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朱夫人那丫鬟。
朱貴妃心頭早就對他不滿了, 不明白他堂堂一個侯爺, 為何連自己府上的一個小丫鬟都看不住。
要殺就都殺了唄。
還留了個把柄在外,將自個兒給折了進去。
福嬤嬤和死去的晴嬤嬤, 都是當初朱侯爺送給朱貴妃, 怕她應付不少宮中的變數, 專門護她安危的人。
送出去的那陣,兩位嬤嬤同侯爺不過才相處了四五年,如今兩人陪著朱貴妃過了二十多年,心頭早就認了朱貴妃為主。
知道了朱貴妃的心思後,福嬤嬤雖震驚和猶豫。
但細細一番衡量, 便也知道了輕重。
以如今皇上對侯爺的態度,還有太子一黨勢必要對其討伐的決心來瞧,侯爺多半是保不住了。
於皇上和娘娘而言, 他都已經沒了用處。
可皇上為何遲遲不動手?
心頭定是有了懷疑,說不定正等著娘娘往上撞呢。
這節骨眼上,娘娘更不應該輕舉妄動。
福嬤嬤當下就勸了朱貴妃,“奴婢以為這法子不妥。”先不用說那大理寺如銅牆鐵壁,就算是她進去了,又怎可能知道侯爺被關在了哪。
朱貴妃這一日,沒有一件事情順心,先是被侯府的範夫人鬧的心煩,不僅禮又沒送出去,還惹了一身騷,後來身上莫名又多了那味兒,將皇上給‘趕’走了。
再是文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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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嬤嬤死了不說,又將自個兒推進了深淵一步。
短短一日,撐在她頭上的那片天,就似是突然塌了一塊。
朱貴妃也是亂了心緒,才想出了滅口,聽福嬤嬤如此一說,沒再去堅持,滿臉愁容,情緒卻又不敢多波動。
一日下來,她已經摸出了規律,她越是亂,身上那股味兒,越是濃烈。
朱貴妃進宮了二十多年,就算當初的長公主容不得她,她也沒有如此糟心過。
福嬤嬤冷靜過後,倒是想出了一個好法子,“娘娘何不讓遂了太子的意,讓秦家和鎮國公府翻案?”
隻要秦家和鎮國公府一翻案,甭管陛下還有什麼心思,朱侯爺必定不保。
朱貴妃卻咬緊了牙關不應。
她說過,這輩子就算自己不好過,也不會讓她周霜寧有好果子吃。
如今好不容易弄死了,這十幾年到了陰曹地府都是死不瞑目。
她周霜寧永遠都會背負著謀逆的罪名,就如同她永遠忘不了,周霜寧指著她同皇上道,“這女人,且賤且毒,怎能配為我大周朝的一國之母?”
說完後還不夠,轉過頭笑著問她,“你覺得你配嗎。”
那目光毫無掩飾地看過來,帶著□□的鄙視。
周霜寧自來瞧不起她。
從看到自己的第一眼起,她的目光便有著一股子的高傲。
她雖出身卑微,但身旁的人從未瞧不起她過。
在江南的湘雲閣,她是樓裡唯一的花魁,旁人或是羨慕或是嫉妒她,她永遠都是那個惹人矚目的人。
後來她更是得了主子朱侯爺的青睞和重用,進宮成了聖上的寵妃。
她的驚豔,讓身旁羨慕嫉妒的目光越來越多。
就在她春風得意之時,冷不防地被那麼一雙眼睛一瞧,就似是扒光了她的皮,看進了她的裡子。
那眼神仿佛在告訴她,“不過是一個妓子。”讓她所有的自信和得意,在她的面前都瞬間土崩瓦解,從骨子裡生出了自卑。
她討厭那雙眼睛,更討厭那種感覺。
她周霜寧,說到底也不過是比自己會投胎,又有何了不起的。
這不,照樣死在了自己手裡。
如此解氣,她怎可能再去替她伸冤。
朱貴妃沒有同意,太子要想翻案,沒那麼容易。
同皇上生活了二十多年,她比誰都了解他,沒有人能威脅到他,就算他當真同意了太子翻案,也不過是權衡之策,總有一日,他還會尋出機會,將所有人一網打盡。
屆時,包括秦家那個餘孽,太子,韓家。
沒一個能逃得掉。
朱貴妃想出了一個更好的法子,“送信給朱老夫人,就說今兒晚上陛下起了殺心......”朱老夫人隻有這麼一個兒子,已經幾回求到了自己身上。
收到此信,定會前去劫獄。
而今夜陛下必定會去往大理寺審查朱侯爺。
皇上親自撞上劫獄,豈能再相信他。
朱貴妃算計好了。
朱老夫人也確實帶人去了,但她沒料到朱侯爺當真還就成功越獄了。
自從皇上從乾武殿出發後,朱貴妃就一直沒有睡著,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愣是熬了一個通夜,天色亮開後,便收到了信兒。
朱侯爺跑了。
朱貴妃一瞬從床上爬起來,“那大理寺不是堪稱銅牆鐵壁,沒有人能出的來嗎,昨兒晚上皇上都去了,他範伸,還能讓朱老夫人得手?”
朱貴妃頭一回覺得範伸的辦事能力,也不過如此。
竟在這節骨眼上,讓人給跑了,他怎就不怕砸了他大理寺的名聲。
早知道昨夜她就該預備個後手,不該都指望他。
福嬤嬤也不清楚,將查來的消息詳細地稟報了一遍,道,“說是範大人護送完皇上離寺,轉過身侯爺就不見了人,不隻是大理寺的人,巡防營,府衙都出動了人馬找了一夜,如今城門口,被堵得死死的,連著鳥雀都飛不出去,侯爺怕是多半還在城內......”
