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據說第二副藥要烈些的。”她忽而說。


  伏廷自己動手將頸上的揭去了,說:“沒事。”


  這傷扛到現在,早已沒什麼不能扛的,何況先前那一副上頸時也不好受,他早已有了準備。


  棲遲沒再說什麼,隻抬手,將那帕子按了上來。


  伏廷渾身一緊,咬了牙。


  她竟沒誇口,這一貼比起先前第一副不知烈了多少倍,宛如鈍刀剜肉。


  他頭稍一偏,被棲遲緊緊按住:“別動。”


  這語氣分外熟悉,他瞬間便想起自己按著她灌藥時,也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莫非是在這裡等著他的?


  他咬著牙,軍服裡渾身繃緊。


  李棲遲,隻當她是宗室嬌女,卻是錯了,她可比他想的要狡黠多了。


  生生挨過了那陣割肉般的痛,棲遲手還按在他頸上。


  她仰著頭,從那傷處看到他臉上。


  他下巴處拉緊,兩眼定定,臉如刀削。


  她心說:可真能忍,這藥好得快,可據說也是最難熬的,他竟一聲不吭。


  “很快便能好了。”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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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用的什麼藥?”伏廷忽然開口問。


  開了口才能察覺之前他忍得多狠,聲音已有些嘶啞了。


  棲遲不妨他竟是個瞞不住的,心思動一下,偏就不直說:“何必管它是什麼藥,能將你治好了便是好藥。”


  伏廷眼睛看住她,倒像是有數了。


  光是先前羅小義與她一唱一和的,他也看出些端倪了。


  隻是眼下疼痛難當,一時也無心再說其他。


  棲遲避開他視線,眼神轉回傷處,墊腳,查視著可貼完全了。


  伏廷隻覺耳旁軟風一般,是她嘴唇動了動,說了句話。


  屋外,有僕從來請問大都護:可否用飯了?


  棲遲松開手,拿帕子擦兩下手指,轉過頭,緩步出門去了。


  伏廷站著,許久,直到門外僕從再問一遍,才動了下腳。


  兩眼卻仍望著門口。


  剛才棲遲在他耳邊輕聲說:我若將你治好了,可能與我多說幾句話麼?


  他摸住脖子,舔了舔牙關。


  猝不及防,她會來這一句。


第十章


  棲遲回到房中時,李砚正在那裡坐著,穿一身月白袄子,粉白面龐,如玉雕琢,好似這北地裡的雪團子一般。


  他是下學後來陪姑姑一同用飯的。


  棲遲見他在,袖口輕輕攏一下唇,便將從書房裡帶出來的那絲笑給掩藏去了。


  新露和秋霜進來擺案傳飯。


  李砚坐著沒動,到現在也沒叫一聲姑姑,頭微微垂著,似有些心不在焉。


  棲遲察覺出異樣,坐下問:“可有事?”


  新露聞聲立即近前,貼在她耳邊低語一陣。


  棲遲心中沉了。


  這次給伏廷搜羅那些稀貴藥時,恰好逢上聖人下詔冊封了兩個王爵,消息順著送藥的帶過來,傳入了棲遲耳中。


  這事她早已知道了。


  不妨今日新露與秋霜在房中闲話起來,便叫進來的李砚聽到了。


  聖人之前推託,懸著光王爵遲遲不封,轉頭卻又詔封了他人,叫他身為光王世子作何想?


  案已擺好,菜也上齊,棲遲拿起筷子說:“愁眉苦臉的做什麼,吃飯吧。”


  李砚抬起頭,看看她,又垂下去,那臉上倒算不上愁眉苦臉,隻是有些悲戚:“我隻是想到光王府是父王和姑姑費盡心血保下的,如今卻在


  我這處傳不下去,便心有慚愧。”


  棲遲停箸,知道他懂事,自然心疼他,臉上卻反而笑了。


  到底還是年紀小,不知天家情薄。


  從她決心來這裡,來那個男人身邊時,便已不再指望聖人恩惠。


  想要什麼,還需靠自己伸出那隻手去。


  至少光王爵還在,有北地的助力做依靠,總會尋著時機,她便還不算對不起她哥哥的囑託。


  隻要,她能得到那個男人的心……


  看一眼侄子,她故意冷起臉說:“想來還是怪新露和秋霜多嘴,今日我得罰了她們才行了。”


  新露和秋霜聽聞家主這話,馬上跪下,齊聲附和:“正是,都怪奴婢們嘴碎,才惹得世子如此沉悶。”


  李砚一向寬和,那也是隨了姑姑,他知道姑姑這是故意說這話好叫自己振作,忙站起來去扶二人:“沒有的事,姑姑莫怪她們,我不再想便


  是了。”說著又乖乖坐回去,拿起筷子。


  棲遲這才動筷。


  李砚吃了兩口菜,那菜是用刀片出來的,雕成形,盛在盤中,根根直豎,狀如金戈,他看著不禁聯想到了他姑父。


  不多時,振了振精神,又開口:“姑姑放心,他日若真不得轉圜,我便學姑父,將王爵一分一分掙回來。”


  棲遲笑:“隻要你還姓李,便永不可能去經歷那些從無到有的日子,何況……”


