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她聽了莞爾,似乎每一次見到這男人的兵馬,都會被震懾。


  伏廷松了馬韁,看過來:“跟我來。”


  她跟上去:“今日怎會帶我來軍中?”


  他腳步不停:“怕你悶壞了又跑出去,還得再救你一回。”


  她斜睨一眼他背,想起了被突厥女擄走的事,暗自氣悶無言。


  伏廷說完回頭看了她一眼,瞥見她臉色,隻覺好笑。


  至中軍大帳,他站在門口,揭了簾。


  棲遲走入。


  帳中陳設簡單,兩側豎著兵器架和地圖架。


  最裡面擺著一張舊榻,搭著他的衣物。


  光這般看,可一點看不出來這是個大都護的大帳。


  帳門外,羅小義喚了一聲三哥,伏廷走了出去。


  場中一陣人呼馬嘶,正搶得激烈。


  僕固京祖孫倆一見到他,就過來見禮。


  有什麼朝眼前飛了過來,伏廷手一抬,接住了。


  是他們擊鞠的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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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球丟了回去,拍了兩下手。


  僕固京道:“大都護何不上場一展身手,這本也是軍中演武的把戲。”


  “祖父說得對。”僕固辛雲附和。


  擊鞠本就是自軍中演練而生的,伏廷是個中好手,但他早已不大耍這些了。


  剛要拒絕,卻聽羅小義道:“三哥,要不就耍一場,我看世子已有些摩拳擦掌了。”


  李砚正盯著場中,聞言臉紅一下:“小義叔莫要取笑我了,我是在看規則罷了。”


  伏廷看過去,李砚眉目與棲遲有些相似,特別是臉紅那一下,神情也很像,他心說真是一對親姑侄。


  他問:“你想不想上?”


  李砚說:“我沒擊過。”


  “想,還是不想。”


  他猶豫一瞬,點了頭:“想。”


  伏廷緊袖:“那就來一場。”


  羅小義掏出根帶子為李砚綁袖口,一面笑道:“你姑父疼你吧?”


  李砚嗯一聲,想著姑姑的話,要對姑父好,姑父就會對他好。


  可他覺得自己並未替姑父做過什麼,姑父對他也不差。


  ……


  棲遲在帳中坐了片刻,聽見外面一陣山呼聲,便走了出去。


  新露和秋霜一左一右地守在門口,與她說著方才的情形——


  “家主,世子下場去擊鞠了。”


  “是大都護領著去的。”


  棲遲一直走到場邊,果然看見他們已在場中。


  李砚拿著杆,在馬上被風吹著,臉上紅撲撲的,謹慎地左躲右擋。


  伏廷就在他後方,衣擺掖在腰間,杆拎著,替他擋了一下,一杆擊中了球。


  眾人又是一陣呼聲。


  棲遲看得有些入神。


  擊鞠在貴族中也很盛行,倘若她哥哥還在,一定也開始教李砚耍這些了。可終究連騎馬,他都是在北地學熟的。


  沒想到,伏廷願意帶著他。


  在知道那件事後,他還願意帶著他。


  她很少見到這樣的伏廷,闲散又隨意,身在馬上,如在平地,手中一杆,如握千鈞。


  好一會兒才回神,是因為聽見了姑娘家的聲音。


  棲遲找了找,才發現場中還有僕固辛雲在,原來她也下了場。


  羅小義在場門邊站著,兩手攏在嘴邊朝她喊:“小辛雲回來吧,你也不看看今日在擊的是誰,待會兒可別輸到哭鼻子!”


  大家都笑起來。


  她馳著馬揮著杆,有些生氣:“我可不至於輸不起。”


  羅小義怕真把小姑娘逗哭了,連連擺手:“好好好,不逗你了,你專心擊就是了。”


  伏廷縱馬,一俯身,手臂一抡,擊球如飛。


  “李砚!”


  本以為李砚要接不到了,沒想到他反應很快,自前方馬一橫,一揮杆,竟擊中了。


  伏廷接了他一杆,擊鞠入門。


  又是一陣呼聲。


  他勒馬看向李砚:“不錯,習了武還是有用的。”


  李砚頭一回得到他誇獎,笑起來:“謝姑父。”


  伏廷調轉馬頭,看見了場外的棲遲。


  她迎風立著,披風翻飛,眼睛落在他身上,臉上若有若無地帶著笑。


  他對這笑不陌生,曾經教李砚騎馬時她也是這般笑的。


  他低頭一笑,轉頭喚:“小義。”


  場中暫停,羅小義走進來。


  他將杆拋了過去:“你來吧。”


  羅小義接住:“成,我來替三哥。”


  僕固辛雲問:“大都護不擊了?”


