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伸讓人打開房門, 帶著一個小太監進來時, 朱貴妃便正偎在桌上的燈火旁,緊緊地抱住身子, 瑟瑟發抖。
皇上暈過去後, 朱貴妃就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
她以為進來的人, 多半是王公公,沒料到,來要她命的人會是範伸。
比起朱貴妃臉上的愕然,範伸的面色卻很平靜,腳步沉穩地到了朱貴妃跟前, 將身子一側,身後的那名小太監便捧著一個託盤,擱在了朱貴妃面前。
一條白綾, 一盞酒。
隨她選。
等那小太監將東西給她擱在了跟前的桌上後,範伸才退後了兩步,慢慢地等,也沒著急地去催她。
哪有人當真不怕死的。
朱貴妃不過是知道自己已經走投無路,比起活著,死了才是更好的選擇,不得已才走上了這條絕路,去激怒了皇上。
可真正面對死亡時,朱貴妃哪裡又能拿出適才的那份果斷。
一雙手伸出來,才顫顫地碰到了那盞毒|酒,便又及時地縮了回來,滿臉都是恐懼。
幾經猶豫後,朱貴妃終於想起來了一樁事,忙地抬起頭,目光帶了幾分乞求地看著範伸,“範大人,能否答應本宮一件事。”
範伸沒什麼表情,“你說。”
朱貴妃便道,“文兒自來欣賞大人,同大人也算有過不少交情,還請大人看在他心思單純的份上,讓他能有個善終......”
陛下怎麼都不相信那是他兒子,自己一死,陛下遲早都不會放過他。
範伸抬頭,黑色的眸子從朱貴妃那張期盼的臉上淡淡地掃過,冷漠地道,“你怕是找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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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監手裡的一盞燈火,舉到了胸前,燈火的光線落在身旁那人的黑色袍子上,光暈一直暈在了胸口,往前便是一片陰影。
朱貴妃愣愣地看著那張隱在黑暗中的臉,居高臨下地睥睨之色,帶著一股子的傲慢。
朱貴妃瞳孔猛地一縮。
就是這張臉,這個表情,她太熟悉了。
忽地,朱貴妃想起了朱侯爺死之前,緊緊地攥朱她的手,同她說的那句,“小心範伸......”
朱貴妃被腦子裡的那想法,嚇得心口“咚咚”亂跳。
猛地晃了一下腦袋,嘴裡碎碎念叨,“不,不可能......”
裴家上下都死了,範伸是永寧侯府的世子,是陛下一手培養出來的親信,怎麼可能是他......
然心頭那股說不出來的直覺,又讓朱貴妃不得不去懷疑,到底還是鼓足了勇氣,抬頭問了範伸,“你,到底是誰?”
範伸立在那,無謂地勾了勾唇,臉上的神色沒有半絲躲避,依舊是傲慢的目光看著她。
不緊不慢地答,“娘娘以為呢。”
那一聲後,朱貴妃的腦子卡了一瞬,“嗡”地一聲炸開,內心的驚愕驚得她連著倒退了數步。
一幕一幕的畫面浮現了出來,曾經她怎麼也沒鬧明白,無法串聯起來的部分,慢慢地,越來越明朗。
朱澡,朱侯爺,文王。
江南一行發生的種種,侯爺的丫鬟和還有她湘雲閣的畫師。
一步一步地將他們逼到了絕路。
她一直都覺得背後有一隻手在推動著這一切,可她怎麼也沒料到那個人會是範伸。
不,他根本就不是範伸。
他是.......
皇上!她要見皇上。
朱貴妃猛然醒悟,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神色開始慌亂了起來,扶著跟前的木幾跌跌撞撞地就要往衝,喉嚨裡的聲音因緊張,半晌才發了出來,“來,來人......”
範伸依舊立在那,看著她往外衝,並沒有去阻攔。
等到朱貴妃走到了範伸身邊的那個小太監身旁時,那小太監突地轉過身來,喚了她一聲,“煙鶯。”
朱貴妃身子一震,腳步及時地頓在了那,驚愕地側過了頭。
那‘小太監’這才擱下了手裡的燈盞,揭開了頭上的帽子,慢慢地抬起了頭。
‘小太監’正是那個‘死’去的畫師。
朱貴妃如同見了鬼一般,身子踉跄了兩步後,驚恐地看著他,腳步不斷後退,“我不認識你,我不是什麼煙鶯,我是貴妃......”
畫師沒理會她。
看著她的目光中帶著無盡地恨意,緩緩地道,“自從歡兒被朱成譽燒死在了湘雲閣之後,我就一直在找你,沒想到你竟然搖身一變,妓子成了鳳凰,你自來本事就大,湘雲閣內沒人比你更懂得如何駕馭男人,你飛上枝頭,沒人攔你,可你不該如此絕情,將裡頭的人都趕盡殺絕......”
朱貴妃突地捂住了耳朵。
她用了二十幾年,才將自己那段在湘雲閣內的日子,慢慢地忘記了。
如今又看到了昔日熟悉的舊人,聽著他提起了自己最為不堪的過去。
她這輩子最害怕的事情,終究還是來了。
“你別說了,我不認識你,我根本就不認識你......”朱貴妃的情緒又開始激動,身上的那股味兒隨之散了出來。
畫師當著她的面,捂住了口鼻。
罵出了一句極為粗俗的話,“當真是臭,表子,無論你飛多高,你那心同你的身子一樣,都是骯髒的,送我,我都不會碰......”
