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第九十八章 番外一


  兩年後


  冬日,穹窿陰晦中原始寒。


  李砚自洛陽出發趕往長安。


  之所以是自洛陽趕去是因為這兩年來他都暗中於各處遊學並非隻待在北地一處。


  接到長安送來的消息時,他正在洛陽接受名師教誨。


  崔氏族人極其盛情,崔明度甚至每次接送都親力親為,臨行前還願意為他提供一支親兵護衛。


  然而李砚都婉拒了他有一支暗衛,是在北地時伏廷讓羅小義為他訓練的,這支暗衛大多挑選自光王府與他系出同源,同氣連枝以後會隨他進入宮廷。


  一個日夜的連續趕路後,他領著人順利抵達長安。


  長安城中繁華如舊即使在冬日,也照樣有不少外來商旅往來穿梭,大街上店鋪眾多,包含魚形商號在內也重新在城中開了鋪子。


  當初的事已然過去,邕王定罪後被貶為庶人全家流放千裡,大概再也無人記得那當年的一點波瀾了。


  沒有絲毫停頓,當晚他便悄然入了宮廷。


  帝王寢殿前早已清空侍從是為了方便給他和聖人單獨說話。


  李砚在門口理了理衣襟,拂去衣擺上的一路風塵,邁步入殿。


  燈座隻點了幾盞,大殿幽深,半側在明,半側在暗。


  他走到龍榻前,見到和初見時相似的場景,隻是垂帳已除,四周空蕩,榻上的人也無法再坐著,隻能仰躺在那裡,鬢發斑白,比起兩年前蒼老了許多,已是出氣多於進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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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因為收到都中消息說聖人病重,他才會如此迅速地趕了過來。


  大概是察覺到了他的到來,帝王緩緩睜開了眼,眼中愈發渾濁,好一會兒才落在他身上。


  李砚掀了衣擺,在榻邊下拜。


  “朕做得對否?”這是帝王的第一句話。


  “不知陛下問的是什麼。”李砚垂著頭,一幅恭敬之態。


  帝王喘著濃重的粗氣,聲音低如蚊蚋:“朕一心謀權,力求撤藩,力求遏制邊疆,失去了兩個兒子,做得可對?”


  李砚這才明白了,他是在這時候想起了過往。


  “在其位,謀其政,不能說陛下有錯,隻不過……”他語調拖了一些,變了聲後,聲音沉了很多:“隻不過陛下無容人之量,才落得如今下場。”


  “你說什麼……”榻上的人陡然昂頭,一口氣險些不繼。


  李砚知道已冒犯了天威,但還是垂著頭繼續說了下去:“陛下息怒,近來我研讀皇室史籍,曾經明皇也有過撤藩之舉,撤藩後也將失去封地的藩王們圈養在二都之中,但仍有藩王甘心被撤,隻因明皇有容人之心,不會無端猜忌。陛下倘若有明皇一半豁達,何至於此。”


  “放肆!”帝王撐著要坐起,卻又難以支起胳膊,口中劇烈咳嗽起來。


  “當初入都清剿邕王逆賊時,我們會那麼容易就得以入宮,陛下也該知道我不是胡言。”


  “你……”帝王憤怒地瞪著眼,枯瘦的手指指著他:“你、你敢說朕失了人心!”


  李砚口氣無悲無喜,甚至說得上乖巧:“我不曾說過,陛下也切莫如此動怒,當保重龍體。”


  帝王指著他的手指抖索一下,渾濁的眼珠卻似清明了一些,忽然抓著榻沿狠狠道:“你知道了。”


  李砚連眼簾也垂著,恭謹地答:“回陛下,我隻知道了自己該知道的。”


  帝王手指抓得更緊,幾乎要摳入其中,骨節都凸起來。


  當初光王的事,他一定是知道了!


  自然,崔氏已然倒向他,便少不了會有這一日。


  果然能忍,居然一直忍到今日,忍到他如今無力回天之時,才吐露絲毫。


  “你想如何!”


  李砚緩緩抬起頭,直視著他,那張臉比起兩年前愈發長開,眉目清雋,越來越像當年的光王。


  “陛下還請好生養病,這也不是陛下親手做的,不過是下面的臣子聞君心而動罷了,誰做的,以後我自然會揪出來問罪。”


  帝王臉上浮出詭異的潮紅:“那朕呢?”