福嬤嬤說完。
朱貴妃還未想出朱侯爺到底能逃去哪兒,跟前的房門內便闖進來了一位‘太監’。
朱貴妃抬頭,房門突地被關上。
守在屋外的兩個丫鬟察覺出了異常,還未驚叫出聲,瞬間便被那‘太監’封了喉,倒在了地上。
福嬤嬤護朱貴妃,臉色一厲,剛要出手,便見跟前的那‘太監’抬起了頭,抹幹淨了臉上的一塊黑色印記,低聲道,“是我。”
那張臉,不是朱侯爺又是誰。
朱貴妃心頭猛地一跳,本欲也要喚人,聲兒瞬間啞了,萬萬沒料到朱侯爺會來這兒。
一陣安靜後。
福嬤嬤及時上前一步,迎了朱侯爺,“侯爺可算是出來了,娘娘已擔心了好幾日......”說完便又去關了屋內敞開的一扇窗戶。
朱貴妃被福嬤嬤喚回了神智。
這才慢慢地鎮定了下來,走上前,招呼了朱侯爺坐下,神色擔憂地道,“侯爺可嚇死我了,如今陛下已是四處派人在尋侯爺,我......”朱貴妃說著,似乎是發現了朱侯爺他臉上的疲倦,面色一驚,趕緊同福嬤嬤吩咐道,“快去,備些酒菜來,侯爺這段日子定是辛苦了......”
福嬤嬤還未走出去,便被朱侯爺出聲打斷道,“不用。”
福嬤嬤沒再出去,而是轉身備了一盞茶,上前擱在了朱侯爺跟前,也沒說話,安靜地退到了門口,謹慎地把守著門。
朱侯爺這才回頭看著朱貴妃道,“打擾娘娘了。”
朱貴妃忙地搖頭,“侯爺這是哪裡話......都怨我沒用,沒能勸動陛下,才讓侯爺遭了這通罪......”
朱侯爺躲過一劫,好不容易留了一命命下來,不是來聽她認錯的,知道自己時辰不多,直接了當地道,“不知娘娘能否替我弄一張出城的公文。”
朱貴妃想也沒想,點頭道,“好,侯爺告訴我該怎麼做。”
朱侯爺的心神這才稍微定了些,跑了一夜滴水未進,端起了案上的茶盞便飲了個幹淨,細細地同朱貴妃交代了起來,“明日會有一戶人家辦喪,葬於城外,你隻需將我安插進去......”
朱貴妃聽得認真。
朱侯爺看著她頻頻點頭,初始腦子開始昏沉時,並沒有察覺,想著自己在雨裡跑了一夜,累出來的緣故。
直到看到眼前的朱貴妃,漸漸地晃出了重影,心頭才猛地一跳,一下從那位子上站了起來,死死地盯著朱貴妃,“你......”
朱貴妃也跟著起身,驚愕地問,“侯爺怎麼了?”卻沒有上前扶他,而是往後退了一步。
朱貴妃那一退,朱侯爺便也徹底明白了。
一時也不知道是自己蠢,還是她煙鶯太狠。
但他的確是蠢了。
他早就該知道,妓子就是妓子,怎可能同人講起情分......
可他朱成譽陰險狡詐了一輩子,機關算盡,到頭來,全都替這個妓子做了嫁衣?
他若是這般死了,那才是真正地讓人恥笑。
朱侯爺盯著朱貴妃那張依舊無辜的臉,狠狠地道,“你好大的本事......”
說完竟是撐著一口硬氣,上前一把鎖住了朱貴妃的喉嚨,咬著牙道,“你以為我死了,你能活得成?”
一切發生的太快。
福嬤嬤反應過來,朱貴妃已經被朱侯爺死死地掐住了脖子。
朱貴妃臉色漲得通紅,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眼見就要背過氣了。
福嬤嬤突地過來“噗通”一下跪在了朱侯爺跟前,哭著道,“侯爺殺不得娘娘啊,侯爺莫不是忘了那年侯爺生辰喝醉了酒,對娘娘做了那糊塗之事了.....”
朱侯爺腦門心一跳。
之前無數回,就因為這事,他被她捏在手裡,每回都能將他捏得死死的。
如今這時候了,朱侯爺已經破罐子破摔。
說白了,也不過是他手上的一顆棋子,她爬得再高,上她的男人再高貴,她也不過隻是一位他自己養出來的瘦馬。
人盡可欺的妓子。
他碰了就碰了,又如何了?
朱侯爺手上的力度不僅沒有松開,還愈發緊了,朱貴妃眼前一陣發黑,臉上的青筋都被掐了出來,福嬤嬤頓時將頭磕在了地上,哭著道,“侯爺難道就沒有算過日子嗎,那一日距今整整十九個年頭,當今的文王,正好十八啊.......”
朱侯爺瞳孔一陣。
福嬤嬤繼續道,“自小娘娘就讓王爺同親近侯爺,王爺跟了侯爺這些年,侯爺難道就從未懷疑過嗎,之前在江南王爺要殺文王,娘娘千方百計地阻攔,晴嬤嬤也告訴了王爺,侯爺誰都能殺,獨獨不能傷王爺啊.......”
朱侯爺身上那迷|藥的藥效,一瞬又竄了上來。
腳步踉跄地帶著朱貴妃往後退了幾步,手上的力度也跟著軟了幾分,卻依舊沒有松開朱貴妃。
朱貴妃得了這麼個空蕩,終於吸回來了一口氣。
福嬤嬤繼續道,“娘娘這麼做都是為了王爺啊,侯爺想想,要是讓皇上再這麼查下去,知道了真相後,王爺該怎麼辦......”
屋內一陣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