朱貴妃被這話徹底地刺激到了。
那是她一輩子的汙點。
她喜歡的第一個男人,不是皇上,而是跟前的這個畫師。
所有人都沉迷於她的美色,沉迷於她的身姿和歌喉,可隻有這個人,對她的美色無動於衷。
為此,在她還不知道珍惜自己羽翼的年紀,曾經為了賭一個氣,使出了渾身解數,主動褪光了自己的衣裳,赤|果|果地立在了他的面前。
誰知換來的卻是一句,“髒。”
從那一刻起,朱貴妃再也不想看到這個人。
她早就想殺了他了。
那把大火,她以為他定是死在了裡頭,知道他還活著時,她便一日都沒安寧,怕的就是有這麼一天。
如今果然來羞辱她了。
朱貴妃瘋了一般,拿了一個物件兒便朝著那畫師砸了過去,“我去死吧!同你那表子梁歡早就應該死在一起了.....”
範伸沒再繼續看下去。
轉身走向屋外,到了外頭,呼吸到了新鮮空氣了,才取下了捂在口鼻上的絹帕。
不由失笑。
那戲精,還真立了功,韓夫人弄出來的東西,十有**都沒用,這回竟湊了效。
早上那會兒壓在範伸心頭的那股燥火,進宮一趟後,到了此時,已發泄了不少。
範伸將絹帕收進了袖筒,抬頭看了一眼天上高掛的明月。
——又浪費了一日。
範伸低頭,黑色筒靴,在那路旁的青草上剐蹭了兩下,便對嚴二招了手,“進處理掉。”
範伸吩咐完,沒再進去,腳步極快地出了榮華殿。
上了馬車,馬不停蹄地趕回了侯府。
經過長安那條紅街之時,範伸的腦子裡不知道想起了什麼,手指突地在那膝蓋上點了幾下,抿了抿唇角,身下的那股燥火,又突地騰升了起來。
片刻後,範伸的喉嚨一滾,終是掀開了車簾,同馬夫說了一聲,“停一下。”
馬車緩緩地停在了巷子裡,那馬夫看著他一頭扎進了那家開著門售賣的無人店鋪時,眼珠子瞪得老大,就快瞪出了眼眶。
果然,還是年輕好.....
但願世子夫人那身子骨硬朗,經得起他折騰......
不久後,範伸走出了店鋪。
手裡多了一個木盒,馬夫見人出來了,忙地撇過目光,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等人上了馬車後,馬車立馬了勒緊了韁繩,速度明顯比往日要快得多。
**
侯府東院。
姜姝因小日子來了,腰酸腹脹,身子也乏,早早就洗漱好了,歪在了那軟塌上,留了一盞燈,等著範伸。
也沒等多久,就聽到了門口的動靜。
一場春雨後,春季的氣息越來越濃,夜裡已經沒有了涼意,姜姝今兒洗漱完後,隻穿了一件貼身的粉色兜兒,外罩了一件紗衣。
一躺下後,肚兜上的一朵梅花,便被撐得異常飽滿。
範伸踏進屋,眸子就盯在了她身上。
姜姝壓根兒沒看出他的異常,習慣地往他懷裡一撲,“夫君......”
一股淡淡的幽香鑽入鼻尖,範伸眸子一顫,心頭的旺火更盛了一籌,連衣服都沒讓她幫忙褪,自個兒便進了浴池,“我先去洗漱。”
進去時,範伸將那盒子一並帶到了裡屋。
今兒是第八日了。
八日了都沒碰到她。
男子二十一二的年紀,本就是血氣方剛之時,嘗過了其中的美妙,飽足慣了,突地又被餓上了幾日。
範伸隻覺渾身都開始了不自在,心頭如蟲蟻在爬一般,擾心撓肺地痒......
從浴池出來後,範伸幾乎沒給姜姝任何拒絕的理由。
隨意的批了一件外衫,直接將人從軟塌上拽到了裡屋,那珠簾的珠子還搭在他的肩頭,便忍不住一把摟住了姜姝。
薄唇壓下,帶著微涼。
毫無預兆地欺壓在姜姝那張朱唇上。
姜姝根本來不及反應,人就已經被吻得喘不過氣兒,感受到握住她腰間的那隻手漸漸地開始遊走之後,姜姝的腦子才夢地驚醒過來,掙扎著將他往外推,“夫君,等,等會兒......”
範伸被迫停了下來。
姜姝喘著粗氣,仰頭看著他,當場給他潑下了一盆冷水,“我,我小日子來了。”
範伸盯著她急促的胸口,沉默了好半晌。
突地伸手捏住了她的後脖子,緩緩地往床榻上走去,低沉地問她,“什麼時候來的?”
姜姝心虛地道,“今,今日。”
話音剛落,範伸的手指頭便頂住了她的側臉,將她偏過去的頭給掰了回來,問道,“昨日沒來?”
姜姝的眸子,在他的注視之下,閃了閃,老老實實地答,“沒,沒有。”
範伸另一隻手,捏了捏眉心,一旺燥火無處可泄,啞著聲音質問她,“你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