莫名一安,想了起來,“朕聽說,你訂親了?”
範伸點頭,“是。”
皇上一臉疑惑地看著他,“朕為你說了那麼多門戶,你一個都不滿意,轉頭卻自己找了個病秧子,你圖啥?”
範伸下意識地吞咽了一下喉嚨,平靜的道,“臣之所好。”
皇上盯了他好半天,見其神色認真不似玩笑,這才突地一聲笑出了出來,搖頭便數落道,“你啊你,目光短淺,姜家一門早已落魄,朕怎不知,你啥時候有了這個怪癖”
雖是一番數落,皇上卻明顯輕松了下來。
他生平最恨的便是拉幫結派。
太子和韓家,便成了他眼中釘,心頭刺,他雖恨卻除不掉。
但萬幸,他還有範伸這把刀,“今日是你生辰,朕就不耽擱你了,夜裡若是得空,便替朕去城門口轉轉。”
明日就是選秀,這幫子世家再不走可就沒了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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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伸一如既往的幹脆,“是。”
第7章 第 7 章
第七章
姜姝轉過身,也變了臉色。
回到閣樓坐在床榻上,還心有餘辜。
當初範伸爬|牆而來,也沒讓她如此驚慌凌亂過,適才在醇香樓的那一回頭,魂兒都差點飛了。
姜姝趕緊讓春杏去藥鋪牽回了馬車,自此再也沒有下過樓。
姜老夫人酉時才回,同侯夫人聊的甚是投機,回來時臉上還掛著笑,忙地吩咐安嬤嬤,“瞧瞧那丫頭如何了?”
安嬤嬤去了一趟回來便稟報,“燒退了,正睡著呢。”
姜老夫人松了一口氣,也沒那功夫再去顧姜姝,明日就是選秀,姜家二姑娘要進宮,她再偏心,那也是她的孫女,她得打點一二。
落雨天一到夜裡,燈盞跟前便有了水蛾圍繞,見光就鑽,甚是惹人厭。
姜文昭下值一回來,姜夫人便喚了二姑娘三姑娘過去,早早地閉了房門,一家子秉燭夜談。
卯時一過,院裡所有的燈火的都被關在了屋內,餘下屋外夜色一片寂靜。
姜姝早就換好了裝束,拿著韓凌給她的文書和銀兩地契,靜靜地等著沙漏。
姜姝也並非頭一回幫韓凌跑腿。
韓凌從未虧待過她,回回都拿出了一個豪門世家該有的大方。
那一箱子金銀首飾,怎麼著都夠她跑這一趟了。
姜姝等著時辰的功夫,便讓春杏將木箱拿出了木匣子,開始清點裡頭的發叉首飾,再細細辨別出處,“尋到鋪子,全都退了,再將銀票存去錢莊。”
每回皆是如此。
甭管是旁人給的,還是從韓凌那裡搜刮來的物件兒,能變賣的都讓姜姝變賣了出去。
換來的錢財,盡數都存進了錢莊。
春杏曾勸過她留下一些,年輕姑娘誰不喜歡打扮,姜姝回答道,“沒什麼比金錢更讓人安心。”
五歲那年,她帶著弟弟去林氏屋裡請安,林氏拿著一盤桃酥正在喂二姑娘姜瀅。
那桃酥到了姜瀅嘴裡,入口即化,姜寒有些饞,便同林氏道,“我也想吃。”
林氏問他,“你有銀子嗎。”
姜寒捏著衣角搖了搖頭,看了一眼二姑娘,天真地反駁道,“妹妹也沒銀子,她怎麼能吃”
林氏瞅了瞅姐弟二人,嘲諷地笑了笑,“我是她的母親,我買來的她自然可以吃,別說我苛待了你們,這東西可不是姜家的,就憑你爹那點俸祿,勉強養個家已算吃力,你們要是想吃,也找你娘去啊。”
當日回來,姜寒便問她,“姐姐,娘去哪裡了啊,我們去找她,讓她也給咱們買桃酥吃”
母親沈氏走的時候,姜姝才一歲,沈氏是什麼模樣,她都記不清,對她的印象全靠祖母所述。
但那一刻,她卻明白了,隻有生下自己的人,才叫娘。
要想吃到好吃的,要麼找娘,要麼有銀子。
娘既然沒了,就隻剩下存銀子一個辦法。
小時候,她偷偷買了好吃的,還能騙過姜寒,“娘給咱們送來的。”
長大後,等姜寒明白了過來,偶爾兩人吵嘴,姜寒看著她急紅的臉,便會上前輕輕地抱住她,“好了,弟弟錯了,姐姐是娘”
為了這聲娘‘娘’,她也得努力攢銀子。
春杏聽完點頭,“好,奴婢明兒就去退。”
兩人埋頭將箱子裡的東西清點完,時辰也差不多了,當初範伸爬過的那道牆,就在姜姝後院。
姜姝從窗外翻出去,踩在了那瓦片上,春杏看著她落地,才放心地回了頭,吹了屋裡的燈。