  話頓住,不往下說了。


  其實是想說,何況如你姑父那樣的,多少年才能出一個。


  少入行伍,金戈鐵馬,戰功赫赫,一年躍三品,如今才能做到這大都護。


  無人知曉他經歷過什麼才有了今日。


  她捻著筷子,回想起他在書房裡那張緊繃沉凝的臉。


  思緒漸漸的,變的漫無目的起來,不自覺的,眼光輕動。


  那樣的男人,真不知有朝一日陷在女人臂彎裡,會是何等模樣。


  ※


  一早,伏廷照常起身。


  拿了軍服搭在身上後,轉頭端了案頭喝剩的涼水潑進炭盆。


  滅了一室的溫熱,他才摸了下脖子。


  那陣割肉之痛過後,竟是一夜安睡,現在又和之前一樣,好似什麼感受都沒了。


  窗外風大如嚎,料想是又下起了雪。


  他很快穿戴好,抬起隻手臂送到嘴邊,咬著軍服上的束帶扯緊,騰出另一隻手去推窗。


  窗推開,果然外面飄著小雪。


  天色黯淡,映著那片飛屑,女人的窈窕身影倚在柱旁。


  聽到開窗的聲音,棲遲回頭看了一眼,與他視線一觸,站直了身。


  是在這裡站久了,有些累了,不自覺就倚上了柱子。


  “換藥吧。”她直說來意,轉頭便推門而入。


  伏廷在窗口站著,看著她走到身前來,先一步在案席上坐了。


  他什麼都沒說,卻在想:這種下人就能做的事,何須她次次親力親為。


  身邊衣擺掖一下,棲遲已在他身邊坐下,袖中兩手拿出來,除了新一副膏貼外,還有塊熱手巾。


  伏廷已自覺將頸上的舊藥膏揭去,經過一晚,早已幹了。


  手巾揣到現在隻剩半熱,棲遲給他將那些殘餘的擦幹淨了,拿著膏貼送到他頸邊時停一下,說:“可能還是會疼。”


  伏廷眉目沉定:“沒事。”


  棲遲將藥膏貼了上去。


  伏廷搭在膝上的兩臂稍緊,本已做好了準備,卻沒有預料中的痛楚,眼一偏,看向身前的女人。


  棲遲說:“不疼麼?那料想便是要好了。”


  字字真誠,何其無辜。


  伏廷抿住唇,腮邊動兩下,卻也沒說什麼。


  就算她是存心想要捉弄一下,他還要跟著計較不成?


  棲遲捉弄歸捉弄,還是不忘給他貼嚴實了,手掌貼在他頸邊細細按壓著布帕子。


  行軍之人風吹日曬,她的手要比他的臉白多了。她悄悄觀察他側臉,眉眼鼻梁,下颌線至耳根,深挺磊落,無一處不似刀刻。


  手落在他喉頭處,在那突出上停留一下,收了回來。


  喉頭一動,伏廷手扶住膏貼,眼盯著她,手上將衣領往上提了提,遮掩傷處。


  外面有人在喚三哥。


  是羅小義來了。


  棲遲照舊低頭擦了擦手指,起身出去。


  剛出門,忽聽遠遠一陣擂鼓聲,混著風雪,時斷時續。


  羅小義已踏上回廊,口中還在叫:“三哥,城中急務!”


  伏廷霍然起身。


  棲遲回頭時,見他抓了馬鞭就出了門,大步颯沓,頃刻便轉過廊下不見了。


  她站到廊邊,又細細聽一遍那鼓聲,卻不是報戰事的。


  廊下人影跑動,秋霜快步到了跟前,附在她耳邊說:附近她名下的買賣不少都被人衝了,消息是從城外送來的。


  “若不是什麼大事,叫下面的去應付便是了。”棲遲邊想邊說:“過三刻,若還是這般,再來告知我。”


  秋霜應是。


  棲遲回到屋中,本是想補個短眠的,因為先前等伏廷起身也沒睡好,現在聽了秋霜的話,隻重新理了妝,也睡不著了。


  以她所有,倒不在意這一些細微損失,隻不過秋霜既然來報,想必也是要急。


  如她所料,三刻過去,秋霜又進了門。


  “家主,那些櫃上的怕是應付不了,聽得城中方才已鳴鼓告急了。”


  棲遲聽說與鼓聲有關,便拿起了披風。


  乘車出府時,雪停風息,倒是適合出行。


  她隻帶上了秋霜,畢竟也是要掩人耳目的事。


  馬車上了路,卻是越走越難。


  直到城門附近,停住,再不得前進半分。


  坐在車中,隻聽得外面人聲嘈雜,必是十分擁擠混亂。


  車夫安撫了一下馬,跳下去,擠進人堆裡打聽了一下,回來後將消息告訴秋霜。


  秋霜隔著簾子遞話:城門已落,方才鼓聲便是這裡傳出的。


  是城外那些流民,不知怎麼,忽而動亂起來了,難怪連周遭尋常買賣也受了波及。


  棲遲想到那些城外見過的流民,不過是討生活的,並非惡徒,更非叛民,應該不會這般才對。


  她將帷帽戴上,下了馬車。


  腳踩到地,四周左右皆是水泄不通,寸步難行,亂卻在城外,才會被城門擋住。


  棲遲叫秋霜看住四周,剛在人群中站定,聽見身後迅疾馬蹄聲似雷聲隆隆。


  兩側人群連忙散開讓道。


  她被人群一擠,隻得一並讓去道旁,轉頭望去,隔著一層輕紗,雷聲已至眼前。


  一人身跨烈馬,疾奔而至,身後兩列兵馬,個個手執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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