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當真有那麼一天他和皇上敗在了太子手裡,她就去向韓夫人求情。
他不做大理寺卿。
她也不做世子夫人。
兩人離開長安,先去表哥巫山的土匪窩裡住一段日子,看一眼高上下萬裡奔騰的雲霞,然後她再教他如何用春芽做煎餅。
等他學會兒,以後走到哪裡都可以煎給她吃。
他不是還有韓夫人嗎,等從表哥那裡出來,他們就去找韓夫人,如今她翻跟頭的本事,已長進了不少,假以時日,也能在船上翻跟頭......
離開了這朝堂,外面天大地大,總有他們的容身之地。
當下唯一做的,便是先好好活著。
之前她對祖母,對姜寒,對表哥,都是如此盼著的,如今對範伸,她也有了相同的盼望。
她隻望,他能平安順遂一輩子......
那話說得雖不知天高,卻聽得出是發自肺腑,範伸沉思的思緒突地一頓,低下頭,便見那張小臉緊緊地貼在了他的胳膊上。
模樣柔柔弱弱,目光倒是無比堅定。
這或許是二十幾年來,除了自己的母親之外,頭一個說要保護他的人。
有些陌生,也有些恍惚。
待察覺過來,心口的那股悸動已經緩緩地蔓延而上,如同被什麼東西碾過一般,又軟又痛。
半晌,範伸才偏過頭去,下顎抵了抵她的額頭,腹腔輕輕一陣,笑著道,“成,為夫以後就仰仗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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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點子落在馬車頂上,“叮叮咚咚”的聲,響久了也挺好聽。
兩人從榮華殿出來後,馬車走的是東測門。
比起正門,東邊的側門離侯府更近。
姜姝一番誓言發完後,盡管心頭萬分感慨,也沒能堅持一陣,被馬車一搖一晃,再有頭頂上的雨滴聲催眠,不多時,那腦袋便在範伸的胳膊上耷拉了起來。
範伸一直看著她。
見到她眼睛開始閉上時,便輕輕地挪出了胳膊,將她樓進了懷裡。
馬車一路往前。
到了東宮的那條巷子,嚴二的劍柄正要往那車轱轆子上敲去,便見一位姑娘,從東宮那扇朱漆大門內走了出來,也沒帶傘,身後也沒跟丫鬟。
嚴二愣了愣。
等到了跟前,嚴二才終於認了出來,那姑娘是韓國公府的三姑娘,韓凌。
嚴二被她直直地攔在馬車前,手裡的韁繩一緊,立馬停了下來,“韓姑娘......”
韓凌一身被雨水湿透,臉上的神色也是哀痛至極,目光無神地穿過嚴二,看著那馬車,直接問,“世子夫人在裡面?”
嚴二點頭。
韓凌一句也沒多說,幹脆地衝著裡頭的人道,“姐夫,稍我一段唄。”
裡頭的人沒應。
“姜姐姐......”韓凌憋著一口氣,一嗓子下去,旁邊的車簾終是掀了起來,接著便是一道冷清的聲音傳了出去,“上來。”
姜姝也是被韓凌那一嗓子驚醒的。
一個機靈起身,韓凌人已經鑽了進來,帶著一身的雨水,從頭到底竟沒有一處幹爽。
“怎麼了?”姜姝唬了一跳,趕緊起身將人拉了過來。
取了車壁上範伸用來替她擦過雨水的布巾,蒙著韓凌的頭便是一通擦,“不是說好了今兒進宮,先去榮華殿的?我等了你半天不見人,你這又是去了哪兒,弄成了這幅模樣......”
韓凌沒應。
反而是一把抱住了姜姝,哭了出來,“藥罐子,我難受......”
範伸看著她一身雨水進來,心頭就有些後悔了,如今再見她抱住了姜姝,眼見姜姝一身被她沾湿,眼皮子更是一跳,清冷地出聲道,“韓姑娘......”
話還沒說完,便被姜姝回頭一聲打斷,“大人,能去後面的馬車嗎?”
範伸身子一僵。
姜姝撅著嘴,祈求地看著他,嘴角無形地喚出了兩個字,“夫君......”
範伸深吸了一口氣,瞥過了頭。
得,他讓。
範伸起身,臨走時倒是大方了一回,指了馬車後的一個木箱子,對姜姝道,“裡頭擱了你換洗的衣裳,都換上。”
說完便下了馬車,走向了後面那輛今兒姜姝進宮時乘坐的馬車。
嚴二看著主子的背影,嘴角幾個抽抽。
這韓姑娘真行,這麼多年了,怕還是頭一個將主子趕下自個兒馬車的人。
範伸一走,韓凌便拿了馬車上的木箱子,一面替韓凌換著衣裳,一面著急地問,“到底是怎麼了?”
姜姝想不出今兒她是受了什麼刺激,才會弄得如此狼狽。
太子和太子妃的事,她早就已經知道了,倒犯不著這般激動,且那臉色,白得跟雪一樣,姜姝還是頭一回見。
韓凌見範伸走了,倒是終於出聲了,也沒去抱姜姝,而是捂住了自己的臉,同姜姝哭著道,“她回來了,一直都在我身邊,你說,我怎麼就沒認出來呢......”