  他的疑心病又犯了,他不信此子如此忍耐會對他毫無仇恨之心。


  李砚看起來面色如常,唯有袖中手指緊握,他的確已可以正視這段往事,隻因為在北地見識過了太多的生死和戰事,越發認清了肩頭所擔的不隻是一樁家仇,還有責任。


  但要他全然忘記,絕無可能,他曾


  在父王牌位前發的誓還記得,此事永不會忘。


  “陛下的功績會被載入史冊,永為後世傳頌,自然,過失也是。”


  過失包括那些見不得光的事,他為撤藩用的手段,被他陰謀除去的光王,其他藩王,甚至是在皇權下送命的兩位皇子。


  “你敢!”帝王額頭青筋暴起。


  李砚垂首:“我敢。”


  迄今為止,隻有這兩個字,是他說得最為大膽的兩個字,其他時候始終是恭敬的模樣,似是隻是來侍候病重的帝王一般。


  帝王臉色數番變化,驀地又是猛咳,陡然一口血溢出來,臉上忽然一片慘白,喉間大口大口地吸氣,仰躺在那裡似被捆住了手腳一般,再也說不出半個字。


  李砚安靜地看著他,拿了帕子給他清理了嘴角。


  人如殘燈,終有滅時,到了此時,他才是真的無悲無喜,看著面前的人,也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不過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三日後,帝王於睡夢中駕崩。


  李砚自那晚後就對往事再沒有提起過半個字,始終隨侍在側。


  哪怕沒有情分,甚至有仇,但至少還有君臣之間的本分。


  他恪守到底,換了輕軟的白袍,如同宮中尋常的侍從,一直送帝王至最後一刻。


  更甚至,在帝王恍恍惚惚地睜大了眼將他認錯了時,雖然他們之間隔了輩分,還是配合著裝作是他的幺子,給了他一點安慰。


  崔明度後來在趕來為他安排登基事宜的路上,聽說了這些消息,還小聲地與身邊人說了句:“我們這位新君,想來還是太善良了。”


  ……


  北地相距遙遠,即便接到消息就已上路,棲遲和伏廷趕至長安時,登基吉日也已然到了。


  到了宮中,大典已過,滿朝文武都已退去,隻餘下李砚坐在殿中。


  高殿金座,少年龍袍皇冠加身,身姿長高,卻仍清瘦,珠冕遮擋了視線,是從未見過的面貌。


  明明也沒有隔很久,再見已不能再向先前那般隨意。


  棲遲身上穿著厚重的織錦宮裝,挽著宮髻,看了他好幾眼,才鄭重斂衣下拜。


  伏廷在她身側,難得地著了官服,一同叩見新君。


  一名年輕的內侍在旁宣讀了聖旨,當場就以新君之名,詔封棲遲為皇姑大長公主。


  賜地建府,加享採邑,皆是超出過往禮制的規格。


  不止如此,內侍宣讀之後,又言明:大長公主以後可以隨意出入宮中,安北大都護見駕也不必卸兵,可以帶刀入殿。


  凡此種種,無一不是莫高的榮寵。


  棲遲聞聲便抬起了頭,李砚已經步下高座,朝這裡走來,親手將她和伏廷扶了起來。


  剛才拉著距離不過就是為了宣讀這道聖旨罷了。


  他稱帝後的第一道聖旨,便是這個。


  眼見內侍麻利地退了出去,棲遲才如往常般與他說話:“剛剛為帝便這般加恩,豈非要叫我們惶恐了。”


  李砚站在她面前,已比她高出一些了,扶著她道:“這本就是每個帝王都會做的,也是姑姑應得的。”


  棲遲說:“但我還是覺得太重了。”


  李砚抬手攔一下,不想叫她拒絕,轉頭看向伏廷:“姑父,我能有今日全賴您一力扶持,不知您有什麼想要的,盡可以開口。”


  單於都護府私通外敵後,已獲罪被革除了都護府,先帝詔令將其轄下數州全部並入安北都護府下,但那算不得是他的封賞,反而是北地更多了一份責任。


  伏廷看了看他,忽然掀了衣擺,單膝跪地:“臣別無所求,隻求大長公主此後能隨臣永留北地。”


  李砚愣了愣:“就這樣?”