夜裡的牛毛細雨瞧著不大,被燈火一照,才見白白的雨線細細密密地在往下落。
姜姝出了姜家的巷子口,才點了手裡的火折子,快到國公府時又滅掉,摸著黑到了後門口。
一輛馬車正隱在了牆角處。
姜姝上前,立在車外,輕輕喚了一聲,“韓漓。”
馬車內沒有動靜,聲旁的一顆槐樹後卻走出了一位姑娘,披著一件黑色的鬥篷朝著她急急地走了過來,“姜姑娘。”
夜色太黑,姜姝瞧不清她的臉,隻覺那聲音酥軟,甚是悅耳。
姜姝實在想不出來,國公府是何時冒出來的這位庶女。
也沒多問,到底是旁人的家事。
等馬車離開了國公府後,姜姝才將懷裡的地契和銀票交到了她手上,“韓凌給你的,等出了城門,先且找個安身之地,等躲過這一陣再做謀算。”
韓漓點頭,伸手接過,“多謝姜姑娘。”
姜姝沒將通關文書給她,想著待會兒到了城門,直接遞給守城的侍衛便是。
馬車一路往城門口駛去。
許是雨夜的原因,路上格外的安靜,就連平日城門上掛著的一排燈籠,今夜也是一片漆黑。
越靠近城門,腳底下那車轱轆子碾壓在石板上的“嘀嗒”聲,愈發地空曠了起來。
姜姝從五歲起,就跟著沈家表哥習武。
十幾年來,倒也不是白費。
隱隱察覺出了有些不對,再掀開車簾一角,往那雨霧中瞧了一眼,回頭便拽住了韓漓的胳膊,“趕緊下車。”
與此同時,燈火照不到的暗處,大理寺的侍衛,回頭瞧了一眼正躺在太師椅上的主子,而後走出來望著對面駛來的馬車,笑著搖了搖頭,“又來了一個。”
候了片刻,卻不見那馬車前行。
幾道人影踏入雨中。
漆黑的細雨底下,霎時亮起了零零散散的燈火,從遠處照映了過來,越來越亮。
姜姝攥住韓漓的手,拼了命的逃。
記了名的秀女私逃,一旦被抓,可論死罪。
再是那通關文書。
即便是韓國公府,也難逃其究。
細雨撲在臉上,模糊了兩人的眼睛,姜姝從幾條僻靜的小巷子裡鑽出來後,已徹底辨不清方向。
隻能硬著頭皮亂鑽。
知道瞧見了百花樓外那一圈暗紅燈籠時,姜姝才長舒了一口氣,腳步慢慢地緩了下來,低聲同韓漓說道,“別抬頭,去前面的胭脂鋪子。”
韓漓點頭。
兩人緊了緊頭上的鬥篷帽檐,埋著頭從那一堆摟摟抱抱的男女中穿梭而過。
眼瞧著就要走到胭脂鋪子了,突地竄出一道人影,帶著燻人的酒氣橫在了兩人跟前,“何人?”
姜姝臉色一變,拉著韓漓往邊上繞去,然還是被那人堵了腳步。
姜姝怒目抬頭。
那人的眼睛瞬間一亮,口齒不清地呼了聲,“美人兒”隨著便撲了過來。
姜姝測過身連連後退。
那人沒得逞也不惱,繼續問道,“美人兒叫什麼名字?”
姜姝見其糾纏不止,咬牙報了名,“國公府韓凌。”
姜姝想著,能來此處的必定是哪個官員或是哪個官家子弟。
就憑韓國公府在朝中的地位,對方定會有所顧忌,誰知那人壓根兒就沒當回事,不僅沒有收斂,反而更加放肆,一隻手又伸向了她身旁的韓漓,“你,你呢”
韓漓被他碰到了胳膊,一聲驚呼也抬了頭。
姜姝忙地將韓漓拽道了跟前,適才一路沒有燈火,此時百花樓門前的燈籠一照,姜姝才看清,那張臉與韓凌完全不同,太明豔,明豔的晃人眼睛。
姜姝心下一涼。
果然對面那人,痴呆了幾息後,再次伸手向前,“美,美人”
眼見就要擒住韓漓了,姜姝突地一把捏住了他的手腕,隻聽得“咔擦”一身骨折聲,那人愣了一瞬,才爆出了一聲豬嚎。
姜姝趕緊拉著驚魂未定的韓漓,往前跑。
百花樓門前亂成了一團。
“追,給本王追!”文王疼的臉色發白,酒也徹底醒了,喘了一腳身邊的侍衛,“沒用的東西,連兩個娘們兒都擒不住,範伸呢?趕緊將範伸給本王叫過來,這該死的娘們,本王非捏碎了你不可”
侍衛找到範伸時,範伸依舊閉著眼睛躺在那張太師椅上。
不久之前,大理寺的人才稟報,那輛馬車裡的人跑了,範伸不耐煩地睜開眼睛,聲音如冰,“跑了就追,這道理還用我再教你們?”
大理寺的人大氣都不敢出。
誰都知道範伸的脾氣不好,尤其是在睡覺的時候,誰要是擾了他清夢,往後幾個月準沒他好果子吃。
此時文王出了事,不得不稟報,大理寺的獄丞硬著頭皮進去,盡量說的簡短,“大人,王爺遇刺了。”
過了好半晌,獄丞才聽到一聲,“死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