姜姝聽得糊塗。
不知道她說的是誰。
韓凌又抽搭地道,“十幾年了,我都以為她死了,還去她屋裡給她燒紙,去寺廟裡替她求佛超度,想將她從那血海裡拉出來,好生去投個胎,我做了那麼多事,也沒見她投個夢給我,原來是還活著......”
韓凌說完才抬起頭,看著姜姝,又是哭又是笑,“我早該想到的,她剛進我韓家的時候,我一見到她,就覺得莫名的親近......”
似乎終於察覺到了姜姝的疑惑,韓凌便同她解釋道,“你見過的......我庶出的妹妹,父親從久財崖帶回來的,那日我託你將她送出城門,沒成功被捉了回來,也好在沒成功,才讓她進了宮找到了表哥,成了太子妃.....”
姜姝愣愣地看著她,越聽越糊塗了。
太子妃韓漓,她是見過。
她怎麼了。
韓凌終於說了個清楚,看著姜姝嗚咽了起來,哭得仿佛斷了心腸,“她不是我妹妹,她就是秦漓啊,秦家唯一幸存下來的人,當年秦家被滅,她被秦夫人護在身後,僥幸逃過了一劫,十幾年了,如今才回來,今兒若不是那枚玉佩,我怕是還被她蒙在鼓裡,她怎就不告訴我呢......”
作者有話要說: 啊,電腦修不好了,徹底罷工了,手機上碼的字,下周買個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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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第 95 章
第九十五章
國公府庶女韓漓, 就是秦家遺孤秦漓。
饒是姜姝,聽完心頭也是陡然一震,深深地吸了一口涼氣。
那晚她在韓家牆邊, 見她秦漓的頭一眼,便覺那張臉不凡。
原是秦家後人。
秦家和韓家, 還有鎮國公府,都是交好的世家, 打小韓凌就同那秦家的姑娘玩在一起, 雖進府偽裝成了韓凌的妹妹,實則比韓凌和她都要長幾歲。
自己也曾見過, 不也沒能認出來。
再說秦家遭難那會, 秦漓也就五六歲,本就還未長開, 又相隔了十幾年, 誰又能認得出來。
姜姝上前抱住了韓凌, 輕聲勸道,“人活著就好。”這丫頭性子張揚, 卻是個實心眼兒, 尤其注重感情, 秦家一滅,還真就如她所說,燒香燒紙,抄經抄佛。
就連兩人曾經吵架,自個兒心頭對其生過恨意, 都拿出來了懺悔。
上回那秦府鬧鬼,她那般怕鬼的一個人,卻依舊前去尋那秦漓。
唯一一樣。
太子, 她倒是半分不讓。
兩人小時候就喜歡黏著太子,後來知道秦家姑娘秦漓同太子有了婚約後,她還為此跑到秦漓面前去爭論。
秦漓直接給她甩了個定親玉佩過去,韓凌哭著跑到了她屋裡來,非得讓她陪著她也去尋一個一樣的。
這事兒不久之後,秦家便遭了劫。
如今正主回來了,韓凌倒成了那後來者了。
且太子明擺著心裡也隻有秦漓。
秦家一黨的謀逆之罪還在,秦家的遺孤卻成了太子妃,韓凌都能知道其身份,那太子和皇上必定也已經知曉......
再一想著最近太子在為秦家和當年的國公府翻案,怕也並非是偶然。
而是早就有了計劃。
太子是為了秦漓在翻案。
姜姝安撫了韓凌一陣,見她神色中隻顧著心疼,卻沒有在為自己傷神,便也明白那太子在她心頭,隻不過是一道執念,小時候見秦漓喜歡,便也上趕著去爭。
實則,壓根兒就不知道何為情愛。
如今知道秦漓還活著,她這反應可比知道太子有了太子妃時震撼得多。
“秦家和振國公府就是被冤枉的啊,表哥都查出來了,朱侯爺也已經入了獄,為何皇上還是要視而不見,他莫不是被豬油......”韓凌話還沒說完,便被姜姝一把捂住了嘴,悄聲道,“你這張嘴當真是不擇地兒,如今還在宮裡,你倒是什麼都敢說......”
韓凌及時住了嘴。
倒是突然反應了過來,認認真真地看著姜姝,“藥罐子,要不你勸勸姐夫叛了唄......”
原本韓家和侯府就很少來往,後來因為範伸,關系愈發緊張。
往後,恐怕更是要白日化了。
皇上若真要同韓家和太子扛到底,範伸作為皇上的心腹,必定是由他出面站出來對抗韓家。
是以,姜姝被範伸纏上時,韓夫人便不同意。
奈何人家後來爬|牆了。
韓凌真心不想看到兩邊對峙的那一日,隻想將其拉攏過來,是好是壞站在了一邊,起碼將來心頭不會受煎熬。
這道理,姜姝也懂。
可朝堂上的政事,怎是她們這些單純的私心,就能改變的,人已經走在了路上,箭也在拉在了弦上,這麼些年來,其中已經牽扯太多。
不到最後,誰又能停下來。
姜姝替她換好了衣裳,拉上了腰間的系帶後,才垂著頭低聲道,“以後有什麼事,別同我說,先忍住,沒事也別再來侯府找我......”
這長安怕是不會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