  伏廷嗯一聲,打馬離場。


  棲遲離得遠,並未聽清他們說什麼,隻看到人都停下了,伏廷已要離場走了。


  場中一聲驚叫,僕固辛雲的馬猛然抬了蹄,她人自馬背上拋摔下去。


  伏廷離她最近,反應迅速,一跨下馬,接住了她。


  左右都來幫忙穩馬,羅小義還在馬上就伸出了手,甚至連李砚都靠了過來。


  僕固辛雲手緊緊抓著伏廷的衣領。


  伏廷放她下地:“來人。”


  僕固部的人跑了過來。


  他說:“扶出去。”


  僕固辛雲一怔,他放得太幹脆了,甚至都不曾看她一眼,抓他衣領的手默默松了。


  棲遲看著那幕,見到伏廷接住她時不自覺挑了下眉,卻又看他那麼快就松了手,眼便移開了。


  僕固辛雲被扶了出去,僕固京都驚得說出一串胡語來,在那兒數落了她好幾句。


  伏廷走出場外,接了塊布巾擦手。


  棲遲走過去問:“怎麼不擊了?”


  他擦著手背,看她:“被你盯著擊不下去了。”


  “那便怪我了?”她嘆息:“我還想說你擊得可真好。”


  伏廷不知她說的是真是假,嘴角卻是牽了一下。


  棲遲看著他手:“你這雙手反應可真快。”


  伏廷眼一掀:“我是在救人。”


  說完卻覺得自己是在解釋。


  她笑:“我說的就是你救人。”


  說完越過他往前去了。


  “去哪裡?”他問。


  她腳停了一下:“來此便是為了招待僕固部,人家小姑娘落馬了,我自然得去問候一番。”


  伏廷沒說什麼了,看著她走遠。


  僕固辛雲坐在軍帳外的一張小馬扎上休息,眼睛早就望著那邊的伏廷和棲遲。


  忽而就見棲遲朝她走了過來。


  “擦擦臉吧,蹭髒了。”棲遲拿著自己的帕子給她。


  她有些懵,接過來:“夫人來看我的?”


  棲遲點頭。


  僕固辛雲沉默一瞬,低聲說:“我還以為夫人會生氣。”


  棲遲反問:“我為何要生氣?”


  “因為……大都護方才接了我。”


  棲遲好笑:“我還不至於是非不分,倘若他近在咫尺卻見死不救,既不顧念僕固部,也無男人該有的擔當,我反倒要瞧不起他。”


  僕固辛雲無言以對。


  方才是她見大都護要走,一時情急,手裡的杆不慎戳到了哪裡才驚了馬,讓自己摔了下來。


  她心思也快,想著大都護離自己最近,便沒有扯韁繩。


  果然,大都護出手救了她,她還想著也許這位夫人會氣她的。


  沒想到人家根本沒當回事。


  大約是在提醒她,這就是救她一場而已。


  “夫人對我一定很不喜。”她想著先前與她說過的那些話。


  覺得大都護無人可配,也將這位夫人算進去了,的確是不討喜的。


  棲遲忽然問:“你今年多大了?”


  “十四。”


  “也就比我侄子大三歲,”她說:“我看你與看我侄子差不多,還是孩子而已。”


  僕固辛雲朝場中那少年看了一眼,默默擦了擦臉,將帕子還給了她。


  “謝夫人,但我已長大了。”


  棲遲接過來:“等你何時想得到一個人時,不用自欺欺人,也不用自卑自謙,那才叫長大了。”


  僕固辛雲被她戳到了痛處一般,皺眉不語。


  棲遲早已猜到了她的那些小心思,畢竟小姑娘的心思也好猜。


  她將帕子在袖中一收,說:“隻此一次,希望你下次別再落馬了。”


  僕固辛雲臉一僵,沒作聲。


  仿佛自己的那點小心思全暴露在她眼皮底下了。


  棲遲已經轉身走了。


  ※


  臨晚,一行就在軍中歇下了。


  是因為僕固辛雲落馬,僕固部暫時沒離營,拖到此刻,隻好歇下了。


  僕固京前前後後向伏廷拜謝了好幾次,到此時才去陪孫女。


  大帳裡點上了燈。


  棲遲坐著,拿著筷子,細細嚼著眼前一餐普通的軍飯。


  口味一般,卻還有肉,可見伏廷的錢都花在何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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