  “就這樣。”


  棲遲輕輕笑了笑說:“所以我才說太重了,用不著賜地建府,我也不打算長留長安,若是來看你,能出入宮廷也就夠了。”


  說到此處,她才終究忍不住抬了手,本是想和以前每次寬慰他時一樣摸摸他的臉,但他如今已經長大,不太適合,手指最終替他扶了扶龍冠。


  “阿砚,以後要好好的,做個好帝王。”


  終是到了這一步,沒有別的交代,唯有這一句。


  ……


  離開殿中時,臨近傍晚,長安城正是一天裡最冷的時候,寒風嗚咽,在宮樓飛檐間盤旋。


  棲遲自宮殿臺階上緩步而下,慢慢踏上宮道,一路走來細細看過了一路的景象,又回望一眼巍巍金殿,轉過頭來時,隻垂著眼看著腳下的路,默默往前走。


  伏廷看她一眼:“放心,有崔氏在,都中很安穩,待過上兩年,他也就培植起自己的勢力了。”


  棲遲搖搖頭:“我隻是想起了我哥哥。”


  不知道如今這樣,算不算完成了哥哥的遺願,如今身在這深宮之中,又是否是她哥哥希望看到的。


  身後忽而傳來了腳步聲,似很急促。


  “姑姑!”


  李砚從高階上快步走來,頭上皇冠已除,快步如飛,龍袍翻掀,一路追了過來。


  隔了幾步,他停下腳步,忽而衣擺一振,朝她跪了下來。


  棲遲怔了怔,下意識要去扶他,又立即回味過來,便要跪下,卻被他攔住了。


  李砚抬頭看著她,眼裡微湿:“姑姑可以放下父王的臨終囑託了,我希望姑姑以後與姑父都隻過自己的日子,不用再為我擔憂分毫。”


  棲遲想笑,心裡卻又無端地有些酸楚:“我早已放下了,所以才要隨你姑父回北地,這條路是你自己選的,你長大了,隻能自己走了。”


  在那晚,伏廷追來問她時,她便已放下了。


  後來在光王府又聽伏廷提起那把劍的來歷,才知道她哥哥不僅僅隻有重振光王府的遺願,也希望她能嫁得良人,有最樸實的祝福,也才徹底釋懷。


  “回去吧,別叫人看見。”她將李砚扶起來,心頭如澀如麻,轉身走向伏廷。


  李砚隻瞬間就止住了情緒,目送著他們離去。


  他已是帝王,這大概是最後一次在姑姑和姑父跟前如此模樣了。


  伏廷握了棲遲的手,朝李砚頷首,帶著她走出去,半道看了眼她的臉,把她往身邊帶了帶,低聲說:“別忘了自己又要做母親了,怎能動不動就傷懷。”


  棲遲不禁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其實已經顯懷了,隻不過宮裝厚重寬大,誰也沒看出來。


  “我沒有傷懷。”她說:“到了如今,夫君是一方大都護,侄子是帝王,又要新多一個孩子了,連買賣都多賺了許多,我如意得很,還有什麼好傷懷的。”


  伏廷隻當沒看見她方才微微泛紅的眼,聽著她這話,倒像是高興的了。


  確實都是值得高興的事,傷懷的都在過去了,早已過去,不會也不該再有了。


  作者有話要說歷史上居然真的有過單於都護府被安北都護府並掉的事……0.0


  李砚:我當皇帝了。


  伏廷:我又要當爹了。


  佔兒:我、我要當哥哥了?!(Σ(⊙▽⊙"a)


第九十九章 番外二


  就在李砚登基為帝之後數月,北地微涼的初夏時節裡棲遲到了臨產的時候。


  伏廷趕在算好的日子前就將軍中的事都處理了趕回都護府中準備陪她待產。


  入了府門一路走到主屋門前,就瞧見一道身著紫錦寬袍的小身影正墊著腳,兩手扒著,往窗戶裡頭望。


  他走過去上下看了一眼:“佔兒。”


  佔兒松開手,轉過頭來,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看著他口齒清晰地喚他:“阿爹,我看阿娘。”


  明明到了尋常小孩子最愛說話玩鬧的時候他卻不是那般鬧騰,眼睛鼻子看起來是越來越像伏廷了。


  伏廷朝窗戶裡看了一眼怕吵著屋裡的棲遲,蹲下來,低聲問:“看什麼?”


  佔兒也機靈地跟著放低聲:“她們問我,要弟弟還是要妹妹。”


  她們指的是新露和秋霜二人今日一早領著他來棲遲跟前問安時就在廊上問過了。


  伏廷嗯一聲:“那你是如何說的?”


  佔兒不懂就問:“弟弟什麼樣,妹妹什麼樣?”


  他可能以為孩子剛生出來就已有個樣子在那兒了。


  伏廷牽一下嘴角說:“弟弟和你我一樣妹妹和阿娘一樣。”


  佔兒眼珠靈活地轉動,霎時間就明白了,點著小腦袋說:“要妹妹。”


  說完轉頭就邁著長長了許多的小腿蹭蹭進了屋門對著屋裡就朗聲說:“阿娘,要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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